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祖輩當職的地方,是整個大夏遠近聞名的陪葬天團——太醫署。
“母後皇太後今日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寡人定要你們全家陪葬!”
父親和三弟,卒。
“治不好愛妃的急症,便拿你項上人頭來見!”
長兄,卒。
而我,此刻正跪在謹婕妤麵前瑟瑟發抖。
“還請給卑職一個明示,這喜脈是報還是不報。”
……
謹婕妤是當今聖上身邊最受寵的新人。
她是東門太尉的嫡長女東門靜姝,出生那日霞光萬丈,百鳥盤旋,靈空寺那早已隱入山林,不問世事的掌門不請自來,為其親自批命。
當時的聖後,現如今的母後皇太後,一早便發了懿旨,將其指給了六王爺,隻待她及笄,便可成婚。
不料半路卻被九王爺,當今的聖上楚秉坤,在上月登基之後,一道聖旨宣進了宮,雖然隻給了一個不上不下的婕妤位份,但闔宮上下都明了,謹婕妤執掌鳳印便是早晚的事。
此刻的謹婕妤正側臥在鋪滿一整塊白狐狸毛皮的貴妃榻上,懷裏摟著一個雕刻著梅花交錯的手爐,纖手輕抬,從一側的大宮女琴歌手裏接過熱茶,拿起茶蓋撇了撇浮沫,輕啜了一口,又慢條斯理地拈起一塊酥酪,方才悠悠說道,“魚太醫,你方才說什麼來著?”
“微臣……微臣恭喜娘娘,賀喜娘娘,今為娘娘診得喜脈,實在是龍恩眷顧。”
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顫巍巍回稟道。
屋裏的紅籮炭燒的正旺,散發出若有似無得幽香,我卻一陣陣冒冷汗。
“既是喜事,為何魚太醫卻麵色不虞,倒像是慌得很?”
謹婕妤放下茶碗,上好的甜白釉瓷碗輕輕落在桌上,卻重重敲在我心上。
我立馬一個滑跪,以額抵地。
“微臣不敢!”
“罷了,本宮今日也乏了,你退下吧,聖上那邊本宮自會告知,至於這……”
“姝兒要告訴寡人何事?”
楚秉坤撩開錦簾進來,打斷謹婕妤還未說完的話,一直在外邊伺候的宮女棋白慌慌張張跪在一旁道,“聖上駕到,通報來遲,婕妤娘娘恕罪。”
謹婕妤起身,撣了撣楚秉坤肩上的落雪,取下玄金色的大氅給一旁的琴歌,將楚秉坤手裏的龍紋八角形手爐接過,一並遞給琴歌到一旁添一些炭火,“聖上,這麼大的雪,您怎麼沒提前打發奴才來說一聲,您要是凍著了,臣妾會心疼的。就算您不為著臣妾多愛惜一下自己的身體,也要為您即將到來的孩兒……”邊說邊眼波流轉,狀若無意地撫了撫腹部。
楚秉坤似是被意外之喜驚到了,愣怔了一下,便開懷大笑著將謹婕妤攏到懷裏,“不愧是寡人的姝兒,快傳太醫!”
我在一旁趕緊應道:“臣在。”
楚秉坤和謹婕妤兩人似乎方才發覺我一直跪在腳下,楚秉坤更是疑惑地皺了皺眉,“這位太醫瞧著有些麵生?”
“微臣乃原太醫令罪臣魚玄葉的次子魚步非。”
楚秉坤聽到父親的名字,冷哼了一聲,剛要發作,謹婕妤開了口,“臣妾未進宮之前,便聽聞魚玄葉神醫的大名,閻王要爾三更死,玄醫留爾到五更,端的一手醫死人,生白骨的絕妙醫術,未曾想魚太醫盡得其父玄醫真傳,臣妾初懷龍胎,這幾日身子乏得很,魚太醫開的方子倒是有效,隻是膽子太小,臣妾今日偶覺不適,魚太醫便覺得未侍奉好本宮,愧疚得跪在地上不敢起來,倒是折煞臣妾了。”
楚秉坤抬抬手,示意我起身,“既然謹婕妤看中你的醫術,你便好好伺候著,也不必如此畏首畏尾,但若你是怨恨寡人將魚玄葉處死,那寡人也不介意送你和他早日團聚。”
“一對狗男女。”
一聲憤懣不平的唾罵突兀在我腦海中響起,驚得我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謝聖上,謹婕妤娘娘謬讚了,罪臣魚玄葉醫術不精,咎由自取,微臣不敢有微詞。作為罪臣之子,更因恪盡職守,為聖上和娘娘盡一份綿薄之力。婕妤娘娘喜得龍胎,乃是聖上隆恩浩蕩,臣不敢居功,且今日驚擾聖駕,還請聖上責罰。”
“膽小鬼。”
腦海中的聲音又不屑地說道,我悄悄覷了覷聖上和謹婕妤的臉色,還好還好,跟以前一樣,這些話應該隻有我能聽得到。
楚秉坤聽完我這番話,麵色緩和了些,“今日你診得喜脈,寡人不僅不罰你,還必有重賞, 你且告訴寡人,謹婕妤有孕多少時日了。”
“回聖上,小半月有餘。”
謹婕妤一雙素手環過楚秉坤的脖子,“聖上,這以後日子還長著呢,要不明日我讓魚太醫拿著脈案再跟聖上仔細回稟,眼見到用膳的時間了,說了這會話,怪沒意思的。”
楚秉坤伸出手刮了刮謹婕妤的鼻子,“就你貪吃。”
“聖上,是臣妾腹中的孩兒餓了。”
“好好好,傳膳吧。”楚秉坤不置可否,讓我明兒給謹婕妤請了平安脈以後,再到挲鈺殿彙報,我一一點頭應了,又向謹婕妤告了罪,小心翼翼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