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海風像刀子一樣刮過我的臉。
我站在漁船的甲板上,手裏的刀利落地劃開一條鱸魚的肚腹。
我穿著破舊的漁服,滿身魚腥。
袖口磨得發白,沾著幹涸的鹽漬。
一艘白得晃眼的遊艇靠了過來。
艙門一開,走出來兩個人。
他們是我的親生父母,林震海和周曼麗。
林震海套著剪裁完美的黑色大衣,周曼麗披著雪白的狐裘。
兩人站在船頭,低頭打量我。
那眼神像在看碼頭邊沒人要的爛魚。
周曼麗捂著嘴,輕聲細語地開了口:
“佳琳啊,我們找了你半輩子,總算見到你了。”
“別在這臟地方熬著了,跟我們回家吧。”
她身後的養女林林穀娜探出半個腦袋,聲音尖得像鉤子:
“姐姐,這船上腥得要命,跟你多不搭啊。”
“以後別幹這下賤活兒了,別拖累爸媽的名聲。”
我抬起眼,目光冰冷地掃過他們。
魚刀“哢”地釘進甲板,震得木板嗡嗡響。
我咧嘴一笑。
回家?下賤活兒?
我掌管著全國上千艘捕撈船。
他們的憐憫,我稀罕嗎?
1
海浪撞著船舷,轟隆作響。
我低頭剖開魚腹,手指麻利地掏出內臟。
血腥味彌漫開來,鐵盆裏的熱氣模糊了視線。
他們的花言巧語,我懶得搭理。
林震海和周曼麗見我沉默,臉上的笑掛不住了。
他們大概等著我熱淚盈眶,跪地喊爹娘吧。
可惜,我不是他們劇本裏的傻子。
周曼麗吸了吸鼻子,聲音帶了哭腔:
“佳琳,爸媽欠你太多,讓你在這苦海裏漂了這麼多年。”
“我們一聽說你在這兒,連夜租了船就趕來了,連歇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她站在遊艇的邊緣,離我遠遠的。
那雙亮閃閃的高跟鞋被海水打濕,鞋尖沾了點泥。
她捂著臉,眼角泛紅。
可那淚水,怎麼看怎麼像擠出來的。
林震海清了清嗓子,語氣低沉:
“我們找了你二十多年,當年是我沒看好你,才讓你受罪。”
“佳琳,別強了,跟我們回去,過點像樣的日子。”
他瞥了眼我的漁船。
嘴角微微下撇,滿臉不屑。
我攥著刀柄,指節發白。
上一世,他們用這套戲碼騙了林晴。
我的好姐妹,那個滿心向往溫暖的女孩。
1
上一世,林震海和周曼麗也登上過這艘船。
他們把林晴錯認成我。
幾句哄人的話,就把孤苦伶仃的林晴拐走了。
林晴以為她終於有了歸宿。
她興高采烈地上了他們的船。
卻不知道,那是通往地獄的路。
到了林家,她不在意下人的冷嘲熱諷。
她隻想抓住那點所謂的親情。
可養女林穀娜像隻刺蝟,處處紮她。
林家大擺宴席,把林晴推到濱城的名流麵前。
林晴以為那是家人給她的榮光。
誰知宴會結束,林震海當眾宣布她要嫁給孫瀚宇。
他是豪門孫家獨子,一個滿臉橫肉的混賬,吃喝嫖賭抽樣樣精通。
林晴成了他們交易的籌碼。
婚禮前夜,林穀娜摸進她的房間。
她想拉林晴逃出去。
卻被孫瀚宇堵了個正著。
兩人被孫瀚宇和他的打手揍得血肉模糊。
最後沒了氣息。
林家沒掉一滴淚,反而從張家手裏撈了一大筆錢。
上一世,我躺在病床上咽氣時。
夢裏全是林晴瞪著空洞的眼,死不瞑目。
那股悔恨像潮水淹沒了我。
再醒來,我回到了這一天。
我把林晴推去岸上,自己站在船頭。
我要讓林家付出代價。
2
林震海還在那兒擺譜。
“你是林家的血脈,不該跟這些下等人混在一塊兒。”
船上幾個幫我幹活的老漁民停下手。
他們抬頭看著林震海,眼神不善。
老李頭脾氣上來,直接開罵:
“你算哪根蔥?娘的二十一世紀了還血脈?爺們兒你打印度來的?家裏幾個達利特給你舔鉤子啊?”
別看老李這幅窮酸樣,他可常年在印度洋捕魚,精通英語,印地語也能說兩句,在海上跟阿三鬥得有來有回。
“佳琳丫頭,別信這倆貨,你這麼好的閨女,哪可能是他們生的?”
“騙子見多了,上船來撒野的倒是頭一回,真不怕翻船啊!”
老李頭抄起根魚叉,作勢要甩過去。
周曼麗嚇得尖叫一聲。
她腳下一滑,高跟鞋崴了,整個人摔進遊艇邊上的淺水裏。
那件狐裘濕透了,沾滿海藻和泥。
她爬起來,氣急敗壞地吼:
“你們這些臭漁民,懂個屁!”
