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喜彤住校,薑明明很不解:“你家那麼近,幹嘛要住校?”
“住在學校裏,可以更專心讀書。”
“你這是鐵了心要當學霸呀。”
顧喜彤轉回楠縣一中之後,竟然意外地成為了班上的優生。在芙蓉中學時不盡如人意的英語成績,到了這裏竟然是拔尖的,而曾經拖後腿的數學,到了這裏也可以勉強混個中等,加上語文和文綜的優勢,她次次考試都能拿到年級前十的好成績。
她終於體會到了芙蓉中學的好,甚至有些後悔,要是她繼續在那裏上學,將來一定能考個不錯的大學吧,到時候,她就能遠遠離開媽媽和那個可怕的男人,還有更大的機會,靠自己的努力擺脫他們,過上想要的生活。
但想到陸展年,她厭惡得馬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瞬間就清醒了。跟那個混蛋相處三年?還是算了吧。
有時候她也會想起另一個人,那個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向她伸出援手,救了她一命的人,韓冬嶼。
地震過後,她曾經回學校找過他,但他班上的同學說他地震後就沒有出現過。那段時間到處都亂糟糟的,她也就沒有繼續打聽他的消息。
回來念書之後,她又去找過他,可他的同學說,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她甚至鼓起勇氣去找了他的班主任,打聽他的下落,希望可以感謝他的救命之恩,但班主任隻是告訴她,他轉學了,至於轉到哪裏了,就不得而知。
發生了何政那件事之後,也許是太無助了,顧喜彤竟然頻頻夢見韓冬嶼,盡管他隻在她生命中出現了那麼短短幾分鐘,但在夢裏,他的臉是那麼清晰,他的手是那麼溫暖,他總會在她被何政欺負的時候出現,英勇地打敗何政,然後牽著她的手往前跑,前麵霧氣蒙蒙,什麼都看不見,但她卻確信那裏一定是一個美好的地方,她放心地跟著他跑,一直跑一直跑,跑了很久也不會覺得累。
可他們永遠都跑不到終點。
每次醒來,她都悵然若失,對韓冬嶼的思念愈發濃鬱。他去了哪裏?一個人怎麼可能跟自己的過去割斷得這麼徹底,竟然沒有一個故人知道他的消息?
無論他去了哪裏,隻要還活著,終有一天,她會再遇見他吧。
如今,她隻能一遍遍在回憶裏搜尋他的痕跡,努力將那些已經有些模糊的記憶重重描畫,使自己不要忘記。
韓冬嶼初中也是在楠縣一中上的學,他隻比顧喜彤高一級,所以早在她上初一時,就已經認識他。
他很優秀,每次考試都是年級前三名,他不僅是班長,還是初中部極少數加入了廣播站的學生之一。小小的縣城裏,很少有男生的普通話能講得像他那麼標準,所以每次學校文藝彙演,他都會和另外幾個廣播站成員一起表演朗誦。
顧喜彤認得他的聲音,因為有段時間,他剛好處在變聲期,每周二中午,都能聽見他有些沙啞的自我介紹:“大家好,我是今天的播音員,韓冬嶼。”
每學期必然有一個周一的早上,會是由他作國旗下演講,到了高中,他當仁不讓地成為各種活動的主持人。
顧喜彤對他並沒有特別的感覺,隻覺得他臉上總是有一副超出年齡的老成,顯得很穩重很可靠,他的衣服永遠都幹淨整潔,倒是很配他的優生形象。
而不論是午間跟他搭檔播音,還是朗誦時跟他配合,亦或是當主持人時站在他旁邊的,似乎總是同一個女生。可惜當時沒太留意,現在也想不起來到底是誰了,更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戀人。
一個周末,顧喜彤去薑明明家玩,突然在書架上看到一疊楠縣一中校園報,她隨手翻看,竟然在其中一期看到韓冬嶼的照片。
那是一篇關於當時的文藝彙演的報道,配了幾張照片,其中一張就是主持人的照片,韓冬嶼旁邊,正是顧喜彤記憶中那個女生。
可惜印刷效果太差,她隻能大概認出是他們,卻看不清女生到底長什麼樣。
盡管如此,她還是央薑明明把報紙送給了她。除了那件校服,這便是她擁有的唯一一件跟韓冬嶼有關的東西了,她視若珍寶,並且一廂情願地認為,總有一天,她能重遇韓冬嶼,到時候,她一定能擁有更多與他有關的物件。
甚至,她還可能會擁有他這個人。
五月,學校要舉辦校園歌手大賽,所有非畢業班的同學都可以報名參加比賽,或參選主持人。
從來沒有任何主持經驗的顧喜彤突然決定報名參選主持人。薑明明問起來,她隻說自己想多嘗試點新東西,真正的原因,她卻說不出口。
她不能告訴她,她心裏一直牽掛著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男生,報名參選主持人,也隻是為了站在他曾經站過的地方,做他曾經做過的事情,為了多靠近他一點,多擁有一點跟他相同的體驗。
韓冬嶼是她心底的秘密,是她想要藏起來,不被任何人觸碰的小美好。
大概因為心裏有堅定的信念,所以主持人競選那天,顧喜彤發揮得很好,落落大方,絲毫不怯場,加上她本身普通話就講得好,聲音清脆,外表又出眾,所以評委老師毫不猶豫地定了她。
男主持則定了一個叫邵一搏的男生。他是廣播站站長,據說過去一年裏主持過學校裏大大小小不少的活動,因為下學期就要上高三了,所以這是他最後一次擔任主持。
而在他之前,自然是韓冬嶼包攬了各項活動的主持人。
一年了,距離遇見韓冬嶼,足足有一年了。顧喜彤看著新聞裏鋪天蓋地的關於地震一周年的報道,常常覺得眼眶泛酸。
有時候想想,她會覺得沒有韓冬嶼的消息也是一件好事,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這樣她才能一直把他放在心底,一直存著希望。
主持人競選比賽的第二天,老師把邵一搏和顧喜彤叫到辦公室,正式通知他們擔任這次歌手大賽的主持人。
就在老師想交代他們如何寫主持稿時,邵一搏麵帶難色,猶猶豫豫地開口了:“何老師,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跟您說。”
負責這次比賽的何老師有些詫異,不過還是讓顧喜彤先到外麵去,然後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可惜窗戶沒關,所以雖然邵一搏的聲音很小,顧喜彤還是聽見了。
“何老師,我跟劉鈺搭檔慣了,這次突然換成這個新人,我怕不習慣。劉鈺主持得挺好啊,而且她主持過這麼多次,有經驗,臨場不會出問題,突然換成這個新人,到時候上場一緊張鬧笑話了怎麼辦呢?”
