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四十年,我負責經營製衣廠養家糊口,丈夫負責追求他的文青夢。
他彌留之際,手中緊緊攥著一枚心形石頭,嘴裏還不停呢喃著初戀的名字。
“從前車馬很慢,一生隻夠愛一人......”
女兒將他們的故事發表,無數讀者為此深受感動。
【嗚嗚嗚,希望兩位老師下輩子能有機會在一起。】
【都怪該死的包辦婚姻!讓林老師和不愛的女人過了一輩子!】
她對著病床上的我念著評論,絕望悲戚下我閉上了眼。
“媽,你這什麼態度,爸爸和江姨這輩子遺憾錯過,你作為既得利益者還想怎麼樣?”
眼角清淚滑落,我在不忿中咽了氣。
再次睜眼,我重回有人要收購製衣廠那天。
這次,他選他們的浪漫主義,我自迎朝陽去。
......
廢舊的收音機發出八十年代特有的磁聲,我確認我重生了。
院裏,顧時聲拿著一塊心形石頭,眉飛色舞地給年歲尚小的顧念憶講它的故事。
上輩子,我一直知道的。
那是顧時聲初戀給他的離別禮。
起初我並不在意,畢竟誰沒有幾段青蔥歲月呢?
可我沒想到,顧時聲竟惦念她至死,連最後一刻掌心還死死捏著那塊心形石頭。
而我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直到顧時聲死後,我替他整理遺物時,才在他的被褥裏翻出一遝書信。
時間跨度長達四十年,可我和他結婚也不過三十九年。
信紙落款江憶。
顧念憶。
他為我們的女兒取名念憶。
想到這,胃裏一陣痙攣,我痛苦地捂住胸口。
手裏新鮮寄來的信紙被我擰成一團,我重新展開,
——荀姐,咱們這個已經是良心價了,實在不行,我再添個兩萬,您就把製衣廠賣給咱唄!每月另分你百分之五分紅!
我閉了閉眼,做出了與上輩子背道而馳的決定。
艱難抬手,在背麵寫下“成交”二字。
上輩子,我操持著這家製衣廠,支撐了全家所有的支出。
而顧時聲則在追求他的文青夢,整天與詩詞歌賦相伴,與筆墨打交道。
可帶來的隻有近乎為零的收入。
饒是如此,女兒仍然視他為偶像,一心要繼承她父親的“遺誌”,甚至為顧時聲和江憶愛而不得的故事感動不已。
這個年代的車馬很慢,一生隻夠愛一人。
那我呢?
我這四十多年來的付出,在他們眼裏究竟算什麼?
死前的不甘再次堵上心口。
幸好,我重生了,能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這次,他們選他們的浪漫主義,我自迎朝陽去。
許是我的視線太過灼熱,院裏的父女二人終於注意到了我。
顧念憶睨了我一眼,繼續捧著寶貝似的摩挲著那塊心形石頭,
“爸爸,如果不是和媽媽的包辦婚姻,你是不是就能和江姨姨在一起啦?”
顧時聲捂住她的嘴,聲音不大卻能讓我聽的一清二楚,
“念憶小聲點,你媽聽了會不高興的。”
顧念憶捂嘴偷笑,
“沒事的,媽媽沒文化,隻會經營算計,聽不懂咱們新時代人的話。”
這些話像個巨大的巴掌一樣打著我的臉。
強忍住心酸,我將信紙塞入口袋,準備去到鎮上郵局寄出。
既如此,我想看看,這輩子沒有我的經營算計,這對父女如何靠他們的文人風骨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