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商量到很晚,還是沒有結果。
大師兄有時滿腦廢料,但為人還是十分正直的。
他自詡修仙界道德標杆,從不屑妖魔鬼蜮之術,更不會煉製魔丹。
但萬魔鼎已認他為主,偷走、毀壞都不是個法子。
夜幕降臨,夏刀刀要回去打坐修煉了,雲弈也要吃個紅薯早早睡了。
早睡才能長個兒,他深信不疑。
蘇酥抬頭看了看月亮——好大一個餅喲。
越看越餓,想起和菠蘿還有夜宵之約,她加快了步伐,輕快往後山去了。
被花精姑娘吹吹打打半個時辰後,她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這會兒已經餓得頭花眼花了。
蘇酥拆掉滿頭珠翠,換下雲緞錦衣,隻披著長發,穿著茶青色寬袍,赤著腳丫子,舒舒服服的赴約去了。
再度推開房門,人已入陰陽虛境之中。
......
薄樓已經赴約了。
這一次,庭院煥然一新,被刻意裝扮成了魔宮大殿的樣子。
黑玉麒麟椅,饕餮石抬案。
幽冥卷雲紋的長桌上,擺著一十八道菜,每一盤都來頭不小,隻有魔界才有,隻有魔宮尊主才有資格享用。
薄樓更是換了一身衣服。
挺括的黑金紋長袍,玄色緞麵飛翼坎肩,平肩一排幽冥綠石,飛穿的金線勾勒成鎧甲模樣,長袍及地,淩然威風,令人畏懼不敢直視。
端坐在麒麟椅上,薄樓手中捏著一隻血骨琉璃盞,輕輕搖晃:
“這樣,她可能認出本尊是誰?”
蕪綠在一邊擦汗:您就差在臉上寫上‘老子是魔尊’這五個字啦!
薄樓勾唇,冷哼道:
“本尊要她知道自己錯了,並在這裏自毀元神,向本尊請罪!”
一個月太久了,他等不及親手殺她了。
“......屬下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會影響本尊的心情麼?”
“一丟丟。”
“那就等她自殺了再講。”
“您、還是先吃菜吧。”蕪綠低頭布菜。
......
“呀,菠蘿,你已經到了呀!”
蘇酥穿過抄手遊廊,直奔上次見麵的石台庭院。
才進院子,她感覺一股王霸之氣撲麵而來,深刻懷疑自己走錯了。
等看見坐在中間的薄樓之後,才重歸笑意,隻是這笑略有些尷尬。
穿成這樣吃夜宵,這是弄啥嘞。
一屁股坐在他邊上,蘇酥拾起筷子就吃,囫圇道:
“又不是參加晚宴,用不著盛裝出席,你看看我——要不是你我男女有別,人妖殊途,我可能穿褻衣就來了。”
“咽下去、再說話!”薄樓咬牙切齒。
“抱歉抱拳,我實在餓極了,先讓我吃兩口墊墊肚子哈,這道菜是——”
她的筷子停在一碗黑漆漆的肉丸子麵前。
薄樓眉梢一挑:“飛狼銀炎牛,酢以黑皮噬形豚——”
“說人話。”
蕪綠立刻替她夾到碗中:“獅子頭,牛肉粒加黑豬皮,您慢用。”
蘇酥道了一聲謝,低頭啃肉丸:唔,別說,味道還不錯。
耳邊傳來蕪綠的一聲悶哼,再抬頭時,隻見薄樓手中多了一根孔雀翎。
咦,從哪兒拔來的?
“再吃這一道!”
薄樓冷著臉,把一盤金焰清玉蛙推到了她跟前。
蘇酥反手推了回去:“我不吃牛蛙。”
“這怎麼能是牛蛙?!”薄樓噌得一下站了起來。
這明明是生在魔淵水域的金焰清玉蛙啊,一千年才蠶卵,八百年才化形,魔宮當年也隻每年禦貢十隻而已!
眼下這一隻,他已經珍藏千年沒舍得吃了!
蕪綠一手捂著身體,一手顫顫巍巍端來琉璃盞:
“您消消火。”
薄樓一把奪過琉璃盞,看了一眼其中充盈魔氣的暗紅汁液,建立最後的心理防線,遞在了蘇酥跟前:
“你知道仙族最好的酒?”
“知道,醉玉頹山。”
“那魔界的呢?”
“知道,九幽澧泉。”
薄樓眉目舒展,整個心跟著複蘇了起來,他開始引導:
“那你看這杯——”
“這是酸梅汁吧?謝謝。”
蘇酥接過琉璃盞,呷了一口就吐在了地上:“嘔,好難喝。”
警告!
