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低低的蘆葦杆遮住了遠景,順著風的拂過搖起一波一波的綠浪。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在泥濘的路上穿行,都是有底子的人,倒也不覺得累。
隻是一路尋下來都不見芍藥幾人的蹤跡,到底是失散了。喬昀嘴裏叼著根翠綠的蘆柑,浮躁漸起。
西山日落,兩人才走出了蘆葦蕩。四周群山起伏,透著荒涼,喬昀摸著下巴沉思,這地方怎麼看著有些眼熟?
“他們應該是被衝到下遊了。我們下一個經過的地方是宜城,天風應該會帶著她們在那裏等我們。”
蘇妄得出結論,轉頭卻瞧見喬昀眯起眼睛,唇角挑著陰險的笑,下意識後退一步。喬昀欺身而上,胳膊搭在他肩頭,勾住他的脖子。
“蘇城主,咱們不太走運啊。”
看著蘇妄皺起眉,厭惡中透著疑慮,她掩去眼中的貪婪,“你信不信,不出片刻,就會有一群土匪出現把咱們包圍?”
蘇妄嫌棄的推開她,環視了一番,語氣冷冷,“你說這是山賊出沒的地方?”
她指了指前方不遠處高聳的山頭,“著名的黑風寨,出了名的暴怒凶殘。”
“有你凶殘嗎?”
“……”
正大眼瞪小眼,四周突然傳來陣陣馬蹄聲,塵煙四起,轉眼數十人已經出現,揮舞著各式兵器,將兩人圍在中間。
喬昀低笑一聲,突然一頭撞在了蘇妄胸口,手臂牢牢箍住他的腰,聲音帶著絲興奮。
“蘇城主,咱們打個賭怎麼樣?看是你天下城名聲大,還是我銀虎名頭響。我若輸了,這一路都聽命於你,如何?”
話落,她收回手抬起頭來,臉上的銀質麵具不見了,露出那張俊朗帥氣的臉,挑釁的衝著蘇妄笑。
“嘿!你們聽著,老子是黑風寨二當家,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女人和錢財!”
山賊揮舞著兵器一陣哄鬧,作出凶惡的樣子。二當家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視線從蘇妄和喬昀臉上劃過,露出淫穢的眼神。
“好俊俏的兩個小白臉。弟兄們,不是女人也無妨,扛上床熄了燈都一樣!把他們給老子綁回去。”
蘇妄原本淡淡的神色在聽見這句話後瞬間陰冷,看著毫不掩飾自己肮臟目的的二當家,滿麵厭惡,一瞬間殺氣凜冽,連周圍的溫度都唰唰變冷。
二當家不自覺打個寒顫,轉而目露凶光,用長刀指著蘇妄,罵道:“他娘的把這個小白臉先給老子綁了!”
蘇妄看了一眼喬昀,語氣冰冷,“無論誰輸誰贏,他們的命我都收定了。”
此時已經有兩人狂呼著衝了過來,蘇妄身形不動,隻等他們衝到自己麵前,猛地出手一手抓住一人,手上一用力,氣勢呼嘯而出,隻聽“咯咯”的聲音,兩人已經慘叫著倒地。
他將倒下的兩人一腳踢得老遠,抬眼冷冷看著有些愣住的二當家。
“不問問我是誰嗎?”
“你……你……你是誰……”被那樣冰冷的目光鎖定著,二當家幾乎連眼珠子都沒法動,下意識脫口而出,卻聽他緩緩吐出兩字。
“蘇妄。”
哐當一聲,已經有山賊在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滾下馬。二當家眼裏閃過驚恐,知道今日踢到鐵板了,然而此時不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他可不指望天下城城主有著能放過他的肚量,要麼現在一不做二不休殺了他,要麼等他離開帶人來圍攻黑風寨。
思及此,他麵上露出狠色,大吼道:“兄弟們,不要被天下城的名頭嚇著了!他蘇妄就是再厲害,也敵不過我們這麼多人的圍攻。今日若是放他離開,來日必受滅頂之災!殺了他!天下城也找不到我們頭上!”
山賊們一聽甚覺有理,紛紛重振雄威,眼中閃動著嗜血的光芒,就等著二當家發話,勢要將獵物撕碎。
看著手下恢複氣勢,二當家咧嘴一笑,對著蘇妄比了個抹脖子的姿勢,正要下令,卻聽另一人大笑一聲,比他還要猖狂。
“蘇城主,你輸了,看來你天下城的名聲,果然不值錢啊。”
蘇妄冷哼一聲沒說話,二當家心裏有些不安,再次指著喬昀怒道:“你又是誰?”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唇角緩緩揚起,陰沉的聲音隨著夜風散向四周,“你們既然看見了麵具下的臉,就去問候閻王爺吧。”
二當家怒罵聲還沒出,隻看見銀光一閃,原本俊朗的麵容已經被一張銀質麵具遮住,隻能看見唇角的笑還若有若無的掛著。
他感覺自己的心砰地一聲從高空落下摔得粉碎,全身每一個部分都驚恐的顫抖起來,想要說什麼,嘴唇卻止不住的哆嗦,吐不出一個音節。
四野俱靜,隻有越來越急的呼吸聲,透著不安與恐懼。直到麵具下那笑消失,露出不耐,二當家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逼自己冷靜下來,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
“小的……小的有眼不識泰山,竟然是銀虎公子……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二當家滾下馬,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其餘山賊也紛紛滾地。
“小的……小的眼瞎得罪了銀虎公子,還望公子大人有大量,放過小的這一次!小的願為公子做牛做馬,上大山下火海任憑差遣!”
