第一章 北京之夏

節目當天，周知知醒得很早。

有錄製工作的前一天，她通常都會推掉俱樂部店長的邀約，保證充足睡眠，這天也不例外。

剛進公司，就遇上了藝統組的花花。

花花人如其名，活潑可愛，除了沒事愛咋呼：“早呀早呀，知知姐！”

周知知愣了一下：“早。”

“你今天氣色看上去特別好呢，用的什麼粉底液啊？”

“我沒化妝。”

“……”

“……”

氣氛稍冷，花花忙說要去聯係還沒趕到的嘉賓，趁機溜之大吉。

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周知知不由想起鄒遊對她的一句話點評：“你有一種三句話內把天聊死的天分。”

周知知簡直想為他的機智喝彩。

雙手插兜，繼續往錄影棚走，她決定收工後去報刊亭買一本《演講與口才》。

也不知道這玩意對提升她的聊天技能有沒有幫助。

沒想到影棚這邊相當熱鬧，好多平時見不著的後期組女同胞都來了。

不用說，全是衝著Min來的。

女同事們熱絡地聊著八卦，周知知檢查完現場，也被稀裏糊塗地拽了過去。

“聽說這次請的兩個美女主播以前是搞電競的？叫什麼來著？”

“璐璐和小羽。”

“哦對，她們打什麼的？”

“不知道欸……”

“LOL。”周知知隨口道。

後期組的人紛紛望向她：“知知，你居然認識她們？”

“不認識，隻是知道。她們以前是IW女子戰隊的隊員，職業成績一般，後來隊裏鬧不和解散了。不過轉行做網絡主播後，人氣倒是很高。”

不然朱迪也不會費盡心思邀請她們來錄節目。

大家聽罷更震驚了：“知知，你平時可是連王者農藥都不肯和我們打，居然對LOL這麼了解！”

“不了解，隻是知道。”周知知再次強調。

說罷，頓了頓：“還有，我偶爾要打遊戲的。”

“哇，你玩什麼，我們加好友吧？”

“開心消消樂。”

“……”

好吧，又冷場了。

不過這次好歹撐過了三句，周知知心裏簡直要放煙花，有進步啊！

“呃……知知，不是馬上要開拍了嗎？”有人尷尬地轉移話題。

其他人馬上懂事地附和：“對對，我們隻是來看熱鬧而已。你去忙吧，耽誤正事就不好了。”

周知知還沉浸在自己進步了的喜悅中，渾然未覺他人的心思，“嗯”了兩聲，轉身美滋滋地走了。

瞄了一圈，都沒發現鄒遊的蹤影，她猜測他又趁空去摸魚了。

習慣了他這個毛病，反正還有小半個鐘頭才開工，周知知打算去抽支煙提神。

剛走到門口，就被人結結實實給撞了一下。

“對不起……”

她定睛一看：“花花？”

“知知姐……”

“什麼事這麼急？”

“知知姐，你知道鄒導人去哪了嗎？我剛去看了，他不在辦公室！我們組的人從今早開始就聯係不上Min了，馬上就要開錄了，現在該怎麼辦啊！”

周知知一時有點兒摸不著頭腦：“你們聯係不上Min，找鄒導有什麼用？”

“因為我們之前一直是通過工作號碼在聯係他，朱迪姐剛跟我說，鄒導應該有他的私人聯係方式，叫我去問問看。”

“噢，這樣。”周知知總算轉過了彎，“你先冷靜點兒，我知道一些他可能去的地方，你留在這裏等我，我找到他，就聯係你。”

“真的嗎？”

“等我電話。”

“謝謝知……”

