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憶莞,江北徹底空了。
原本他可以選擇在執行俗例以前帶著憶莞逃離這封閉的小城,就像從前他帶她逃離山賊的追捕,那麼奮不顧身。
可是,江北的奮不顧身,從來都不是為了愛情而存在。
這世間,即使有一個他那麼那麼強烈愛著的人,卻也不及他對自己主人的愚忠。從他選擇壓抑自己的情感,將憶莞帶回鳳凰城與趙千奎成親的那一日開始,他便知,將來縱有任何的變故,他亦是無法回頭的了。
但至少可以在某些時候或遠或近的看著她,也算一種安慰。
可是,如今,連這樣的安慰都沒有了。
江北徹底空了。
他其實從來不曾豐盈過。
而香蕊,也從來不曾知道他這樣渺小又深刻的秘密。
隻是在竹籠被丟進滔滔江水的那一刹,香蕊看見江北的鼻尖紅了,眼眶濕了,手握成拳頭,在遠離人群的角落,悄悄顫抖。
香蕊納悶一陣,並沒有擱在心上。
事實上,李遇年和憶莞不過是分別被人施了迷藥,擺在一起製造出淫亂的假象。是香蕊炮製的一出好戲,目的隻在李遇年,卻將無辜的憶莞牽扯。不是沒有愧疚。但報複之心已將這愧疚淹沒,旁人的生死,便隻做了陪襯。
後來,有那麼一陣,香蕊幾欲罷手。畢竟懷仇恨而生對自己亦是折磨,更何況眼看著李遇年束手待溺,自那哀號聲中得到快感,心頭的怨怒已然由此平息了大半,再加上趙千奎其實待她不薄,雖則沒有情感可言,但衣食足了,還有不時的噓寒問暖,倒像極了收受賄賂,受者心誠,收者於是越發的麻痹。香蕊想,是不是索性到此為止,從此錦衣玉食,扮做相安無事?這一生人,倘若愛不到自己所愛,那麼,能擇良木而棲,亦未嘗不是一種妥善。
那時的香蕊,二十又四歲,卻隻覺得疲憊和蒼老。
喪事過後,趙家又來了人。一名男子,年約二十,眉目清秀,文弱中透著怏怏的病態。那日香蕊在後院乘涼,丫鬟傳話,說老爺召集家中的人,都到前堂等候。
香蕊去了。
走到門口,看見那少年背著行囊站在屋的正中央,四處望,緩緩的,就望了過來。香蕊慌亂的低下頭去。
少年亦是,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見人都到齊了,趙千奎宣布,這少年是他遠房的侄子,以後將寄居於此。少年笑道,以後大家可直呼我的名字,信緣。
趙信緣。
趙千奎卻糾正,這家中的禮數甚嚴,他們都應當照規矩,尊你為表少爺。趙信緣笑著扁了扁嘴。有意無意的,又看了香蕊一眼。
那幾日,香蕊夜夜不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