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高懸,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壓在皇宮的每一寸土地上。
方嫿靠在榻上,屋子的窗戶半開著,月色在臉上投下斑駁的暗影,恰似她此刻紛亂如麻的心緒。
沉重的目光穿過重重宮牆,指向冷宮。
方嫿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琉璃瓶,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瓶身。
琉璃瓶在月光下折射出清冷的光,觸手冰涼,刺得心中陣陣寒意。
【宿主大大,二十四小時內退還道具的話,係統會返還全部的積分哦。】
方嫿暗自翻了個白眼,“多嘴,我不需要你提醒。”
琉璃瓶裝著的,是她花三分之一初始積分兌換的生長素,能讓冷宮的枯梅樹,一夜之間開花。
方嫿從係統那得知,皇帝明日會路過那裏。
或許,裴絕早就忘記了冷宮裴寂的存在,但他一定會記得這棵樹。
方嫿以前聽裴寂提起過那棵樹的來曆,和他母親有很深的關聯。
皇帝和他母親在這棵梅花樹下定情,過了段甜蜜的生活。
九五之尊的皇帝生來薄情,一段露水情緣不足掛齒,可要是特定的情景想起來,難免會動惻隱之心。
裴寂出冷宮需要一個契機,上輩子是在三年後,皇帝生辰上,成長起來的裴寂花巧心思,哄得裴絕歡心,才讓他想起來自己有這麼一位兒子。
那三年,方嫿陪裴寂一起度過,不至於像現在一樣太難受。
不過那個時候方嫿是冷宮宮女,還有係統給的幫助,才能讓裴寂過得舒坦。
這一世身份不方便,隻能提前把裴寂弄出冷宮,不然他能不能活著都是個問題。
明天就是個好機會。
方嫿擔心的是,就算定情之樹一夜開花,皇帝念起舊情又如何,裴寂年紀小不會說話,把握不住時機,照樣白搭。
但她現在也不可能讓人去給裴寂遞個信,太可疑,而且她暫時還沒有信任的人。
難搞。
方嫿低眉糾結了好一會,歎口氣,最終還是道:“係統,把那個也換了吧。”
係統懵逼。
【宿主大大,你真的決定了麼,剩下的積分一換後,隻能兌換一些最低等級的道具,要是咱們碰見了麻煩怎麼辦?】
這個方嫿不是沒想過,可是眼下情況更危急,積分嘛,做任務慢慢積攢唄。
裴寂要是沒了,她上哪做任務去。
隻能放手一搏。
“決定好了。”方嫿的語氣斬釘截鐵。
係統又勸了好幾遍,但方嫿不改口。
係統跟著方嫿走了一個世界,了解她性格,知道這下子是真勸不了,隻好肉疼的兌換道具“控夢術。”
【這下好啦,宿主你隻剩下一百積分了,以後自求多福哦。】
控夢術顧名思義,使用之人可以隨意控製一個心想之人的夢境,而且那人醒來後,會記得夢中發生的一切。
控夢和普通的夢不一樣,會顯得無比真實。
裴寂雖不信鬼神之事,但這也算提個醒,等真的見到了皇帝,聰明如他,一點就通,一定知道說什麼。
洗漱躺下後,方嫿使用控夢術,進入裴寂的夢境。
甫一進入,一股徹骨寒意襲來,眼前竟是一片荒蕪,殘垣斷壁間,烏雲沉沉欲墜,冷風似刀割麵。
方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慢慢往裏走,越往裏越淒冷,一切景物失去了色彩,變成最原始的黑白。
明明沒有聲音,方嫿卻聽到了某種東西的悲鳴,周遭泛起白霧。
夢境最能顯現一個人的內心世界,裴寂的夢如此荒涼,說明他的心也是這樣。
才多大的孩子,心絕望到這般地步。
方嫿不奇怪了,難怪她花了那麼多力氣都走不進去。
走了好一會,眼前迷霧終於散開,方嫿眼前,出現了冷宮一角。
正是那棵枯萎了的梅花樹。
骨瘦嶙峋的小郎君伏在樹下的屍體上,放聲大哭,周圍圍著不少宮女。
“這屍體放了一天了,再不運走,鬧出什麼病來可怎麼辦。”嬤嬤身邊的宮女插了句嘴。
聞言,小郎君哭得更大聲,幾乎是乞求一般,跪在地上給嬤嬤磕頭。
“求求你們不要把我娘扔到亂葬崗,找個地方給她安葬好嗎?”
嬤嬤嘖了一聲,“就是個和侍衛私通的賤玩意,還想能入土為安?”
話音落地,其他人不顧裴寂的哭喊,把樹下的屍體拖走。
臟亂的屍體在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小郎君哭得撕心裂肺,鼻涕橫流。
沒人管他,回應的隻有風刮過枯樹嘎吱脆響。
場景放了好幾遍,方嫿也看裴寂哭了很久。
她從來沒看到裴寂哭得這麼放肆過,她見他的每一麵,他情緒克製,喜不外露。
也許自這以後,裴寂就變得不愛展露情緒了。
這是他心裏最大的夢魘,不然也不會在夢境裏反複循環。
在下一次重複夢境的開始,方嫿深吸一口氣,緩緩朝樹下的小郎君走去。
那片陰影落下時,裴寂聞聲抬頭,用一雙滿是淚痕的臉對著方嫿。
他眼中被迷茫和悲戚填滿,甚至忘記了去問方嫿是誰,隻是重複那一句:“求求你們,將我娘安葬了吧。”
方嫿彎下身子,遞了一張幹淨帕子過去,“擦擦。”
她語氣緩慢,聲音溫柔,和那些疾言厲色的嬤嬤比起來,宛如暖陽,裴寂一下子愣住了,沒接。
於是方嫿自作主張替他擦了,裴寂慢慢止住了哭泣,這時候才想起來問一句,“你......你是誰?”
反正是夢境,方嫿隨口胡謅了個身份:“神仙姐姐。”
神仙......那娘親是不是有救了!
裴眼眸一亮,立馬給方嫿磕頭道:“求求神仙姐姐救救我娘親!”
方嫿沒答應,他便一直磕,直到她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胳膊,直截了當回答:“人死不能複生。”
裴寂愕然,怔怔地盯著方嫿看,喃喃自語,“為什麼,你不是神仙麼。”
方嫿知道,裴寂一直對母親的死心懷鬱結。
在夢裏她當然可以複活他的母親,可是醒來後呢?
所以方嫿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歎著氣說:“傻孩子,你娘親活著才是一種痛苦。”
“生死有道,她生前的福分已經盡了,今後會去另一個世界享福。”
“我來,是為了接她走。”
小小年紀的裴寂還不太懂得這番話什麼意思,抓著方嫿的衣角不放,固執地問,“那你們要去哪裏,可不可以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