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攪動湯勺的手頓了頓,微微歎了口氣:“孟卿卿,閻君早已為你寫好命格,若你投胎,生生世世,都將為奴為婢,這樣,你還要去投胎嗎?”
孟卿卿扯了扯嘴角,竟笑了。
他知道她身為長公主的驕傲,所以用這樣的方式斷她後路,逼她繼續留在地獄受他折磨。
可如今爹娘皇兄魂飛魄散,她還有什麼不能舍?
“是,我寧願永世為奴,也不要再做他的囚徒!”
孟婆怔了怔,似乎沒想到她如此決絕。
半晌後,她幽幽開口:“既你意已絕,十日後,輪回之路開啟,就來此投胎罷。自此,世間再無孟卿卿。”
孟卿卿點了點頭,轉身離去,麵上卻掛著幾分笑容。
三百年來第一次,她走得如此輕鬆。
孟卿卿拖著疲憊的魂魄往回走,卻在三途川畔撞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謝昭遠玄色衣袍被陰風吹得獵獵作響,他盯著她來的方向,眸色森寒:“你去找孟婆做什麼?”
孟卿卿尚未開口,就聽他冷笑:“不會是想投胎吧?可惜,你就算投胎也隻能世世為奴,你如此驕傲,怎受得了?”
她指尖微顫,卻平靜抬眸:“閻君找我有事?”
謝昭遠似乎被她這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刺到,語氣更冷:“今日初一,阿蘿的藥,別忘了采。”
綺蘿魂魄在冥河上方飄蕩三百年,自此患上心悸之症,每月初一都要服藥。
而采藥的工作,便落到了孟卿卿頭上。
藥材全在幽冥穀,那裏厲鬼橫行,每去一次,她都是遍體淩傷。
她不欲爭辯,轉身就走,身後傳來謝昭遠冰冷的聲音:“戌時之前送過來。”
幽冥穀中鬼哭淒厲。
孟卿卿徒手攀上懸崖,厲鬼的利爪撕開她的魂體,黑血順著傷口汩汩流淌。
她咬牙摘下那株泛著幽光的冥靈草,眼前陣陣發黑。
趕在戌時之前回到閻羅殿時,她魂體已近乎透明。
謝昭遠一把奪過藥草,小心喂給榻上麵色蒼白的綺蘿。
綺蘿虛弱地咽下藥,突然渾身痙攣,“噗” 地吐出一口黑血!
“阿蘿!” 謝昭遠一把抱住她,轉頭暴喝,“鬼醫!”
白發鬼醫顫巍巍診脈,冷汗涔涔:“稟閻君,姑娘魂魄受損嚴重,如今這藥……已對姑娘無效……”
“廢物!” 謝昭遠一掌擊碎案幾,“還有什麼辦法?”
鬼醫支支吾吾,不敢開口。
“說!”
鬼醫撲通跪地:“需……需閻君心頭血為引……”
殿內驟然死寂。
孟卿卿看見謝昭遠瞳孔驟縮,隨即竟毫不猶豫並指為刀,直刺心口!
“主上不可!” 四大判官齊刷刷跪地阻攔,“您乃地府根基,若損修為,十萬陰魂必將暴動!”
黑無常重重叩首:“三百年前仙魔大戰,您為救地府已損百年道行,再取心頭血會魂體潰散啊!”
謝昭遠眸光幽暗,卻一字一頓:“我登上閻君之位,就是為了護她周全。”
“若她不在,這位置有何意義?!”
下一刻,他便生生剜開了自己的心。
看著他因疼痛而緊皺的眉和胸口處被血染紅的衣服,一股說不出來的酸痛從孟卿卿心底翻滾,洶湧到了喉間。
她知道謝昭遠愛綺蘿,但是沒想到他這麼愛。
甘願自毀修為,隻為救心上人一命!
可若有朝一日,他發現自己愛錯了人,又是怎樣的一副光景?
她很想看,卻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