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知道過了多久，薑雪微終於停止了哭泣。她擦幹眼淚，慢慢地往回走。葉雲深跟在她身後，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走到住院部大廳時，薑雪微看見媽媽急匆匆地走過來，趕忙迎上去。

“奶奶怎麼樣了？”媽媽憂心忡忡地問。

“剛下了病危通知書，必須馬上手術。”薑雪微說。她的樣子是那麼冷靜，看不出一絲焦灼和悲痛，似乎剛才躲在角落裏大哭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媽媽受到她的感染，也暫時冷靜下來，但隨即又開始發愁：“醫生說錢的事了嗎？”

“嗯。”提到這個最讓人頭痛的問題，薑雪微的臉也垮下來，但她還是努力安慰媽媽：“會有辦法的，這兩天我幫病人家屬跑腿也賺了點錢，我發現很多家屬想陪床但是沒地方睡，我打算去批發點充氣床來賣，應該能賺不少錢。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說著，她還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也不知道她是在安慰媽媽還是在安慰自己。

她那個笑容讓葉雲深特別不忍心。奶奶病危，不知道能不能度過危險，手術費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在這樣焦頭爛額的情況下，她竟然還要在媽媽麵前故作堅強，強顏歡笑。

他歎了口氣，走上去跟她打招呼：“薑雪微。”

“葉雲深？你怎麼來了？”見他突然出現，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然後跟媽媽介紹道：“媽媽，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好心人，他叫葉雲深。”

薑媽媽聞言，趕緊對葉雲深道謝：“謝謝你啊小夥子，你真是太善良了……”

葉雲深禮貌地打斷她：“阿姨，不用這麼客氣。我剛剛聽到你們的對話，奶奶及時動手術要緊，我們先去繳費吧。”

薑媽媽和薑雪微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薑雪微覺得自己又在做夢了，她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他：“你已經幫過我們一次了……”

“走吧。”葉雲深直接往繳費處走去，薑雪微趕緊小碎步跟在後麵。

“醫生建議預繳一萬塊……”薑雪微很不好意思地衝著葉雲深的背影說。她好緊張，生怕他聽到金額之後反悔，但又不得不說。

“嗯。”他點點頭，腳步沒有絲毫遲疑。

到了繳費處，他摸出一張卡，刷卡，輸入密碼。機器開始噠噠噠地往外打印票據，聽著這聲音，薑雪微突然有種做夢般的虛幻感。直到票據拿在手裏，她還是覺得腳下是虛浮的。

“葉雲深。”她突然喊他的名字。

“嗯？”

“謝謝你。”她雙手握住票據，深深地衝他鞠躬，“謝謝你的大恩大德。”

“哪有這麼嚴重啊。”他不在意地笑笑，“我隻是……隻是不想又有一個人承受失去至親的痛苦罷了。”

他的笑容突然收起來，有那麼一個瞬間，似乎陷入了什麼痛苦的回憶，但馬上又抽離出來了。

薑雪微能看出他有一瞬間的失神，但她不敢去探尋他的秘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想了半天，終於找到話題：“錢我會還給你的，隻是可能需要挺長一段時間，可以嗎？”

“不用啦。”他不在意地說，“咱們也算有緣，你就別跟我客氣了。”

“要的要的，要還的，不能平白無故收你這麼多錢，無功不受祿，我心裏會不安的。”薑雪微著急地說。

“好啦，隨便你。”葉雲深擺擺手，又說，“我陪你去看看情況吧。”

繳了費，奶奶的手術馬上進行，葉雲深本來想走，可不知道為什麼，心裏竟然掛著手術室裏那個素昧平生的老太太。他祈求她的手術能成功，他希望那個看似柔弱實則堅強的女孩子付出的艱辛都能得到回報，他希望她不會失去她親愛的奶奶。

大概過了兩個小時，手術結束，奶奶度過了危險。護工從手術室將奶奶推出來那一刻，薑雪微迎上去，捧著奶奶的臉就激動得哭了。葉雲深站在旁邊，很是感慨，走上去，手掌覆上她的肩膀，用力握了握，似是要給她力量。

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擦擦眼淚直起身子。看慣了生死的護工麵無表情地繼續把病床往電梯裏推。

“度過了危險就好，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葉雲深說。

薑雪微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淚，又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說：“謝謝你。”其實她想說，謝謝你，不僅謝謝你的錢，也謝謝你的陪伴，給了我力量和勇氣。你是我的幸運之神，因為有你在，所以我相信奶奶會沒事。但她怕這些話會嚇到他，忍了忍，沒好意思說出口。

回到病房，薑雪微急切地把葉雲深介紹給奶奶。

手術是局部麻醉，奶奶的意識很清醒，她看著眼前這個文質彬彬的小夥子，露出感激又慈祥的笑容：“小葉，上次微微回來就跟我提到你，謝謝你，救了我這老太婆一命，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啊。”

薑雪微的奶奶是個沒多少文化的農村老太太，因為多年操勞，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上很多，跟葉雲深那個體體麵麵的大學教授奶奶完全不一樣。但葉雲深看著她那樣溫暖又樸實的笑容，卻覺得無比親切，親切到讓他鼻酸。

如果他的奶奶還在的話，會是什麼樣子？如果……可世事沒有如果，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待他最好的那個老人，已經不在了。

可惜他當時年紀太小，沒來得及回報奶奶一絲一毫。

“奶奶，別這麼說，您的身體能好起來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了。您好好休息，養好身體，我下次再來看您。”葉雲深難得地露出小孩子般的笑容，充滿耐心地一字一句跟老人慢慢對話。

“你要走啦？”薑雪微本來斜坐在病床邊的，一聽這話馬上彈起來。

“嗯，我該走了，你好好照顧奶奶。”

“我送你！”

“不用了。”

“讓我送送你吧。”薑雪微話音還沒落，薑媽媽和薑奶奶都說：“讓微微送送你吧。”

葉雲深不再堅持，道了再見之後和薑雪微一道走出去，兩人乘電梯下樓，她又一直把他送到醫院大門口。

“留個聯係方式吧，方便我還錢。”糾結了一路，分別前，薑雪微終於說出口了。

“你還真要還啊？我都說了不用了。”

“要的要的，一定要的。”薑雪微急切地說，生怕他這一走，從此就消失在人海。

葉雲深摸出錢包，抽出一張銀行卡，把卡號寫給她：“給你個卡號，直接打錢給我就行了。”

“那我要是打了，你怎麼知道是我呢，還是留個電話號碼和QQ號，方便我聯係你吧。”薑雪微厚著臉皮說。

葉雲深便又把電話號碼和Q號都寫在了紙上：“行了吧？”

薑雪微緊緊捏著寫有他聯係方式的便簽，猛點頭：“行了行了。”直到他坐上出租車，車子消失不見了，她才轉身往回走。

這是她第一次問一個男生要聯係方式。她看得出，他是真的不在乎這一萬多塊錢，也不打算讓她還，可她很怕以後再也不會遇見他，錢，是一定要還的，麵，她希望會再見。

他是救世主，是她的神，讓幾個小時前還在因為醫生下了奶奶的病危通知書而痛哭，因為手術費用沒有著落而焦急的她，走出困境，留住了奶奶。

她感謝她的神給她帶來奇跡，是啊，他讓她知道了，這個世界真的有奇跡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