輯二

搬家記

我決定來杭州的這些日子睡眠不太好。我原本以為我調到杭州會很高興，但真要搬家，還是有懷舊的傷感情緒。在寧波待了二十多年，寧波已是我的第二故鄉，我已習慣了這裏的生活。寧波是個安靜的城市，甚至它的商業也是安靜的。我覺得寧波和我的氣質有吻合之處。我創造的小說世界，永城是個重要的存在，我就是以寧波作為想象來寫的。就生活麵來說，寧波可能更舒適，寧波菜也比杭州菜好吃，所以離開寧波也不是沒有猶豫過。

有時候半夜起來，走進書房，找一些書來讀。有一天，我翻看一堆舊雜誌，從裏麵掉出當時《花城》編輯林宋瑜1996年寫給我的一封信，信非常簡單，她通知我，我的處女作《少年楊淇佩著刀》將發表於當年的《花城》第六期。我那時候和文學界沒有任何聯係，是林宋瑜從自由投稿中挑出來的。後來我的長篇處女作《越野賽跑》也是她編發的。

我同我17歲的女兒聊起過這事，她諄諄“教誨”我，這樣的編輯一定要記牢。

命運很神奇，就這樣我走上了文學之路。前幾天在飯桌上，有人提起首屆文學之星的往事，當年是我和吳曉波先生競爭，結果我勝出。那人感歎道，是老天不讓吳曉波在文學圈混，讓他成為一位著名財經作家，成就了他今天的事業。當時我想，大概老天要讓我待在文學圈。

哈，這樣的年紀我竟懷舊了。

真到搬家時，倒是容易的。因為我本來在杭州城邊上有一套小房子。很多生活用品原本就有的，並且那房子裏也有一些書。而這幾年，我已習慣於看電子書。電子書是個好東西，現在你也許買不到絕版書，但你總有辦法在網上找到它的電子版。當然如果讀完電子版，覺得值得保存，我會買一本紙質書，比如《繁花》。

電子書的好處是還可以做閱讀筆記。這幾年，一隻KINDLE（電子閱讀器）一直伴著我，但不久前，我把它丟在阿布紮比回北京的班機上，沒有找回來。我難過了好一陣子，為那些閱讀心得。我現在都沒注銷那個賬號，希望那個撿到的陌生人有一天在我的賬號裏出現。

我隻是把書房整理了一遍，保留了寧波的這個書房，決定在杭州另建一個書房。我到杭州幾乎沒帶什麼書，隻帶了一些畫冊過來，因為這幾年我迷上了畫點小畫，視覺這種東西似乎比寫作要有趣得多，我拿這事當作休息。另外還帶了幾本自己的書——這不是我自戀，我們文人，沒什麼東西可送，碰到新朋友，也隻能送送自己的書。

我搬家到杭州後，女兒從澳大利亞回來。她獨自在杭州街頭逛的時候，碰到一個男孩，給她拍照，並各自留了微信——當然這隻是男孩子套瓷的小把戲。因為這個遭遇，我女兒覺得杭州很有趣，很“浪漫”，因為她覺得在寧波，就沒碰到過這樣的事。

我的感覺和我女兒有點類似。她覺得杭州很有趣，我覺得杭州比較寬容。一位北京的朋友曾同我談起等級問題，他說等級在縣城最嚴重，杭州這樣的城市會相對寬鬆，在北京，你甚至可以叫一個部長為老某，在縣城你敢這麼叫嗎？我們寫作的人，喜歡寬鬆、寬容的環境，喜歡這種沒大沒小的感覺。我覺得這種珍貴的東西杭州是有的。這是我喜歡杭州的原因。

我的一位朋友把我來杭州當成我“文學”上的搬家。他說，換換地方總會長精神，作家和他所居住的城市還是有微妙而複雜的關係，杭州總歸氣象比較大。我本人並沒有想那麼多，但如果杭州能給我帶來寫作上的變化，我還是會高興的。我們寫作的人都不希望重複自己，希望每部作品都不一樣。

2015.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