不等花花說完，周知知已經一陣風似的離開了。

影棚和公司在同一棟大廈，上了電梯，周知知直奔鄒遊的辦公室。

如花花所言，的確沒有人。

又去休息室看了一眼，依然一無所獲。

想了想，周知知重新按了電梯，上天台。

鄒遊偶爾會去天台抽煙，美名其曰，找靈感——知道他這個習慣的人不多。

推開天台虛掩的大門，周知知果然一眼就看見了鄒遊。

如同在檳島時那樣，他依舊酷愛穿花花綠綠的沙灘褲和印花T恤，一頭燙得亂糟糟的卷發雖然襯得他有些落拓，卻也有一種別樣的帥氣。

少女時期的她，就是追隨著這個背影，來到了這裏。

周知知走過去：“鄒導。”

“嗯？”鄒遊循聲回頭，“找我去現場？我看著時間呢，不會遲到。”

“不是，是Min的事。馬上要錄節目了，他人還沒到，藝統的人聯係不上他。你應該有他的私人聯係方式吧，我轉給他們？”

“不行，他不讓我給別人。”

周知知想了想，覺得有點兒道理，轉而說：“那你給他打個電話？”

“不。”

“為什麼？”

“我懶。”

“……手機拿來。”

電話很快通了，卻沒有人接。

周知知握著手機，不自覺地有點兒上火。紅人就是事兒多，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她最討厭這種人了。

直到係統提示“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周知知才悻悻地掛掉電話。

“借下打火機。”

她摸出煙盒。

“嗒”一聲，鄒遊為她點上火：“對了，聽說最近有人找你拍片？”

“嗯，說是看了我的畢業作品。”

鄒遊低頭認真地望著她：“你不考慮一下？”

初升的朝陽為她略顯蒼白的臉龐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她麵向著他，卻沒有看他的眼睛，長長的睫毛低垂著，神情淡漠：“不要，麻煩死了，而且現在影視圈太難混了。”

很完美的理由，鄒遊沒有接話。

手機再次響了，周知知摸出來看了一眼，是花花。

“我接個電話。”她背過身去。

花花的聲音已一掃剛才的沮喪：“沒事了，知知姐！Min已經聯係我們了！說堵在路上，差不多還有一刻鐘能到！”

“還要化妝做造型吧？”

“是。”

周知知低頭看表，馬上九點了，推遲拍攝避免不了，好在不用耽擱太久。

“知道了，我和鄒導這就過來。”

“謝謝知知姐！”

“沒事。”

她回過頭，已換上了平素冷漠的表情：“得了得了，你別廢話些有的沒的了，摸魚時間結束，回去開工吧！”

回到影棚，周知知老遠就聽到各路花癡踴躍的聲音。

“我決定，今天回去就把Bilibili上Min神以前比賽的視頻都翻出來看一遍！”

“你怕是看人家的臉吧？”

“呸，看臉怎麼了？人不看臉，天誅地滅！”

“不過，他長得這麼好看，難道沒有經紀公司想過挖他進娛樂圈？”

“有啊，我那會兒還在一家影視公司做剪輯，聽說有人找他跨界拍廣告，他直接給拒了，說沒興趣。”

“那我們的節目他怎麼會有興趣的？”

“不一樣吧，狼人殺好歹是遊戲啊，電競圈啊，主播圈啊，好多人私下都愛玩的。”

“也是哦。”

“啊……鄒導、周副導，你們來了啊？”不知誰眼尖，率先發現了人群中的她和鄒遊，立刻停止了八卦。

鄒遊笑眯眯地走過去，一臉痛心疾首：“哎呀，好傷心，今天的話題中心居然不是我。”

知道鄒遊的自戀病又犯了，大家趕緊配合地拍他馬屁：“說什麼呢，鄒導您可是大家公認的全公司最帥的男人，哪裏還需要討論。”

“真的？”鄒遊故作驚訝。

眾人齊齊點頭，他這才滿足，慢條斯理地問：“你們剛才不是在聊Min，他人到了嗎？”

“到了到了，已經去化妝了，需要我們陪您過去打個招呼嘛？”

能近距離瞻仰Min的曠世美顏，哪怕從這裏徒步去八達嶺也願意啊。

但鄒遊卻直接拒絕了：“不用了。”

說著他偏過頭，瞅了一眼冷眼旁觀的周知知：“你陪我去好了。”

