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色的燈光打在我頭頂。
我清晰感受到自己身體裏一部分正在徹底消失。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不能給他買小衣服,帶著他在春天的草地上放風箏。
畫麵在麻藥的作用下漸漸模糊,可我居然......笑了出來。
姐姐是遠近聞名的神童。
家裏小時候條件不好,一周才能吃上一頓肉。
我看的眼饞,卻端著碗不敢說話。
那一次,姐姐卻把所有的肉都夾到了我碗裏。
“小小,吃了這次,之後就要一直吃素了。”
“從小吃素,以後才能讀好書,掙大錢。”
姐姐從小就是我的榜樣,我乖乖聽話吃素。
自己的智力一點點退化,就做題做到頭疼流鼻血。
身體檢測不好,就比別人早起兩小時出門鍛煉。
我不能對不起姐姐的期待。
裴懷述也是姐姐帶到我麵前的。
我對他一見鐘情,姐姐也大大方方。
“我妹從小吃素到大的,磕著碰著了我可饒不了你。”
裴懷述挑著眉,眼底浮著些浪蕩散漫。
“知道了,從小吃素就是長得純。”
裴懷述從不要我做什麼。
家裏所有的事他都一手包攬。
如果不是一次,我聽到他跟姐姐電話時說。
“裝賢夫裝的夠久了,晚上你換兔女郎那一套吧。”
“小小懷孕這麼久,我連碰都不敢碰她。”
我或許真的會以為,裴懷述愛我。
那是懷孕第三十七周,我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肚子裏有個活生生的人,他在踢我。
要打掉他,我舍不得。
再之後,羊水破裂,被推進急救室。
是姐姐和裴懷述陪我進的產房。
看著我的眼裏滿是欣慰和期待。
醫生幫我做縫合時,燈光刺的我眼淚都掉下來。
我懷了孕,胎裏素的孩子也生下來了。
我想著,他們是不是能放過我了。
可現在,就連子宮都被摘除。
我覺得這充斥著謊言的世界爛透了......
躺在病床上,終於清醒過來。
姐姐跟裴懷述迅速圍上來。
他們把裝在保溫箱裏的孩子推到我麵前。
“小小,來看看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嗎?
剛出生的嬰童,頂著皺巴巴一張小臉。
鼻子跟裴懷述一樣高挺,我卻找不到任何一個跟我相似的地方。
反倒是嫣紅圓潤的嘴唇,像極了姐姐。
我看著二人逗孩子樂不可支的表情,眼淚蒼白的落下來。
我從小吃素,受孕困難。
裴懷述提議做試管嬰兒。
為了取出一個健康的卵子,碩大的針頭不知在我身體裏捅了多少次。
那時我有多疼,裴懷述和姐姐知道嗎?
大概知道了也會裝不知道吧。
是裴懷述先發現我哭了。
放下孩子,立刻來哄我。
“怎麼了,是不是又疼了,我喊醫生過來?”
他握住我手的樣子像真的很緊張我。
拿桌邊的棉簽,沾了溫水給我濕潤嘴唇。
可下一秒,姐姐就冷了臉色。
“行了小小,在那裝什麼可憐,生孩子哪個女人沒經曆過。”
“爸媽等會就來了,把眼淚擦掉,別讓他們擔心。”
我從姐姐身上看不到一絲愧疚。
她刻意拉低了領口,露出鎖骨上清晰的紅痕。
手腕上還有一排清晰的牙印。
在我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時候,她跟裴懷述大概做的很激烈。
想到很久以前,姐姐跟我描述她想要的未來。
“我才不要做家庭主婦,懷孕,身材走樣,生孩子還那麼疼。”
“隻談性,不談愛,多好?”
姐姐那時眼底是有光的,她說這叫獨立。
可她的獨立,卻是踩著我的血肉,攀爬向上。
這樣的姐姐,我覺得好陌生。
也或許,我從來沒好好認識過她吧。
有一度,我甚至想,如果我在死在手術室裏,現在是不是會過得好一些?
可心臟陡然很疼,好像裂縫中的最後一絲掙紮。
我的前半生是被謊言包裹,為他人而活著的。
那以後呢?
我想為自己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