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又到了“開光”的日子,再見到阿明,他看我的眼神不對勁。
那是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仿佛我已經是個剝光了衣服、心思袒露無遺的透明人。
他察覺到我擰開過泥偶了?
這次給他開門時,我沒再低頭,反而迎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他愣了一下,那張年輕卻沉穩得過分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儀式開始,我依舊背對著他,解開衣裳。
他的動作比以往更慢,指尖沾著那甜膩發臭的香膏,每一次觸碰都帶著刻意的遲緩,像是在欣賞我的僵硬和戰栗。
“有些東西,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他突然低語,聲音壓得很低,像毒蛇吐信,鑽進我的耳朵,冰冷又黏膩。
我渾身一震,頭皮發麻。
“‘夫君偶’是福蔭,”
他繼續說,語氣平穩無波。
“庇護著佩戴它的人,也庇護著......村子。”
他頓了頓,手指在泥偶邊緣輕輕摩挲,那力道讓我幾乎要跳起來。
“別試圖去觸碰不該碰的東西,”
他的聲音更冷了。
“會招來禍事。”
他在警告我!
他絕對知道了!
恐懼和一種被激起的憤怒在我心裏瘋狂交織,他憑什麼用這種高高在上的語氣威脅我?
我猛地轉過身,衣服都來不及拉好,死死盯著他:
“什麼叫不該碰的東西?這破玩意兒到底是什麼?!”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突然發難,眼神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又恢複了那種令人窒息的平靜。
他沒回答,隻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放下了手裏的瓷罐。
“你好自為之。”
他留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我看著他的背影,手腳冰涼。
恐懼像潮水般湧來,但我心裏那點反抗的火苗,卻燒得更旺了。
我試著給我那名存實亡的丈夫寫信,拐彎抹角地問起“夫君偶”和“開光”的事。
信寄出去,如同石沉大海,沒有半點回音。
婆婆看我的眼神愈發不對,像看管一件隨時會跑掉的牲畜。
她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我,臉上那慈祥的假笑都快掛不住了,眼底全是戒備和冷漠。
這破屋子,這鬼村子,就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我就是那隻被粘住翅膀的飛蛾,越掙紮,纏得越緊。
四周都是無形的牆壁,密不透風,讓人絕望。
一天夜裏,我睡得正不安穩,隱約聽到村子祠堂方向傳來若有若無的誦經聲。
那聲音很低沉,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我心裏一動,悄悄爬起來,摸到後院柴堆旁,借著柴草的掩護往祠堂那邊望。
祠堂深處竟然燈火通明,和平日裏天一黑就死寂一片完全不同。
幾個模糊的人影在燈火裏晃動,看不真切,但我認得其中兩個身影,是村長,還有阿明!
他們在搞什麼鬼?
一陣夜風吹來,夾雜著幾個破碎的詞語飄進我耳朵裏。
“......祭品......”
“......周期......”
“......快到了......”
我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這村子,這儀式,比我想象的還要黑暗得多!
我必須在下一個十五之前,搞清楚這一切,要麼逃出去,要麼揭開它!
下一個十五,隻剩下三天了。
前所未有的緊迫感和無助感攫住了我。
阿明那冰冷的警告還在耳邊回響,祠堂裏那詭異的儀式和隻言片語像噩夢一樣纏繞著我。
我把之前藏起來的那張符紙和那點粉末樣本,塞進了更隱蔽的床板夾縫裏。
這些,或許是我最後的底牌。
不能再等了。
我決定鋌而走險,就在十五前夜,去祠堂探個究竟!
黑暗中,我握緊了袖子裏藏著的那把小小的剪刀,冰冷的鐵器硌著皮膚,卻給了我一絲微不足道的勇氣。
我深吸一口氣,一步一步,悄無聲息地,走向那亮著詭異燈火、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祠堂。
也走向了那片未知的、漆黑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