老漁民們哈哈大笑。
林震海黑著臉,把周曼麗拽起來。
他身上也濺了水,眉頭擰得像麻花。
這時,林穀娜又開口了:
“爸媽,姐姐在海上討生活,沒讀過書,你們別跟她計較。”
“這地方野得很,等回了家慢慢調教,她總能有點樣子。”
她的話像根針,直往我心口紮。
句句都在暗示我是個粗鄙的漁女。
要不是上一世見識過她的真麵目。
我還真會把她當個惡毒的小人。
林穀娜是林家撿來的養女。
我失蹤後,她被他們帶回家。
上一世,她老跟林晴過不去。
其實是想逼林晴離開那個狼窩。
她自己也被林家綁了個瘋子未婚夫。
她跑不了,就想救別人。
可惜林晴沒懂她的心。
隻當她是嫉妒自己的“正牌千金”。
錯過了活命的機會。
3
老漁民們還想再懟,我抬手攔住了。
我盯著林震海,聲音冷得像海水:
“你們說我爸媽生的,有什麼憑據?”
這是他們上船後,我頭一回開口。
我眯著眼,語氣硬邦邦的:
“拿得出證明,我就跟你們走。”
林震海和周曼麗一愣。
他們對視了一下,沒料到我會這麼硬氣。
林穀娜趕緊插嘴:
“對啊,爸媽,有人說丟了個女孩在這兒,可沒指明是哪家。”
“萬一搞錯了怎麼辦?”
林震海臉色一沉,瞪著林穀娜:
“娜娜,你是巴不得她不回去吧?”
林穀娜縮了縮肩。
她像隻受驚的兔子,躲到周曼麗背後。
林震海緩了口氣,聲音軟了點:
“娜娜,別怕,就算佳琳回了家,你還是我們的心頭肉。”
林穀娜臉色發白。
她沒半點開心的樣子。
隻是硬撐著抬起頭,用眼神挑釁我。
我知道,她不想我回林家。
就像她當初攔著林晴一樣。
林震海轉過臉,對我斬釘截鐵地說:
“我們問過人了,這片海就兩個女孩沒爹媽。”
“你這張臉,跟你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一眼就認準了。”
我冷哼一聲:
“沒憑據?就靠幾句閑話和一張臉,你們就敢打包票?”
“要是查出來我不是,你們打算怎麼辦?”
林震海眼一瞪,語氣不容置疑:
“錯不了,你就是。”
他那副高傲的嘴臉讓我想吐。
我懂了。
他們要的不是女兒。
而是個能賣出去的傀儡。
我深吸一口氣,點了頭:
“好,我跟你們走。”
船上的老漁民急了。
他們把我當閨女養,想攔著我。
我搶先開口:
“我養父養母說過,我是撿來的,這你們都知道。”
“既然他們生了我,我就去瞧瞧,別擔心,我能護住自己。”
老漁民們沒再吭聲。
我轉身上了他們的遊艇。
4
我一直知道自己是孤兒。
那年,我的養父養母在海邊撿到我。
那時他們還是窮得叮當響的漁民,日子過得緊巴巴。
可他們還是咬著牙把我養大。
從沒讓我餓過一天。
後來,他們幹起了捕魚的營生。
從一艘破船開始,慢慢攢錢買了更大的船。
再後來,船隊越滾越大。
如今,我家的海洋捕撈船隊橫掃全國,成了行業裏無人不知的霸主。
林家在濱城算有點名氣。
可那不過是城裏人的小打小鬧。
我的船隊卻是縱橫四海,西至孟加拉灣,阿拉伯海,南到澳大利亞,東至阿根廷,全是我的船隊。
他們訂了飛往濱城的機票。
三張頭等艙,一張經濟艙。
不用猜也知道,那張經濟艙是扔給我的。
他們壓根沒把我當回事。
哪怕他們仨都擠經濟艙,我還能多瞧他們一眼。
周曼麗換下那身濕透的狐裘。
她又搖身一變成了那個高雅的貴婦人。
她斜著眼看我,語氣裏滿是教訓:
“佳琳,你沒坐過飛機吧?”
“上去後老實找個地兒坐著,別東摸西碰。”
“你現在頂著林家的名頭,可別在外頭丟了份兒。”
其實,我家有好幾架私人飛機。
其中一架還是專門為我運輸頂級海鮮的。
清晨四點鐘在挪威海捕的三文魚,中午十二點就能擺在我的餐桌上。
我張了張嘴,想懟回去。
可看著他們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臉。
我硬是把話咽了下去。
上了飛機,我找到自己的座位。
眼睜睜看著他們仨大搖大擺走進頭等艙。
我盯著他們的背影,心裏一陣疑惑。
周曼麗像是察覺到我的目光。
她回頭瞥了我一眼,嘴角一撇,語氣刻薄:
“哎喲,佳琳,別怪爸媽沒給你弄頭等艙。”
“我們這也是為你好,怕你沒見過世麵,得意忘形了幹出啥丟人的事兒。”
“爸媽混到現在不容易,你就多體諒體諒吧。”
說完,她扭頭就走。
留我一個人站在那兒,氣得想笑。
這家人是不是腦子有坑?
坐個頭等艙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是能寫進家譜,還是能刻在腦門上顯擺?
要說沒見過世麵,他們才像剛從窮窩裏爬出來的暴發戶。
可笑的是,他們認了我這個親女兒。
卻從骨子裏瞧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