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叢去探望鄧朔。那孩子在院裏歡快的踢著石子。曉叢說,金燕要嫁人了。他迷迷糊糊的問,什麼是嫁人?
曉叢說,就是她要去做別人的小媳婦了。
鄧朔哇的一聲哭起來。說金燕不要我了金燕不要我了麼。哭得曉叢心裏難過,輕輕的抱著他,像慈母一般,安慰道,別怕,曉叢姐姐會照顧你的。
可是,誰能安慰她呢?
她的心,傷得比鄧朔更深更清明。又有誰能與她分擔。她恍然若失的走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身邊穿梭擾攘。她好像看見郭青恒了。但是又不確定,懷疑是自己眼花。於是她站在原地不動,眼睛直勾勾的盯著。
直到郭青恒真的走到麵前。她才知道那不是幻覺。
她低聲道,郭少爺,恭喜你。
郭青恒並不愚鈍,彼此之間的曖昧心思,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瞬間覺得有愧極了,便要道歉,說,那日我臨時有事情,所以才失了約,對不起。可是他始終也要和別的女子成親了,而自己也從來沒有得到過什麼確切的承諾甚至暗示,卻如此耿耿於懷,是不是有點可笑?她便撇了撇嘴,道,沒關係。然後還是那句話,恭喜你。
轉身便走。
其實我應該謝謝你。郭青恒的聲音突然再度傳來。像一道閃電,將她擊中。也像一個耳光,狠狠的扇痛了她。她心底有一個聲音開始暗暗的哭泣。可郭青恒還在說,若不是你,我也不會認識金燕。她突然奪路而逃。
郭青恒成親的那天,就連慈雲巷也掛起了紅綢。曉叢卻躲在遠遠的竹藤巷廢屋裏,看著鄧朔踢石子。她有點羨慕他。
因為如果自己也能夠像他這樣,或許,就不會有這麼難過的傷痛吧。
入夜後,天空燃起了煙花。
路上的行人駐足觀看,七彩的光,照亮了他們清澈的笑容。有的人正在談論著郭家娶親的事情,那些字眼,像一粒粒苦澀的藥丸,從曉叢的耳朵裏滑進喉嚨。她趕忙低了頭快步的走。這時,有幾位招搖的富家公子迎麵過來。其中的一個笑得奸邪,道,聽說那金燕把郭青恒哄得服服帖帖的,還假稱自己出身名門家道中落,是賣藝不賣身雲雲,你們說,郭青恒怎就那麼蠢,相信了呢?中間的那位公子立刻收了折扇,在掌心裏一敲,道,本公子玩膩了的女人,讓他郭青恒撿了去,也算便宜他了。而且啊,買大送小,你們說,這筆帳怎麼算也是郭家賺了,是吧,哈哈。
曉叢聽得渾身冒冷汗。她幾乎忘記了鄧朔說的金燕有了小娃娃的事情,如今再聽到這些不堪入耳的言論,她不由得替郭青恒心疼起來。分明是千挑萬選珍藏的寶,卻隱藏了那樣大的瑕疵。這件事情很是困擾著她。有一天她在藥鋪門口看到金燕,行色匆匆神情鬼祟的拉著大夫進了後堂。隨後郭青恒也出現了,她心裏頓時緊張起來,好像那個做虧心事的人是她自己,她害怕郭青恒撞破金燕的秘密,於是立刻衝過去截住郭青恒,道,我有事情想跟你說。
郭青恒微微一笑,道,安姑娘,這麼巧啊,我來找金燕的,明日我要到慈雲巷收租,有什麼事情你明日再跟我說吧。
你就那麼不想看見我麼?
曉叢突然加重了語氣。而這樣的話,說出來自己也覺得驚駭。但是戲已經上演,她隻好硬著頭皮做下去。
郭青恒尷尬的低了低頭,支吾道,那,你說吧,是什麼事情?
什麼事情呢?真要說,曉叢卻又說不出來了。她絞盡了腦汁胡亂的東拉西扯問對方有關鋪子裏生意的話題,再怎麼愚蠢無聊,她就是不放郭青恒向藥鋪裏跨進一步。過了一會兒,金燕總算從後堂出來了,曉叢不由得暗自舒了一口氣。
正要走,金燕卻過來,撒嬌的扯著郭青恒的袖子,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方才大夫診斷過,我,我有喜了。
說罷,還特地意味深長的看了曉叢一眼。
那是炫耀。也是威脅。
曉叢懂得其中的意思。再看郭青恒,他已徹底的沉浸在喜悅之中,滿臉都是幼童般愉悅的笑容。罷了罷了,那終究是別人的家事。
曉叢隱忍一歎。
轉眼到了中秋,又是一年一度最繁盛的燈會。鄧朔硬是吵著要曉叢帶他去放河燈,曉叢拗不過他,惟有答應。
那日,他們便和郭青恒與金燕撞了個正麵。
鄧朔一看到金燕,立刻撲過去抓了她的手歡跳著,一邊還向後招呼,曉叢姐姐曉叢姐姐,快看,是金燕呐。
金燕氣得麵色鐵青,狠狠的甩開了鄧朔,喝道,哪來的傻子,給我滾。
郭青恒亦是不悅,對著曉叢冷眼說道,你認識他的?曉叢慌忙將鄧朔拉到背後,點頭哈腰的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帶他走。鄧朔卻將胸膛一挺,道,曉叢姐姐是我的恩人,不需要向金燕鞠躬的,娘說了,金燕是小媳婦,我們都是她的主子。
就那樣,鬧劇徹底的開了場。
金燕哭哭啼啼的縮在郭青恒的背後,說自己不認識這個傻子,還指著曉叢說是她故意整她。曉叢感到百口莫辯。而郭青恒更是臉色發綠,後來不知怎的推了鄧朔一把,鄧朔摔倒之後哭聲震天,將周圍路人的目光全吸引了過來。
曉叢也惱了,喝道,他隻是一個孩子,你何必這樣對他。
郭青恒大概是麵子上掛不住,突然咆哮起來,道,安曉叢,夠了,你再怎樣糾纏,我也是不會要你的,我本以為你是善良單純的女子,哼,沒想到你還挺用心的,拿這樣的法子來詆毀我夫人。
曉叢頓時僵住。
仿佛傾盆的涼水兜頭潑下來。還夾著冰淩和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