“……為什麼？”

“Min剛發消息給我，說想見你。”

“……見我？”

“沒錯，就是你。”

“？？？”

眾人亢奮的表情猶如見證了一場八卦的誕生，隻有周知知麵無表情地發著懵，Excuse me，他們認識嗎？她怎麼不知道？

去化妝間的一路，周知知都在抓緊時間認真反思，她是否曾在哪裏邂逅了這位電競圈前大神，卻一不小心將他忘記了。

答案是NO。

除了上班和狼人殺俱樂部，周知知哪都不愛去，買個衛生紙都要樓下便利店送貨，怎麼會有途徑邂逅此等紅人。

那麼，是在網絡上發表了關於他的不恰當言論，被他給記在了小本本上，今日要當麵清算？答案當然也是NO。

她周知知的社交賬號猶如僵屍號，哪裏有機會開罪他。

所以他找自己到底是為什麼啊？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著，思考著對策，最後一瞬間福至心靈——

反正三句話內她一定能完美終結和別人的對話，管他是Min還是Win，盡管放馬過來吧！

這樣想著，走在前麵的鄒遊已推開了化妝間的門。

熱帶睡蓮的香氣撲麵而來。

周知知微微發怔，這種花的味道她特別熟悉，從前在檳島時，姥姥家的院子裏就種了許多。

還記得每到初夏，池中的睡蓮次第開放，一株株紅白相間，煞是可愛。她總愛剪一些插在臥室的花瓶裏。

不過，公司的化妝間什麼時候開始用睡蓮做裝飾了？

疑惑的視線掃過化妝台上擺放著的一大捧花束，她豁然開朗，原來是Min的粉絲送的，可以說是相當用心了。

她慢悠悠地吸了口氣，抬起頭，跟他打招呼：“嗨，你好，Min。”

四目相接，Min微微頷首：“坐吧。”

周知知的呼吸驀地頓住，不忿地咬牙——

這人什麼鬼，怎麼能比女人還好看？

化妝間這種暴露皮膚瑕疵的鏡前燈居然沒有把他打回原形，還把他的皮膚襯得更白了，“膚白勝雪”這種聽著就起雞皮疙瘩的詞語放在他身上居然毫不違和。還有他那雙大眼睛，清澈得仿佛可以掐出水來……現在，她似乎能稍微理解外頭那些女同事的熱情了。

Min又轉過臉跟一旁的鄒遊打招呼：“你也坐，老頭子。”

鄒遊的臉倏地一黑：“……”

周知知：“……”

雖努力繃住了表情，但“老頭子”三個字仍不住地在她腦中盤旋。

好在鄒遊臉皮厚過城牆，優雅地坐下後，輕飄飄一句話拋了回去：“……幹兒子乖。”

周知知正拿起桌上的礦泉水準備喝，一口氣沒順上來，直接給嗆住了。

……不就是那次開會趁機補了會兒覺嗎？她究竟錯過了什麼精彩的劇情！

化妝師到底見過世麵的人，全程淡定地為Min化妝，聽見他們的談話，眉毛都沒有皺一下。

漸漸的，整個化妝間的氣氛由最初的搞笑變成了微妙。

Min微微閉著眼，耐心地等化妝師給自己掃陰影粉。

周知知偷瞄了他一眼，心道，還掃什麼掃啊，就這樣已經可以去出道了！

低頭，打開手機，她點進開心消消樂，默不作聲地開始玩。

不一會兒，鄒遊的手機響了，是影棚那邊的人找他。

他起身出去接電話，周知知雖然仍在一臉正經地戳著手機屏幕，但心中卻開始暗暗盤算待會兒如何找理由和他一起走……

反正進來到現在，Min似乎也沒有想跟她聊天的打算，而且看上去還十分高冷的樣子……她合理懷疑，鄒遊根本是騙她的！

最最重要的是，眼前這個人好看歸好看，但總覺得怪怪的。

對母體單身二十八年的周知知來說，世界上絕大部分男人都怪怪的。

除了鄒遊，他隻是嘴毒人不正經而已。

沒想到鄒遊接完電話回來，一句話就把她鎮在了這裏：“現場有事，我先過去，你在這裏幫我守著他簽完一百張照片，一張都不能少。”