“劉鈺叫你來說這些話的吧?”何老師突然說。
“沒有沒有,您別誤會,是我自己這樣想的。”
“還替她遮掩,這姑娘就是得失心太重,主持過幾次,就覺得那個位置非她莫屬。昨天跑來跟我打聽結果,話裏話外都在勸我改主意,今天又讓你來說這些。”
“不不不,真不是她叫我來說的,剛才我和這位顧同學在辦公室等你的時候,我們倆試著主持了幾句,我真覺得跟她配合起來毫無默契,還是跟劉鈺配合得好。”
顧喜彤氣得臉都紅了,很想一把推開門問他,自己什麼時候跟他試著主持過?撒謊不眨眼的爛人!
可是她還是忍住了。
她現在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衝動的顧喜彤了,她已經沒有衝動的資本了。
辦公室裏,何老師半信半疑地問邵一搏:“真的?”
“真的,何老師,我發誓。”邵一搏像是自己都相信了自己說的話,信誓旦旦地說。
“那幹脆把你也換了,重新找個跟顧喜彤能默契配合的男生來主持吧。”何老師突然說。
邵一搏慘叫一聲:“何老師,別啊……”
“好啦,開個玩笑而已。其實劉鈺的主持並沒有什麼問題,我們隻是覺得顧喜彤更出色,作為新麵孔也能讓人耳目一新,不過既然你這樣說,我們再考慮考慮吧。”何老師說完,走過來打開門,對門外的顧喜彤和門裏的邵一搏說,“我還有點事,你們先回班裏吧,主持的事情先放一放,下次我再通知你們。”
邵一搏和顧喜彤一起往高中樓走去,一路沉默,邵一搏大概有些心虛,所以走得很快,把顧喜彤甩在後麵。
“邵師兄。”顧喜彤突然開口。
他停下腳步:“嗯?”
“那個劉鈺,是你的女朋友嗎?”
邵一搏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這樣問,但大概出於愧疚,還是回答了她:“不是。”
“你喜歡她?”她又問。
“她?別胡說,我才不喜歡她。”
“那你為什麼要幫她爭主持人?”她就那樣站著,睜著大大的眼睛落落大方地看著他,聲音很冷靜,“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邵一搏從來沒見過遇上這種事還能如此冷靜的女生,他有幾秒的出神,然後就臉紅了,為自己的小人之行。
“對不起。”他道歉,又忍不住解釋,“我們都是廣播站的,也經常一起主持,關係還不錯,她拜托我幫忙,我也不好拒絕。”
“師兄你一定很優秀,所以何老師才那麼重視你的意見。”她突然說。
她連誇獎人的語氣都是冷靜的,也因此讓人覺得她並不是在虛假地奉承,而是真心真意地在誇獎。邵一搏覺得很受用,謙虛道:“沒有啦,是因為何老師是那種比較民主的老師。”
“我看過你主持演講比賽,覺得你很棒,一直很想跟你搭檔主持一次。”她突然低下頭,聲音變得悶悶的,“隻是沒想到……是我考慮不周,畢竟劉鈺跟你搭檔慣了。”
邵一搏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隻覺得很對不起她,看著她難過的樣子,他也很不好受。倆人沉默半響,他猶猶豫豫地開口:“我去向老師建議,這次采用四個人主持,你覺得怎麼樣?這樣你和劉鈺就都能上台主持了。”
當天下午,顧喜彤又來到了何老師的辦公室。跟她一起來的,還有邵一搏,劉鈺,和另一個男生。
顧喜彤不知道邵一搏花了多大功夫來說服何老師,但見何老師對著邵一搏就有些臉臭,便知道他一定很賣力,賣力到何老師都嫌他煩了。
她賭贏了。她最終還是以主持人的身份,站到了韓冬嶼曾經站過的那個位置。
除了實力,感謝上天還賜了她一點運氣,讓她遇上的是邵一搏這麼一個心軟又善良的男生。
否則她的第一次競爭也許就真的會輸在劉鈺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