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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化風雲德化風雲
程韜光

第二章 秉承父誌歸故裏 胸懷商海蕩漣漪

在回故鄉的火車上,吳玉光不由抬首望著車窗外。

夕陽懸於黃河之上,如晚秋園中的柿子,又如一盞淒然的燈籠。夕陽下,黃河泛著冷光漸漸東去。大河之岸蘆荻蒼茫,一隻鳥在風中掙紮著飛翔,如同悲傷的靈魂,直向更蒼茫的遠方……

北風緊,大雁南飛。車過黃河,吳玉光潸然淚下……

吳玉光接到父親病危的電報,便告別徐正聲和東北軍軍營,回到天津衛。

經常在夢中出現的天津衛再也不是過去的模樣。蕭瑟秋風中,連最熟悉的秋山街也因換了大旗而變得陌生。街道巷弄裏,行人幾乎都是低著頭、佝僂著身子匆匆而過。隻有一隊日本屯華駐軍以鼻孔朝天的姿態,扛著槍、騎著馬招搖過市。當回到自己最熟悉的東盛祥時,率先搶入眼中的竟是門頭上的日本旗!未待緩過神來,向自己箭一般射來的是他曾經養過的黑狗——努努!吳玉光蹲下身去,撫摸著努努,感傷不已……兩個異母兄長——大哥伯令、二哥伯明和從熱河提前回來奔喪的妹妹一起出來,老管家趙胡深也走出店門。

“先別哭狗,哭爹,爹已經不在了!”穿著狗皮大氅的吳伯令一開口便讓吳玉光天旋地轉,“給你發電報的時候,爹就不在了!”

“為什麼?”吳玉光被妹妹和老管家扶起來,忍住眼淚,卻無法忍住怒火,指著兩位兄長的臉,“你們為什麼不早點兒告訴我?你們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弟弟?”

“為啥?”二哥吳伯明瞪著三角眼,挑著眉,叉腰上前,“你也不問問自己?這些年你在沈陽吃香的喝辣的,你管過總店的事兒嗎?”

“我哥每個月都寄餉銀給家裏,還少嗎?”吳玉瑩雪白的臉氣得通紅,“爹去世,天大的事兒,你們竟敢隱瞞我哥,到底為了什麼?”

一見東盛祥門口的兄弟們開始吵架,街坊鄰居紛紛探出頭來:“咋回事?這兵荒馬亂的,一家人剛一見麵,還有工夫吵架?”

“快回屋裏說,”趙胡深拉著吳玉光,對吳玉瑩點頭,“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一家人沒有說不開的事兒。”又對吳伯令、吳伯明示意:“你弟剛回來,風塵仆仆的,還不趕緊安排下?”

走進院落,看著秋雨後的落葉,仿佛是一地哭紅的眼睛。吳玉光不由想起五年前離家時的樣子。跨入堂屋,看著父親的遺像,又和吳玉瑩忍不住放聲大哭……

一係列祭奠儀式結束後,已是夜深。老管家和黑狗努努陪著吳玉光和吳玉瑩,就著清酒素食,說著父親臨終的事兒。

“日本人按與前朝簽訂的《辛醜條約》,在天津衛設了租界,還獲得了從北京至山海關鐵路沿線的駐軍權。前年,忽然又以擴大商埠、安置日本留民為由,將自法租界至老城秋山街之間的地方填平,形成娛樂商業區,把咱這條秋山街也劃入範圍內。”老管家說,“日本人仗著飛機、大炮和軍艦,又知道現在的國民政府不敢輕啟戰事,向秋山街上的所有中國店鋪征稅。征稅的事兒你爹沒多說,但日本人要秋山街各個門店都插上日本旗,這事兒你爹不願意。”

“是我爹的脾氣!”吳玉光了解父親,多年前,因日商經營鴉片,他曾聯合秋山街上的所有商戶聯手抵製過日貨,差點兒引發一場禍事。“我爹是因為這事兒去世的?”

“兩個月前,日本居留團事務所調查課的吉川貞佐要封你爹為塘沽區商會的會長,他不幹,你二哥要當,店裏就不再安寧了。”老管家歎氣,“記得是七月底,吉川貞佐帶著幾個日本武士來到秋山街上。你爹當時站在店門口,沒有主動地去接日本旗,被吉川貞佐一拳捶在腰上,要不是街坊裏的人們攔著,那天就要出大事兒。”看吳玉光兄妹一眼,“你爹年事已高,這就落下了病根兒。誰知在養病期間,你二哥就當了中日友好商會的塘沽區會長,可把你爹氣壞了。他拖著病體追打你二哥不著,反倒再次摔倒,就再也沒起來……”

吳玉光一聽吉川貞佐的名字,真應了“不是冤家不聚首”!想起自己曾在東京慶義武館和他交手的舊事,新仇舊恨齊湧心頭,不由哽咽著:“爹,你放心,我會為你報仇!”