“……”

嗬，果然是騙她過來打雜的！

周知知公事公辦地攤開一摞剛送過來的照片，恭敬地把馬克筆遞給Min：“麻煩了。”

化妝師已經化完妝離開了，但他仍坐在椅子上沒動，現在是長腿一伸，不知道的搞不好還以為他是在凹什麼硬照的造型：“你拿過來吧。”

“噢。”很大牌嘛。

後麵一句，周知知決定忍住。

接過照片，Min微微偏頭，看著周知知，表情像是好奇，又像是困惑，亦或還有些許的期待：“你真不知道我是誰？”

“知道啊。”為滿足大牌的虛榮心，周知知鄭重點頭，“Min嘛，或者，你更喜歡我叫你Min神？”

“……”

Min果然一臉不想再和她講話的表情，她在心中為自己驕傲地豎起大拇指，棒棒噠！我的冷場王！

沉默地簽了十來張，Min突然又挑起了新的話題。

還好，這個聽上去還能聊。

“對了，這些照片簽來是做什麼的？”

“送觀眾吧。”周知知斟酌道。

雖然鄒遊沒跟她特別說明，但差不多就是這麼回事了。

“那，你知道我的真名嗎？”

這個就不太能聊了，周知知腹誹，卻還是努力配合地回答：“知道啊。”

“叫什麼？”他眼中似燃起了一簇名為希望的光芒，吐字放緩，循循善誘。

周知知認真地回憶著嘉賓資料上的名字。

“嗯……鹿然……是鹿然吧？”

被叫做鹿然的男人竟奇跡般地露出了少年般的燦爛笑容。

那個笑容讓周知知感覺異常熟悉，像在哪裏見過，又真的完全想不起來。

睡蓮的香味溢滿了整個房間，一霎間，她以為時空錯位，自己回到了檳島，回到了十來歲的那些夏天。

恍惚中，她垂下頭，照片上的鹿然也衝她燦爛地笑著……她一下子回過了神。

難怪會覺得熟悉，照片上你就是這麼笑的好嗎？！

周知知無力地扶額：“呃……那個，我們能繼續簽名了嗎？”

尬聊真的好辛苦啊，她已經下定決心，收工不去買那本《演講與口才》了。

她要放棄治療！

好不容易簽完了一百張，周知知如蒙大赦，拔腿就走。

身後的鹿然突然叫住她：“周副導，以後你也叫我鹿然吧。”

周知知愕然地回過頭：“為什麼？”

“因為我會覺得開心。”

“……”

可去你的吧！

她第一次覺得，之所以沒法愉快地和人聊天，不是因為她的聊天技巧有問題，而是和她聊天的人腦子不太對勁。

周知知走後，鹿然終於舍得從椅子挪到沙發上。

超級馬裏奧的手機鈴聲響了好一陣，他磨蹭地接起來。

李心湄的聲音永遠元氣十足：“哈嘍，傻麅子，看時間你該要錄節目了吧？”

“還沒。路上堵車，我遲到了。”

“哈哈哈，活該！”李心湄幸災樂禍地大笑，“誰讓你背著我偷偷接這種工作！”

“……”

“對了，見到你的初戀了嗎？”

“見到了。”

“人家知道你是誰嗎？”

“關你什麼事？”

“那就是不知道嘍。”

“也不算不知道……就是，和我想的不太一樣。”他微微蹙起眉，盡管的確沒抱太大的希望，但周知知完全不記得他這回事，還是令他小小的受挫了。

明明他們上上周才見過麵啊，這女人的記憶力屬貓的嗎？

“……算了，你還是說正經的吧，隊裏是出了什麼事？”他決定不再繼續這個糟心的話題。

李心湄漫不經心地擺弄著自己新做的指甲，“哼”了一聲，輕笑道：“哎呀，想不到你還是很敏銳嘛，其實，Lynn昨晚溜了。”

