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金西墜,星月光來。
過不多時,城內高漲燈火,目光所及之處,盡是一片銀花火樹,軟紅十丈。
褚泱在邊疆待了太久,她的腦子裏都是血,還是頭一次看到如此繁華之景。
目光不由貪婪幾分。
隻是被一些吵鬧聲汙了耳朵。
就在一炷香前,她所在酒樓的隔壁房間,來了一位青衣公子,隨行的還有一位穿著粉色襦裙的美嬌娘。
兩人在房中一陣膩歪,美嬌娘清脆空靈的笑聲,斷斷續續的傳過來。
“裴哥哥,我這肚子可不等人,您要抓緊時間啊。”
“等春闈放榜,等我一舉高中,我定帶著滿身榮華來娶你,蘅娘,等我。”
房間裏,褚雲蘅躺在裴長嬴懷中,聞言,俏臉一紅,豔紅的唇輕輕勾著,想到什麼,她臉色一暗:“裴哥哥,褚泱不知怎麼知道我懷孕了,要是她......”
褚雲蘅有些擔心,慢慢撐起身,肩上的薄紗隨著她的動作輕微滑落,裴長嬴伸手覆上。
“裴哥哥,她要是亂說,我們可就被動了。”
“無妨,她現在是五皇子的妾室,以後隻能被困在深宅大院裏,磋磨半生,就算說出去,咬死不認,她又能如何?”
“現在最主要的是,蘅娘,你不能拋頭露麵,替嫁說出去不算光彩,也算是欺君之罪,這段時間,先委屈你了。”
褚雲蘅抱著他的腰:“人家想你嘛。”
陶蘇聽著這些話,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褚泱:“夫人,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褚泱卻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也不看她苦惱的表情,漫不經心的翻動著手中的名冊。
定國公曲安瀾的嫡女——曲昭兒。
平陽侯裴輕霽之子——裴長嬴。
大理寺卿魏淮元之子——魏長安。
兵部尚書翟鶴鳴獨子——翟曜。
她的視線停在這一頁的最後一個名字上。
褚泱嘴角微微上揚:“好戲才開始,回去做什麼。”
隔壁似乎闖進了人,傳來打鬥和吵鬧聲,突然,砰的一聲,巨大的聲響震動酒樓。
從隔壁摔下一個人影。
尖叫聲四起,樓下的人四處亂竄,被眼前的血肉模糊的人嚇到臉色蒼白。
“啊,死人了,死人了——”
“兵部尚書的公子從樓上砸下來,砸死了一名女子。”
那女子明顯是丫鬟,她正扶著一個貴夫人從酒樓裏出來,猝然一個人影壓下,脖子折斷,當場死亡。
貴夫人看著滿地的血腥,瞳孔劇烈一顫,花容失色。
“快,快回去,是他要殺我,一定是他......”
滿街的華彩入不了她的眼,她慌慌張張的上了馬車。
陶蘇從樓上往下看,人都有些傻了。
“夫......夫人,剛剛被砸中的丫鬟,是,是五皇子妃的人。”
“您,您這是......”
雖然隻有短短半天時間,可眼下這位小夫人做的每一件事都稱得上是膽大包天。
那可是五皇子妃啊!
定國公府嫡女,曲昭兒。
褚泱一手撐著頭,微微一笑:“可惜砸歪了。”
陶蘇:“......”
“今天是個好節日,我祝他們不得好死。”
陶蘇:“......”
小夫人有點嚇人,怎麼辦?
褚泱慢慢起身,“走吧,我們去看看花燈。”
褚泱從包間走出時,隔壁房間的褚雲蘅攏著衣襟,帶著帷帽,張惶失措的從她麵前跑過,很快就到了樓下,彙入人群中,了無蹤跡。
哦,沒看到她。
剛出了那樣的事,褚雲蘅自然是頭也不敢抬的,生怕被人認出來。
褚泱慢悠悠的帶著陶蘇下樓。
......
回到定國公府的曲昭兒臉色蒼白,京兆府尹的人剛剛在路上堵住了她。
說,翟曜吃了酒,不知怎麼和平陽侯世子起了衝突,從樓上摔下,砸中丫鬟後,人雖然沒死,可渾身骨頭盡斷,以後也隻能成為一個廢人。
曲昭兒回府的一路上都心亂如麻。
隻見她剛走進家中,五皇子的貼身侍衛就敲響了定國公府的大門。
曲昭兒停下腳步,回頭去看,隻聽到侍衛說了句:“這是今日剛抬進府的褚妾室給五皇子妃的禮物。”
貼身丫鬟將男人手中的盒子拿了過來。
曲昭兒攏著眉,驚魂未定的身體還帶著一絲防備。
褚......妾室?褚雲蘅嗎?
她低頭時,一個熟悉的人頭闖進眼中,女子死不瞑目,雙眼瞪的很大,剛砍下來的頭,甚至還浸著血。
“啊——”
曲昭兒尖叫一聲,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定國公府一陣兵荒馬亂。
曲昭兒再次醒來時,都覺得鼻尖滿是血腥味。
庶妹慘死的臉宛如跗骨之蛆一般的跟著她。
那樣死寂灰敗的眼神,像極了當年褚家的小丫頭。
七歲大的孩子從天堂落到地獄,褚家人不喜歡她,剛接回府的褚雲蘅厭惡她,所以,他們把她捆起來倒吊在屋簷下,逗她,打她,用刀在她的背上刻字,將她的手腳也戳了個洞。
鮮血滴答滴答。
她一開始哭著,求著,他們覺得吵,就在她的嘴裏塞了東西,不讓她喊。
她身上的傷口結痂後,像極了黑色的蜈蚣,醜陋極了。
他們扒光她的衣服,嘲笑她的傷口,扔石塊,寒冷的冬天把她泡在冰水裏。
她冷的直打哆嗦了,風聲中都帶了一些哭泣聲,嗚嗚的......
岸上是一群孩子的嘲笑聲。
“你們看她,多醜啊。”
“打死醜八怪,沒爹娘,沒人要,哈哈哈。”
曲昭兒是那些人的中的一個。
她當時腦中一閃而過一個念頭,像褚泱這樣卑賤的人,死了算了,活著也是受罪。
可偏偏,褚泱用一種死寂般的目光盯著他們,像是要看清楚他們的嘴臉。
她倔強,強韌,所有人都要她死,可她從冷水裏,從臭水溝裏,從籠子裏爬出來。
她要活!
她想活!
七歲之前,褚泱和曲昭兒是很好的朋友。
出事後,曲昭兒沒有救她。
因為欺負她的人裏,有當今聖上的唯一的小公主——長樂公主,還有各大世家的公子小姐,沒有人願意和他們作對。
她原本已經忘了,那不過是她人生中短暫的一瞬而已,不必記著。
可今天庶妹的眼神,又讓她再一次想起。
褚泱,你最好是在軍營裏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