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時已是傍晚,交接手續約莫要一周才能完成,這段時間剛好夠我清算打點製衣廠過去幾年的收入。
加上收購的錢款,足夠我去其他地方過得很好了。
顧時聲在院前來回踱步,見我回來,忙拉著我絮絮叨叨,
“阿荀!明天中午做點好吃的,飯不要用糙米,要用最好的米,對了,再用糧票換點豬肉,最好把後院的鴨也給宰了。”
他雙手不停的拍掌,難掩內心興奮。
我問:“什麼人要來?”
在我上輩子的印象中,並沒有哪天需要這麼隆重。
顧念憶探出腦袋,同樣笑意盈盈,
“是江姨姨要來!爸爸前幾天特地寫信邀請她來我們家,今天終於收到回信啦!”
心中疑惑騰升。
上輩子,我從未見過江憶。
這輩子她緣何會來?
轉頭看向顧時聲,恰好沒錯過他眼底的一抹精亮。
那是不屬於三十歲顧時聲的眼神。
原來啊,有遺憾的不止我一人,重生的也不止我一人。
不過也好。
我正好奇,顧時聲如何用他那洋洋灑灑大十封詩歌,招待他的白月光。
金錢市儈尚能換得油米幾升,有情隻配飲水飽。
......
第二天雞還沒打鳴,顧時聲就已經起了。
燒水,灑掃,忙活的像過年。
上輩子我和他結婚的四十多年,他從沒起過一次早,更別談這般主動打理屋子。
原來隻是不夠上心罷了。
“媽!你怎麼還不起,江姨馬上就來了!還不快去準備起來!”
顧念憶推搡著我,嘴巴嘟的可以掛菜籃。
顧時聲拿著掃把進來,“念憶,你去督促媽媽買菜。”
“是!”
她偏頭看我時,臉上瞬間落了笑,眼裏盡是鄙夷與不屑,
“江姨姨和爸爸都是喝過墨水的人,你別敷衍了事,買菜的時候別再為了那一兩分錢討價還價,丟臉死了。”
我苦笑一聲,澀意充斥著眼眶,
“沒有我這討價還價,哪來你和你爸吃的用的。”
顧念憶揚起脖子,
“爸爸說了,錢是賺出來的,不是省出來的,你別強詞奪理!”
看著她和顧時聲如出一轍的五官,我心痛難當。
如果能再重生早個十年就好了,至少沒有塞不回去的孩子。
顧時聲總是負責唱紅臉,
打圓場道:“好了,別和媽媽賭氣,她也不容易。”
又對我不停交代,“今晚再添兩條魚,江憶喜歡吃魚,一條燉湯一條紅燒......”
這個年代糖油珍貴,重生回來的他顯然是忘了,一心隻想給白月光最好的。
我沒忍住問,“顧時聲,那我呢?”
我算什麼,
我喜歡吃什麼,
你又把我當什麼!
他愣住,沒反應過來,“你......一起喝點湯不就行了。”
這裏的空氣讓我窒息。
在眼淚掉下來之前,我大步往外走去。
我和顧時聲是娃娃親,是顧念憶嘴裏的“封建糟粕”。
而他和江憶,是當年知青下鄉認識的。
顧時聲祖上出過舉人,但時過境遷,早就拿不出幾份像樣的彩禮,隻有他親手攥寫的“墨寶”幾樣。
這段緣分最後無疾而終,成了顧時聲永遠求而不得的夢。
他回鄉後和我結婚,我的製衣廠也從小作坊到後來的初具規模。
上輩子將這讀書人養的十指不沾陽春水,隻知詩詞歌賦不知柴米油鹽。
乍然重生,他仍以為這輩子過得還是這般富足安康。
可情誼早在上輩子耗盡,這輩子,他和顧念憶,我一個也不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