喬昀沒有回答他,得意的看著蘇妄,意思不言而喻。看見了吧,你蘇妄的名聲遠遠比不上老子,今後還是少在老子麵前逞威。
她拍了拍蘇妄的肩,轉頭看著不斷磕頭的二當家,眼裏透著陰冷,散發出令人心驚膽戰的殘暴。
“就憑你,還想給老子做牛做馬。”
話落,腰間破雲錚錚作響,帶著她狂暴的殺意呼嘯而出,在眾人絕望的眼神中瞬間逼近,手起刀落,一刀便收一顆人頭。
那樣不留一絲生機的狠毒的手段,就連蘇妄都為之心驚。
鮮血四濺,屍體成堆,人頭滾動,四溢著冰冷的死亡氣息。她收刀,回過頭來,銀質麵具染上殷紅的血,恰恰滴落在唇角。
她伸出舌頭舔了舔,發出滿足的歎息。那一刻,蘇妄似乎看見了來自地獄的修羅,食人肉,喝人血,滅人性。
他想他有些明白,為何江湖上那麼多人怨恨銀虎,卻從來不敢與她作對。在他人眼裏,凶殘好殺的她不是人,是野獸。
“蘇城主,老子幫你殺了人,你拿什麼報答?”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張狂,蘇妄收回神思,目光複雜。隻以為麵對她時是自己在忍讓,對她算是仁至義盡。原來,她也是一樣。
他沉著臉走近,摸出一方幹淨的錦帕來,塞到她手上。
“把血擦幹淨了。他們雖然該死,但你大可不必用如此凶殘的手法。殺虐太重,心智必受到影響,你那血腥好殺的性子該壓一壓了。殺人不是享受,我不希望今後江湖上出現一個沒有人性的殺人魔。”
她揚了揚手中的錦帕沒答話,三兩下抹了血跡,瞟見錦帕一角繡著娟秀的“凝”字,不動聲色的挑了挑眉,隨手將帕子扔在了地上,再次不經意踩了一腳。
蘇妄說的沒錯,她的體內的確有著好殺的因子,看著刀入人體鮮血四濺,她會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感。那是她曾經在無數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環境下染上的毒。深入骨髓,早已戒不掉。
如若不是那個人,日複一日的在她耳邊苦口婆心諄諄教誨囉嗦聒噪,告誡她不可嗜血,還好死不死的拉著她在深山老林住了好長一段時間,日日撫琴作畫,養雞喂鴨,美其名曰修養身心,她或許已經成為蘇妄口中的殺人魔了。
看見她沒答話一副沒聽進去的模樣,蘇妄咬著牙威脅,“到時,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蘇城主,別老說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啊,身為男人,還要懂得享受,知道不?”
她作出嗤之以鼻的樣子,隨即扛著破雲大搖大擺的往黑風寨山頭走去,一邊走一邊哼著莫名的小曲,氣的蘇妄鼻子冒煙,卻不得不跟上。
大概是有山賊監視著山下的情景,看見所有人死於非命,跑回來通風報信,此時整個黑風寨一個人影都沒有,空蕩蕩的很是冷清。
蘇妄看著她輕車熟路的東轉西拐,最後來到後山一處隱蔽極好的密室前,揮著破雲幾下轟開了門,腰一低鑽了進去。
穿過火把微弱的通道,待看見主室滿地黃金時,蘇妄有種被算計的感覺。還奇怪她怎麼在芍藥失蹤的情況下有閑心和山賊對上,原來打得是這賊窩金庫的主意。
她蹲在黃金珍寶前翻撿了一番,挑了幾隻上好的首飾,蘇妄冷眼站在一旁,聽她興奮道:“早就聽聞黑風寨有兩寶,奇刀龍嘯和天蠶寶甲,老子早就眼饞了。”
蘇妄看著她找來找去,卻依舊不見兩寶,踱著步子左右探查了一番,不想一腳踩著了機關,腳下一空掉了下去。
好在他反應迅速,聽見破風聲而來踏著高壁閃躲,平穩落在了地麵。聽見喬昀在上麵大喊他的名字,隱隱透著著急。
他不慌不忙打量了四周一番,瞧見不遠處案幾上放著的短刀和銀色護甲,唇角掠起笑來。
喬昀從密室跑出來的時候,恰恰看見蘇妄從另一邊鑽出來,見他安然無恙,鬆了口氣。要是蘇妄死在這裏麵,天下城的賬可得全部算在她和喬家堡頭上。
“你沒事?”
“沒事,小小機關,還奈何不了我。你找到寶貝了嗎?”蘇妄裝作關心的樣子,果見她失望的搖頭,眼裏閃過笑意。
“那走吧,還要找芍藥他們。”
果然一提芍藥,她立即收回了心思,也沒多想便跟著蘇妄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