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長一直恨我,他曾冷冷笑著說:
「你若身死,吾心甚慰。」
正合他心意,我染上了重疾。
他卻悔不當初。
可我終究離世。
死在他麵前,魂歸黃泉。
宋煜踏入我的庭院時,我恰好自外歸來。
袖中的診斷書已被我揉作一團。
他素來不曾主動尋我。
「前日乃是父親壽辰。」
他的聲音冷冽如霜,一如往常。
「你為何不赴宴……」
「因不願。」我打斷他的話,「你自去便是。」
「月初遠在他鄉,尚且趕回。」
月初乃舅父之女,自幼寄居我家。
「有她在便可,反正你隻將她當作妹妹。」
他麵色驟變,似是激起了怒火,低聲喚我名字:「蘇語!」
我別過臉去,不願再看他。
天邊最後一抹霞光落入院內。
我坐於案前,將那張診斷書撕得粉碎。
紛紛揚揚的紙片落於案上之時,宋煜又沉聲道:
「母親忌日將至。」
宋煜是我的兄長。
他一直深恨於我。
因我乃奪走他母親性命的罪魁禍首。
二十餘載前母親難產,我降生之際,她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這是一場以新生為名的謀殺。
無人歡迎我的到來。
因我,父親失去了他最愛的發妻。
而宋煜,失去了他的生母。
這場綿延多年的仇恨自我誕生之日起始,至今未曾消弭。
我非有意不去父親的壽宴。
隻是那日,心痛欲裂,幾近昏厥,我才察覺到些許端倪。
然而,我不去,或許他會更心安。
宋煜再未尋我。
我立於內院門前,深吸一口氣。
自幼習得琴棋書畫,我在閨秀中頗負盛名。
從默默無聞到名聲鵲起,卻從未有人發覺我與宋煜之間的嫌隙。
我與他相見的次數,甚至少於他與普通丫鬟的次數。
上旬有位才女遠嫁他鄉,這周要宣布新的才女名號。
眾人皆言,這個名號非我莫屬。
至少在拿到太醫診斷之前,我亦如此認為。
廊下恰遇同窗,她向我行禮,又笑意盈盈地靠近:
「宋姑娘,若得新名,莫要忘了邀我們賞菊品詩。」
我低眉淺笑:「尚未可知。」
「非你莫屬矣,」她挽著我的袖子,「這一眾閨秀中,就屬你最為出色。」
步入正廳之時,宋煜亦在,我恰好對上他的目光,隻是一瞬,又如陌路般移開。
「大少爺安好。」
他未看我,隻點了點頭。
淡漠得仿佛,我們那夜並未有過爭執。
廳中眾人陸續到齊,靜候宋煜宣布新的才女名號。
宋煜清了清嗓子,眾人立即投來目光。
我垂眸避開眾人打量。
須臾,便聽一熟悉名字。
「秦月。」
熟悉身影自殿外進來,嫋嫋婷婷,秦月笑容如舊日般溫婉。
宋煜立於她身側,向眾人介紹道:「秦小姐甫自江南歸來,獲才女名號。」
有人下意識看向我,我錯開眼,望向台上笑靨如花的秦月,殿中氣氛似有一瞬凝滯。
暗流湧動。
我強顏歡笑。
稀稀落落的掌聲打破殿內詭異氛圍。
秦月與我目光相接,眉眼彎彎。
茶室內茶香濃鬱欲溢,我用銀匙攪了攪,輕抿一口,入腹時泛起些許苦澀。
同僚瞪大眼睛憤憤不平。
「憑什麼啊,她初來乍到便獲此名號,這般明目張膽地走後門嗎?」
「宋姑娘,你不生氣嗎?」
「明明這名號本該屬你,你勤習琴棋書畫,如此用功多年。」
她的目光落在我眼下:「宋姑娘,非是我多言,你也無需如此拚命,少熬些夜。」
茶杯溫度透過瓷器傳至我手,我低聲道謝:「大人自有考量。」
女子雙眼一瞪,壓低聲音剛要抱怨,殿外便傳來急促腳步聲。
宋煜的聲音在狹小茶室格外清晰,帶著隱隱壓抑的怒火:「蘇語,來我這一趟。」
手中茶杯不穩,落了幾滴茶水在我的白色襦裙上,隔著布料的熱度灼得皮膚生疼。
我低聲應下:「是。」
宋煜的書房門開的一瞬,我便瞧見坐在軟榻上微微垂首的秦月。
還有她手中攥著的一張宣紙。
而宋煜,坐在案前,冷著臉壓著怒氣。
從前有人說,明明我和宋煜都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卻隻有眼睛長得像。
眼尾上挑,不笑時,就天然帶著一股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氣。
可惜我們倆都不愛笑。
而宋煜,也從來沒有對我笑過。
「雖然月初初來乍到,但她確有此能。」
「蘇語。」
喚我名字時,宋煜蹙緊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