“……又溜了？”

“可不是，跟個兔子似的，一轉身就不見了。”

“……”

“所以你今天錄完那什麼鬼節目，就趕緊去把他給我找回來。要不然，我就不幹了！”說罷，李心湄“啪”一下掛了電話。

鹿然重新靠回沙發，閉上眼，揉了揉太陽穴。

這情況……還真有點兒棘手。

女嘉賓休息室門外。

周知知抱著手臂，偏頭問同是被找來救場的朱迪：“所以說，她們是為了一個還沒見麵的男人鬧起矛盾了？”

朱迪歎了口氣：“因為合約上沒有明確寫她們將和誰搭檔，現在她們為了誰和Min搭檔吵得不可開交，我們也隻能調解，總不能因為這種事終止錄製吧，太荒唐了！”

周知知思忖片刻，說：“噢，那我去和她們談吧。”

“你確定？我可是哄了半天都沒用。她們甚至當著我的麵打開微博，攀比起了粉絲量，我看著都覺得尷尬。”

周知知笑了一下：“那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啊。”

朱迪猶豫了片刻，同意了。

周知知推開了休息室的門。

“哈嘍，我是《OUTRIGHT LIE》的副導演，方便的話，能請你們跟我說說各自的訴求嗎？希望我們能盡快協調解決問題，不影響拍攝進度。”

兩個女孩同時抬頭看向周知知。

璐璐打量了她一眼，先開口了：“我不是說要找總負責人來？”

“和我說也一樣。”周知知保持著得體的笑容。

小羽懶洋洋地撥了撥自己長卷發，嗤笑道：“聽見沒！副導演說了，你和誰說都一樣。不是我說啊，有些人真好意思，明明節目組安排我和Min搭檔，非得橫插一腳，威脅說‘不換人就不錄了’。這麼有本事，那就別錄啊，還坐在這裏幹什麼？”

周知知這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件耀眼的紅色低胸吊帶裙，胸口的旖旎風光呼之欲出……呃，難怪節目組優先選了她！

坐在沙發另一端的璐璐麵子掛不住了，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大有撲過去找小羽幹架的趨勢。

劍拔弩張之際，周知知什麼都沒說，而是氣定神閑地掏出了手機。

璐璐和小羽都傻眼了，這個副導演……究竟在想什麼？

周知知先進入她們各自的直播平台掃了下視頻的播放量；再切近百度比對了名字的搜索指數；最後才打開朱迪提到的微博看了看粉絲量和互動量。

然後她抬起頭，嚴肅地說：“播放量璐璐高出10%，百度指數小羽以20%的優勢勝出，微博粉絲量小羽更高，但璐璐互動更多……”

“所以？”一向以勝利者自居的小羽有點沉不住氣了。

“我們的節目會錄製八期，分四次錄完，你們完全可以輪流與MIn搭檔。”

“我拒絕！”小羽憤然道。

周知知的語調依然平和：“是麼，可如果我沒有記錯，你們曾是IW的隊友吧，也是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IW女隊於2013年解散，如今璐璐和小羽作為美女主播活躍在不同的直播平台，生活中再無交集。但在那些逝去的日子裏，她們的確曾朝夕相對，毫無保留地分享過彼此的快樂與憂愁。

是有一瞬間，周知知從小羽和璐璐眼中讀到了悵然。

每個人一生中都有過真正意義的夏天。

那些夏天哪怕已經結束了，也仍有燦爛的部分埋藏在記憶深處。

畢竟曾親密地挽著對方的手，真誠而熱烈地起誓，哪怕到了六十歲，也要組一支老太太戰隊，一起去網吧開黑。

三個人都沉默著。

“……算了，你們說什麼就什麼吧。”

是小羽的聲音。

她說完，微微別開臉，不吭聲了。

璐璐的氣焰一下子也跟著消退了下去，最後是撇撇嘴：“哼！算了就算了唄……”