最後一道心理防線崩塌,某魔尊即將失去理智。
......
蕪綠拚著自己被薅光孔雀毛的危險,向蘇酥獻上一隻“燒雞”道:
“那邊池塘還有荷葉,配這燒雞最好!”
“有理,我去采一些回來。”
蘇酥一離開,蕪綠跪地掩麵,哭泣哀求:
“尊上,屬下這句話非說不可了!您可千萬別讓她知道您的真實身份了,堂堂魔界尊主,被一個丫頭三番兩次戲弄,傳出去有損威名,再說您一時半會殺不了她,她要借題發揮,更加欺辱您,屬下可是要痛心致死的呀。”
薄樓神色變化,一陣陰一陣陽,眉尾青筋跳動,胸口起伏。
“知道了本尊的身份,她難道不會羞愧自殺?”
“尊上......您仔細品品,這丫頭不是一般人......不,她不是人!”
羞愧自殺的絕不是她,很有可能是您啊,魔尊大人!
眼睫狠狠顫了一下,薄樓闔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一個月後,本尊不僅要殺了她,還要將她挫骨揚灰。”
“好好,都依你,都依你。”
蕪綠長抒一口氣。
蘇酥采了一些荷葉,用水匆匆洗了兩遍很快就回來了。
她主動擰下一隻雞腿,用荷葉小心包好,遞到了薄樓跟前:
“吃吧,我借花獻佛,多謝招待。”
薄樓骨手一擋,拒絕了她的好意。
他下巴微微揚起,狹長眸子闔著,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
蘇酥心想著:若非這廝實在生得一副好皮囊,還天生有那股子尊貴淩人的氣質,否則就憑這衣裝、這動作、這表情,上街絕對被人揍得鼻孔朝天!
薄樓心中卻想:本尊不與你說話,不理睬你,你總氣不到我了吧?
好意被拒,心意被拂,一般女子早就掛下臉麵,識趣明意了。
偏偏蘇酥不是一般女子,如蕪綠所說,她不是一般人,可能都不是人。
蘇酥非但沒識趣兒,反而激流勇進,拿著雞腿衝了上去!
“都是朋友,不吃就是不給我麵子哦!”
趁著薄樓不備,她欺身黏了過去,把雞腿往他嘴邊一湊
袖口盈盈,柔夷有幽蘭香,這香霎時鑽入薄樓鼻下。
他的怒意還來不及爆發,隻覺身子一個顫栗,心中騰起異樣欲念。
薄樓的體內有魅妖之血,捕獲異性吸補精元乃是本能,這也是他最為抗拒、最討厭的本能。
“滾!”喉嚨悶著一道滾雷。
蘇酥這下真的被嚇到了。
她呆愣了很久,一步一步往後退,眼眶濕潤,似有淚珠打轉兒。
怎麼回事啊,這個人怎麼這麼凶?不喜歡吃雞腿直說就好了嘛......
薄樓低頭看向手上的骨戒,暮氣沉沉之中竟亮起一點紅色幽光。
他別過眼不去看它,甚至拿另一個手覆上,欲蓋彌彰。
一直等心念中的邪欲散去,他才重新看向蘇酥,眸光重歸冷寂。
別靠近本尊,這是警告。
話就在嘴邊,可看見蘇酥眼中久懸未落的淚,他改口了:
“你......好像沒洗幹淨,有狐臭。”
“你才有狐臭呢!”
蘇酥太生氣了,太莫名其妙了。
想掀了這桌子菜,再也不和這個暴脾氣的男寵一起約夜宵了,但無奈這方石台太重,她掀不動且動作也不帥。
想了想,還是從自己身上摸出那本《煉丹入門》狠狠砸向了他。
“你這破脾氣,誰會喜歡你?你也交不到朋友,孤寡一人到死好了!”
“......”
薄樓句句中刀,臉色陰沉,可心底卻氣不起來。
方才,好像確實太凶了?
這時候,蕪綠開心的走過來,為薄樓斟滿了琉璃空杯,恭祝道:
“恭喜尊上終於可以暫時擺脫這個臭丫頭了!”
“恩。”心不在焉。
“呀,尊上不會心軟了吧?一個月後,您可是要親手殺了她,還要將她挫骨揚灰的呀。”
哇呀!
蕪綠摸著身體又是一聲慘叫:“尊、尊上,屬下、屬下說錯了麼?”為什麼又、又薅他啊!
薄樓當然不會承認,隻是陰沉著臉道:
“你沒說錯,隻是本尊喜雙不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