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窗外居然應景地飄起了雪花,楠縣很少下雪,因此所有人都很興奮,薑明明卻很擔心:“這人跑哪去了,怎麼連晚自習都不上了?”
顧喜彤心裏也隱隱覺得不安,他那臭脾氣,就這麼衝出去了,說不準又會鬧出什麼荒唐事來。外麵這麼冷,他那麼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少爺,受得了嗎?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在哪裏。
第二節晚自習時,薑明明到底還是不放心,非要拖著顧喜彤去找陸展年。
“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找他。他那麼大個人了,你還怕他走丟?”顧喜彤不肯去。
“我去有什麼用,就算找到他,他也未必肯跟我回來,你去才有用啊。”薑明明硬拖著她往外走。
她拗不過她,隻好跟她出去。
在食堂和小賣部搜尋了一圈,無果,薑明明非要再去操場看一看。顧喜彤很不滿:“這麼冷,誰會呆在操場啊,不被凍傻也被凍僵了。”
但她們真的在操場找到陸展年了。
他一個人坐在雙杠上,像一座冰雕般一動不動,肩膀上落滿了雪花。從教室裏衝出來之後,他不知道該去哪,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衝出來,就沿著操場一遍遍地走,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少圈,走到後來累了,就坐在雙杠上休息。
他終於理清楚自己的思緒了。
為什麼明明很想見到顧喜彤,明明是為了她才付出巨大代價轉學過來的,但真的見到她了,卻要假裝不認識?為什麼每天都會無數次將目光落在她身上,有時候上課也會看著她的背影出神,但她回頭時,他卻隻敢馬上移開目光,裝作在看別的地方?為什麼明明就是怕她周末時一個人留在學校會孤獨會害怕,所以總是留下來陪她,可卻從來不敢跟她說一句話?為什麼看見別的男生靠近她,就會無法控製地衝上去,想要保護她?
以前他都沒有仔細想過,隻是憑著本能行事,今天,他卻都想明白了。
因為他怕她再次裝作不認識他,所以隻好先假裝不認識她。因為他知道她討厭自己,他害怕自己的靠近會引起她更大的反感,所以隻好默默坐在她後麵。
他腦子有病嗎?為什麼她在KFC裏那樣羞辱他了,他卻還要轉學過來?為什麼他要這樣對待一個討厭他的人?
是薑明明點醒了他。原來,他做這一切,都隻是因為他喜歡她啊。
什麼時候開始的?為什麼會喜歡上她?不知道。無解。沒有答案。如果能夠清清楚楚說出喜歡一個人的理由的話,他也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因為,隻要破解掉那個理由就好了啊。可喜歡一個人,卻不是說破解就能破解的。
因為喜歡她,想要見到她,想要和她在一起,想要改變自己在她心中糟糕的形象,想要她不要那麼討厭自己,所以,他求媽媽讓他轉學過來,他甚至簽了協議,雖然來這裏上學,但成績決不能有絲毫下滑,將來必須考上F大,如果考不上,就去英國留學,並且必須自己贏得獎學金,自己負擔生活費。
他從來不知道缺錢是什麼滋味,這個協議中的那個如果,已經是他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情況了。
還好,他今天把一切都想清楚了,想清楚就好了,喜歡一個人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有信心,一定能讓顧喜彤也喜歡上自己。他是誰?是陸展年啊。陸展年還拿不下一個顧喜彤?
正想著,顧喜彤和薑明明就來到他麵前。
“你怎麼在這裏啊?凍死啦,快回教室吧。”薑明明說。
陸展年卻並不說話,隻是用熱烈的眼神看著顧喜彤。顧喜彤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白了他一眼,小聲說:“神經病。”
陸展年突然從雙杠上跳下來,站在顧喜彤麵前,因為距離太近,顧喜彤下意識後退了兩步,保持兩人之間的安全距離。
這個動作讓陸展年很受傷,他想了想,問她:“你很討厭我嗎?”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很含蓄地答道。其實她很想說,是啊,你不會才知道吧,我豈止是討厭你,明明就是討厭你討厭得要死!
他的眼珠轉了兩圈,似乎在思考她剛才的話,然後問她:“有沒有可能,將來有一天,你會喜歡上我?”
“當然不可能!你腦子有病嗎?還是你以為我有病?我又不是受虐狂。”她的臉馬上燒起來,氣得要死,薑明明就在旁邊誒,他怎麼能當著薑明明說這種話?就算他們之間沒有那些過節,她也不可能喜歡上好朋友喜歡的男生啊,何況,憑著他過去那些行為,她不恨他一輩子就算不錯了好嗎?怎麼可能喜歡上他?