周知知走出房間，朝朱迪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朱迪震驚地瞪大眼睛：“解決了？”

“暫時吧。”

“怎麼搞定的？”

“我大學的室友癡迷LOL，我被拽去現場看過她們的比賽。那時兩人關係挺好的，雖然不知為什麼現在搞得跟仇人似的……但跟女人說從前總沒錯，她們就是容易心軟。”

“說的好像你不是女人似的。”朱迪啼笑皆非，不禁多看了周知知幾眼。

周知知有張巴掌大的臉，五官屬於精致明豔的類型，但因為平時幾乎不化妝，整個人反倒因此顯得更加蒼白憔悴。她的瞳仁天生黑而大，看人的眼神雖然冷淡了些，卻意外透著一股子少女般的清純。

冷淡與清純，這兩種相悖的氣質令周知知顯得與眾不同。

這個和鄒遊一起加入公司的姑娘，因為認真、負責、能力好，沒多長時間就升到了副導。不過因為特立獨行，平時大家跟她走得都不近。

朱迪在這個圈子摸爬滾打多年，向來知情識趣，不會強扭關係。不過今天於情於理她都欠周知知一個人情，想了想，還是說：“知知，今天實在麻煩你了，忙完請你吃飯。”

“好啊。”

“……”

“怎麼？”

“沒想到你會答應得這麼爽快。”

“我不討厭聚餐，隻是不太擅長和大家聊工作以外的話題，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我聊著聊著，就把天聊死了……”

她的表情是真的困惑，而非矯情。

“不過，”她頓了頓，淡淡一笑，“我並不是不想和別人聊天。”

朱迪愣了愣，剛想開口，花花的大嗓門已經在身後炸開了：“朱迪姐！知知姐！Min神的衣服換好啦！我們總算可以順利開拍了，嗚嗚嗚！”

周知知聞聲回過頭，果不其然看見花花身邊的鹿然。

好的，現在她突然想收回剛才對朱迪說的話了……她的確是不想和這個男人聊天。

但鹿然已經朝她走了過來。

《OUTRIGHT LIE》第一季以中世紀古堡為主題，十二位嘉賓的服裝都是圍繞著這個主題專門設計的，鹿然分到的這套是“王子”。

燈光下，他身上酒紅色的絲絨披風閃耀著熠熠的光澤，舉手投足看上去似乎還真挺有王子樣的……可惜，是腦子不太對勁的那種。

對視了一眼，周知知猛然發現，“王子”的額頭已然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不由皺眉。

棚內燈光溫度高，這種戲服太厚了，嘉賓拍到後期很可能會熱得脫妝，影響呈相效果……周知知有點兒後悔，早知道就推薦策劃組采用海灘主題了，視覺效果肯定更好。

見她在出神，鹿然好奇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周副導，你是想什麼？”

“想你脫了這身衣服應該更好看。”她脫口道。

“……”

“噢，我不是那個意思。”見他看自己的眼神明顯起了變化，周知知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連忙解釋。

但鹿然仍然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看得她心裏發毛。

算了，搞不好越描越黑，幹脆不解釋了，說正事比較要緊。

她正色，抬眼看向他：“Min先生，我們差不多要開拍了，你該過去準備了。”

“這就去。”

“好。”

“對了，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問。”

“周副導，你真不知道我是誰嗎？”

……

這位同學，你難道不知道，再自戀也應該有個限度嗎？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周知知驕傲地抬起下巴：“這個問題剛才在化妝間時，我就已經回答過了。我知道你是Min。現在還有一分鐘開拍，請你就位。”

冷水兜頭澆在臉上，鹿然的瞳孔中似閃過一絲失落，但麵上仍維係著笑容：“那好吧，我明白了。”

鎂光燈亮起，全體工作人員到位，周知知取下手腕上的皮筋，紮緊馬尾。

場記板響了。

等等！周知知神情驀地一凜，呃……Min坐的是7號位是吧？

7號位！

她現在想起來他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