“你爹臨終前,之所以沒讓通知你們,是擔心你們回來受牽連!你那兩個哥哥也怕你們回來分家產。不過,你爹臨終也交代清楚了,將鄭縣德化街上的老宅和東盛祥的牌子留給你和玉瑩,再把三十萬款項留給你們用。不過,以後與天津東盛祥就沒啥關聯了!我已將賬目算清楚,你們看看可有遺漏。”趙胡深將賬簿交給吳玉瑩查看,“要是沒有異議,就簽個字,這頁就翻過去了!”老管家麵帶無奈,“等這事兒辦完,我也就告老還鄉了。”

“一切全憑趙叔做主!但趙叔要隨我去鄭縣,繼續管賬。”吳玉光表態,“天津衛的房產、貨物等,我皆不染指。”

“難得你如此!”老管家點頭,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說了,“還記得那個侯海錢莊的二公子嗎?因為玉瑩退婚,他來過兩次。第一次來,老東家啥話沒說,給他一千銀圓。誰知前幾日,他帶著兩個日本浪人,對你二哥說,這婚不能說退就退,待守孝期滿,還是要讓玉瑩嫁過去!侯二公子現在為日本人做翻譯,張揚跋扈的,你們還是萬事小心。”

“我的事,你放心。”吳玉瑩拭了淚,“大不了嫁人就是了。”

“有哥在,就不會委屈你!”吳玉光咬了咬牙,“在回來的路上,我已決定繼承父業,經商濟世,以利百姓。”頓了頓,又說:“我還要替父報仇,以雪家仇國恥。”

“家仇國恥慢慢去報,當下最要緊的是如何另立東盛祥。你爹不想讓你二哥壞了東盛祥的牌子。”趙胡深勸著,“你可有打算?”

“我和玉瑩明天一早為父親上墳後,就去鄭縣,在德化街上另立東盛祥。”按照吳玉光的脾氣,他早該去收拾侯家二公子一頓,但現在是非常時期,又關乎妹妹的聲譽,隻得咽下這口氣,“那裏既是吳家的祖根,也是貨達八方之地。待我站穩腳跟,就回來接你和玉瑩!”

“要說,是這個理。”趙胡深是吳家多年的總管,頗有經商理財之能,也看到鄭縣依靠鐵路交通優勢,市場繁榮,“咱東盛祥最重要的經營資源就是陝西棉花和杭浦絲綢。在鄭縣買賣,距離更近,會節省不少運輸成本。降低成本,就是利潤。趁著那些與東盛祥常來常往的中原及山西、陝西的大戶還沒有把賬結清,去鄭縣德化街或者武漢漢正街開店也是時機。”

“趙叔如此上心,小侄感恩於心。”吳玉光知道老管家心存偏愛,屈身施禮,“這些年,我多少也經過些曆練,在鄭縣站穩腳跟應該不難。”

“哪裏的話!應該的。”趙胡深淺笑一下,“我想起來一件事兒!”仰頭望天,“記得鬧義和團時,咱們的一個老主顧趙爺曾落難天津衛,被咱救了,感激不盡,說什麼要結兒女親家的事兒。聽說這些年在河南賒旗店鎮經營八表,風光無兩。”

“大同商號的東家?”吳玉光微皺眉頭,“記得父親有這麼一說。多少年過去,這事兒當不得真。要當真,早就來信了。”

“也不能這麼說。這世道兵荒馬亂的,咱男方不主動,還指望人家女方?”趙胡深解釋著,“你去中原看看,順便拜望下大同商號的趙爺,即使兒女親家不成,也要聯手這個中原大戶。”

“趙叔說得有道理!”吳玉瑩插話,“你去中原,說不定能幫我找個好嫂子。爹生前還一直為你的婚事操心不已。”

“國家如此,何以成家?”吳玉光目光深邃,“去鄭縣另立東盛祥不僅是經商之路,更是命運使然。那個拳打父親的吉川貞佐也去了日本駐鄭縣領事館任職,世仇劉家的裕興祥在德化街上風生水起。我曾答應過父親,要在德化街上與劉家打擂台,說不定還有機會除去吉川貞佐,為父報仇。”

“那你可要處處小心。”吳玉瑩多少有些不放心,“去鄭縣後,有一人可用。”見哥哥盯著自己,吳玉瑩也不賣關子,“此人叫張殿臣,就是袁公子早年的隨從小達子。聽舅舅說,他如今出息了,當上了鄭縣的巡緝稅查局局長。”

趙胡深猛然想起這個人來:“叫什麼來著?”

“小達子?張殿臣!”吳玉光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笑意,“當年若不是咱爹眷顧他,就他偷賣袁公子的畫那次,早就沒命了!”

“當初你父親見流浪街頭的小達子可憐,就收留了他。”趙胡深回想著,“還為他取名張殿臣,教他些拳腳功夫,推薦給袁公子當隨從,後來,差一點兒惹了大禍。”不由感歎:“真是禍福相依!我現在徹底相信,天道輪回,絲毫不差。”

“這種小人我們還是繞著走的好!”吳玉光不屑,“敢偷賣主人的畫,早晚也會出賣主人!”

“此一時彼一時!”趙胡深若有所思,“東盛祥要是在鄭縣德化街開店,還是要拜拜他的。聽說,他現在可是河南省省長劉峙的心腹。”

“東盛祥經商多年,皆恪守祖訓,誠信為本,循規蹈矩,遵從商德。”吳玉光說道,“我認為,誠信行商即可走遍天下。”

“說得好!”趙胡深讚許地看著吳玉光,“這是經商之道的關鍵!但是,初入生地,還是要廣交朋友,這樣才能利達四方。不管怎麼說,張殿臣也算是一個故人,你去鄭縣順便拜訪一下,也無妨。”

“那個吳老摳呢,要不要也聯係一下?”吳玉瑩岔開話題,“要說,他還是遠房的本家叔呢!”

“吳思典?他早就數典忘祖了!”趙胡深顯然與他有過節,“他現在與德化街上的劉家打得火熱,和劉家聯手,與日本商人一起開了紗廠。”

院中,響起秋風掃著枝葉的聲音,月亮在風中晃動。

第二天,為父親上墳後,吳玉光便匆匆地離開天津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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