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迷糊糊坐起身,想看清楚床邊的人到底是誰,這一看,心臟猛地一緊,竟然是外公!我心裏怕得要命,畢竟我清楚外公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眼前的肯定是外公的鬼魂。
隻見外公衝我擺擺手,隨後轉身朝門外走去。
見外公要走,我心裏一急,顧不上害怕,就想下床追上去。就在這時,外麵有人大聲喊道:“建設他娘,趕快到你嬸子家去,你叔老了!”
我一下子從床上蹦了起來,心裏明白,外公已經離世了。
離外公家還有一段路,我就聽到了媽媽和外婆悲痛的哭聲。走進院子,看到舅舅和媽媽正在給外公穿壽衣。
我還是不敢走進堂屋,雖然知道外公不會傷害我,但內心的恐懼還是難以克服,隻能站在外麵,看著舅舅和媽媽在屋裏忙碌。
一大家子人進進出出,忙忙碌碌,不知不覺天就亮了。
天亮後,村裏的老人吩咐年輕人去通知外公家的親戚前來奔喪。我和爸媽穿上了孝衣孝帽,按照老家的風俗,女婿一家算是客人,不需要我們謝客。
反倒是舅舅和舅媽,每來一批人,他們都要半跪著謝客,還得不停地往火盆裏燒紙,一天下來,累得夠嗆。
我媽看舅媽太累,就主動幫忙給外公燒紙。後來主事的老人進屋說該點香了,我媽又搶著去點。
就在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我媽拿著一捆香在火盆上點,香都快燒了三分之一了,卻怎麼也點不著,隻是一個勁地冒煙。
我媽小時候的同學單姨看到這一幕,著急地說:“小晨媽,這香不該你點啊!”
說完,她把香遞給剛進屋的舅媽,讓舅媽在火盆上點。神奇的是,舅媽剛把香放上去,香就“騰”地一下著了起來。舅媽趕緊把火扇滅,把香插在了香爐上。
我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我媽也愣住了,我猜她心裏多少有些失落,畢竟是外公的女兒,卻因為出嫁了,在點香這件事上,還比不上才過門幾年的兒媳婦。不過話說回來,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外公也太封建了,點個香都這麼講究。
接下來的幾天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外公下葬的日子,這也是整個白事的最後一個環節。
村裏會看日子的人已經選好了下葬時間,一大家子人加上遠道而來的親戚,都在屋裏和院子裏等著,就等11點一到,送外公最後一程。
因為舅舅隻有一個女兒,按照老家的規矩,打幡必須由男人來做,所以打幡的任務就落在了舅舅身上。
長長的送葬隊伍跟在抬棺材的人後麵,婦女們有的真哭,有的隻是做做樣子。但我媽和外婆哭得特別傷心,好幾次都差點昏死過去。
我和我爸走在隊伍裏,我看著前麵的棺材,心裏感慨萬千:“外公真的不在了嗎?那個曾經領著我去趕集、給我買玩具的外公,真的就這麼走了?死亡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說沒就沒了呢?生命,真是既神奇又脆弱啊。”我就這麼一邊走,一邊想著。
路過一個麥場時,我擔心媽媽的身體,不時回頭看她。沒想到這一回頭,差點把我嚇個半死。我清楚地看到,在一個麥垛後麵,已經去世的外公就站在那裏,目光冷冷地看著送葬的隊伍。
我以為自己眼花了,趕緊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時,外公還在那裏。他好像也看到了我,衝我擺了擺手,似乎是讓我別告訴別人。
我低下頭,對我爸說:“爸,你看那邊的麥垛。”
我爸正哭得傷心,聽到我說話,抬起頭朝那邊看了看,看了一會兒說:“你讓我看啥?”
我很納悶:“你沒看到什麼嗎?”
爸說:“沒有啊,不就是個柴火垛嘛!你看到啥了?”
聽他這麼說,我也不好說看到外公了。我又朝麥垛看去,外公還在那裏,隻是這次他不看我了,而是盯著隊伍前麵打幡的舅舅,眉頭緊皺。
這已經是我第二次看到死去的外公了,我不再那麼害怕,隻是對外公為什麼讓我看到他感到奇怪。我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所謂的陰陽眼,也沒見過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可現在卻接連看到外公,實在是想不通。
就在我發愣的時候,外公消失了。
隊伍很快到了選好的墳地,墓穴已經挖好,抬棺的人用大木棍把棺材懸空架在墓穴上方,就等一聲令下把棺材放下去。
在農村,放棺材有講究,不能隨便放。等人都到齊了,主事的人指揮抬棺的年輕人放棺。可不管他們怎麼放,棺材一落地就會歪向一邊,試了好幾次都不行。
舅舅急得不行,卻又不知道怎麼辦。
主事的老人走到舅舅身邊,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舅舅走到棺材邊上,扶著棺材說:“爹,這時間不早了,這麼多人都在這兒等著呢,誤了時辰可不好。”
然後又讓人放棺,嘿,這次還真放準了位置。棺材放好後開始填土,可能是耽擱的時間有點長,填土的速度很快,轉眼就填滿了墓穴,還堆起了一個墳頭。
最後一步是燒花圈、紙人紙馬這些東西,可又出現了類似的情況,這些東西隻冒煙,不著火。周圍的人開始議論紛紛,有的甚至小聲說舅舅和舅媽平時不孝順,外公這是在為難他們。
舅舅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用火去引那些花圈。
我看到這一幕,想起之前媽媽點香和在麥場看到的情景,心裏琢磨著,是不是外公因為沒有孫子,心願未了呢?
我跑到舅舅跟前,把我的想法告訴了他。舅舅聽後,跪在墳前,我也跟著跪了下來。就聽見舅舅小聲念叨:“爹,你放心走吧,我一定給你再生個孫子。”
說來也怪,舅舅念叨完,火一下子就燒了起來,轉眼間就把花圈、紙人紙馬燒得一幹二淨。
我站起身,驚訝地發現外公又出現了,他對我笑了笑,擺了擺手,轉身走進了墳裏。
我苦笑著想:“這老頭,還真是封建得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