“可是,我喜歡你。顧喜彤,我是說真的,我喜歡你。”陸展年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地表白過自己的心意。
薑明明熱淚盈眶地站在旁邊,又難過又開心。如果自己喜歡的人和自己的好朋友都能幸福,她會祝福他們的。
“神經病!”顧喜彤怒氣衝衝地一把推開陸展年,拉起薑明明:“我們走!”
陸展年沒防備,被推得後退了幾步,薑明明也很意外,完全不懂她為什麼會這麼生氣。
“喂!我是真心的!”陸展年對顧喜彤的怒氣也是一臉莫名其妙,還在她們身後喊。
“閉嘴!不準你再說,再說我就縫上你的嘴!”顧喜彤幾乎是惡狠狠地回頭喊出這句話,然後又拖著薑明明大步往前走。薑明明被她嚇得不敢吭聲,心情複雜,不知道該怎麼辦,隻好被動地跟著她往教室走。
陸展年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甩甩頭,也慢慢跟在她們後麵往教室走。
似乎自從他在KFC重遇她起,她就變了。他第一次見她,她是冷漠的,後來在學校裏見到她,她總是小心翼翼,很卑微的樣子,無論被他欺負成什麼樣都默默忍受。
最後一次,她在校門口哭著對他喊出那些話,看得出來,她已經鼓足所有勇氣,如果不是當時被怒氣衝昏了頭,如果等她的怒氣稍微平息一點點,她其實是說不出那些話的。
可時隔半年,在KFC再遇到她,她身上那些小心翼翼,那些卑微,似乎完全消失了。她仿佛從一隻柔柔弱弱的隻會躲在角落裏的小鼴鼠,變成了一隻渾身是刺的刺蝟,時刻緊緊抱住自己,用身上那些鋒利的刺來麵對這個世界。
如果沒有再遇見她,日子久了,他心裏那些不甘,那些愧疚,那些惱怒,那麼多那麼多的複雜的情緒,可能也就慢慢地淡了。但再見到她那一刻,心裏的喜悅和渴望是那麼強烈,沒錯,她扔掉了他精心準備的便當,他都快氣死了,但為什麼回家關上門生了半天的悶氣之後,他卻做出了要轉學去找她的決定?
僅僅是不甘心嗎?
不甘心,無論是冷漠的她,還是卑微的她,亦或是如今渾身是刺,總是強硬地對抗周遭世界的她,眼裏都沒有他。
這個笨女人,為什麼這麼糟糕,為什麼就不能像薑明明她們一樣,大方一點,爽朗一點,溫柔一點,乖巧一點?
他氣呼呼地推開教室門,拉開凳子坐下。距離太窄,他下意識把桌子往前推,卻在碰到顧喜彤的凳子的那一刻,又拉了回來。
算了,窄點就窄點吧。多給她留點空間。畢竟,以後她就是他的女人了,要對她好點。他這樣默默想到。
顧喜彤可不知道陸展年的這番心思。她隻覺得生氣,無比生氣,要多生氣有多生氣。從小到大,喜歡過她的男生可不要太多,無論是三分鐘熱度,還是一往情深的,她都從來沒有因為別人喜歡自己而生氣過。被人喜歡是一種幸運,但如果那個人換成陸展年?
他以為他還是小學生嗎?喜歡一個人所以要欺負她?他都逼得她在那所學校呆不下去了,也配稱為喜歡?
她光是想想,都覺得起雞皮疙瘩。
薑明明百思不得其解,鼓起勇氣問她:“彤,你真的討厭他到了這種程度?為什麼?我覺得他真的很好啊,他喜歡你,我很為你感到高興的。”
顧喜彤正在氣頭上,一股腦把她和陸展年之間的過節都講了出來,講到激動的地方,她恨不得回頭去扇陸展年幾個大嘴巴。
但薑明明的感受完全不一樣。
當她知道他們之間那些事時,頓時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可笑的小醜。顧喜彤明明知道陸展年是為了她才轉學過來的,為什麼在最初的時候不告訴自己?這麼久以來,冷眼旁觀自己對她的裙下之臣大獻殷勤,她一定充滿了優越感吧?
她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問她:“一開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剛開始我就知道他是為了你才轉過來的,我也不會喜歡上他啊!”
“對不起……”顧喜彤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我以為他是來報複我的,再說,我以為你隻是一時興起,沒想到你會真的喜歡上他……”
薑明明緊緊咬著嘴唇,眼眶裏包著眼淚,沉默不語。
顧喜彤充滿了愧疚感,伸手去牽住她的手,緊緊握了握:“明明,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薑明明的淚終於落下來,半響,她回握了顧喜彤的手,吸了吸鼻子說:“好啦好啦,為一個男生吵架,不值得。”
兩個女生的手緊緊握在一起,那麼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