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將軍麵沉如水地看著冉靖琪:“冉將軍是想過河拆橋?”
“就憑你有膽量和我做這個驚世駭俗的合作,留著你遲早會危害廢都,何況你還是這一屆聯邦精神進化科的魁首—”冉靖琪麵無波瀾地說,“我沒有任何理由留下你的性命。”
“看來廢都的人字典裏沒有信譽一說。”謝將軍冷笑著說。
“這是我個人的決定,和廢都、廢都裏的其他人無關。”冉靖琪沉下臉色。
“我很佩服你的魄力,不僅能想到利用敵軍來削弱自己領地內超出負荷的人口,而且為了將汙名攬到自己一個人身上,竟然還不惜做出篡權奪位的假象。”謝將軍眯眼審視著冉靖琪,“我很好奇你們廢都的那位隱形首領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魅力,讓你這樣的奇才為他甘心賣命?”
“你不配知道。”冉靖琪輕蔑地笑道,“如果謝將軍願意棄暗投明,那就另當別論了。”
謝將軍諷刺地大笑起來:“投靠你們廢都?連自己的人民都養不起的勢力,有什麼資本邀請我投靠你們?反倒是冉將軍你,真的不考慮接受聯邦的橄欖枝嗎?不論是物資的豐厚還是國力的強盛,聯邦都是三大勢力之首,冉將軍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對我而言,有比物質更高、比生命更重的東西,想必謝將軍是不會理解的。”冉靖琪說。
謝將軍沉著地掃了一眼冉靖琪身後的士兵,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堅定不移的某種絕意。他隱有憐憫的複雜目光重新回到她的臉上:“早就聽說冉將軍在廢都極得軍心,現在看來的確不假,但是僅憑這些人就想要殺我,冉將軍是否有些異想天開?”
“殺你而已,足夠了。”冉靖琪輕輕抽出腰間懸掛的長劍,劍身灰黑古樸,泛著冰冷的寒光,不像是常見的金屬材料所造,但是一看就不似凡品。
“狂妄自大。”謝將軍冷笑一聲,厲聲下令道,“殺!”
雖然人數上稍顯弱勢,但是聯邦士兵的裝備明顯精良過廢都士兵許多,大多數聯邦士兵被包圍後都沒有慌亂,反而嘲諷地看著廢都士兵身上良莠不齊的裝備,謝將軍下令後,他們立即氣勢洶洶地提刀衝向了包圍圈。就在這時,情況突變,謝將軍看見他的士兵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去。
一支突然出現的金屬弩箭夾雜著厲風徑直向著謝將軍而去!當的一聲,金屬弩箭被擊落在地,謝將軍則提著刀後退幾步,因為強烈的眩暈和無力而單膝跪倒在了地上。
“冉靖琪,你做了什麼手腳?!”謝將軍怒視著她。
“你果然不是謝時來。”冉靖琪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看著他,“真正的謝時來在哪兒?”
“想從我嘴裏得到將軍的消息,你死了這條心吧。”假扮謝時來的男人冷聲說。
“無所謂,我也不是一定要親手殺他。”
冉靖琪抽出腰間懸掛的長劍朝癱倒在地的男人走去,其他的士兵則抽出武器,各自朝離得最近的聯邦士兵而去。
明明危在旦夕,男人卻依然絲毫恐懼也沒有,雖然他連跪立都無法保持,無力地跌倒在地上,但他竟然還能夠笑得出來:“冉將軍以為拿了我們將軍的項上人頭就可以獲得一線生機嗎?”
“從做出這個決定起,我就沒有想過繼續苟活下去。”
冉靖琪舉起長劍的瞬間,接二連三的滾燙子彈穿透了她的身體,突然響起的槍聲在空曠的建築內久久回蕩。數秒後,槍聲停止,冉靖琪砰地跪了下去,源源不斷的鮮血從她嘴裏噴湧而出。
在她四周,所有廢都士兵都已倒下,一個離冉靖琪最近的士兵死狀最為淒慘,打中額頭的子彈直接掀飛了他三分之一的頭蓋骨,他臉上的表情依然還停留在死前最後一秒聽見槍聲的驚詫上。
“唉,這就謝幕了?這個表演我隻能給你兩分。”一個與此情此景極為不符的輕快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
“將軍!”倒在地上的男人激動地喊出了聲。
“劉秉啊劉秉,開箱的時候你也不知道戴個口罩,這下栽了吧?”
“是屬下疏忽了……”劉秉羞愧地說。
冉靖琪將全身的重量都撐在深深插入地麵的長劍上才沒有倒下,她艱難地抬起頭,看著一個頎長的身影從建築大門外逆光走入,數十名握著火槍的士兵圍繞在他身邊。
“我還在想如果你是個信守承諾的人要怎麼辦呢,還好你沒有讓我失望。”一雙咖啡色的高筒軍靴在她兩米外的地方停了下來,來人蹲下身體和她平視,正是謝時來。他麵帶笑容,眼裏卻毫無笑意:“這是你唯一沒有讓我失望的地方。”
冉靖琪毫無怯意,朝謝時來挑釁地笑了:“謝將軍真是王八習性,我都這樣了……還不放心嗎?”
“我從來不出爾反爾,除非對方先背棄承諾。”謝時來揚起嘴角,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樣自顧自地說道,“我一直想去傳說中的罪惡之都參觀參觀,聽說裏麵的古神遺址多得數不勝數,名景點龍穴肯定要去,說不定還能帶一個龍神作為土特產回去—”
“你放屁!”一直以來都保持平靜的冉靖琪突然放開劍身向著謝時來撲去,後者敏捷地一個起身加後退,冉靖琪狠狠摔在了地上,濺起地上一片血花。
謝時來微笑著重新在冉靖琪麵前蹲下:“你這麼激動幹什麼,龍神和你什麼關係?”
“有本事你就試試……”冉靖琪笑了,“你破的城門,是我讓你破的;你殺的人……是我準備好了讓你殺的。你以為我沒有準備後手嗎?隻要你們聯邦狗敢踏進不該去的地方一步……我就能讓你們有來無回!”
謝時來腳一抬,踩住冉靖琪鮮血淋漓的手,笑著說道:“別跟我劇透,讓我保留一點新鮮感。”
他從親兵手裏接過一把手槍,漆黑的槍口對準了冉靖琪的眉心。
“報告將軍!”一名士兵忽然驚慌失措地從外麵跑了進來,“前線傳來緊急線報,說眠龍正朝著這裏而來!”
謝時來猛地站了起來,他扔下地上的冉靖琪,朝士兵大步走了過去:“確定是眠龍嗎?肯定沒有錯?”
“僅憑一人之力就阻擋了大軍的推進,還有那把標誌性的特殊長刀,絕對錯不了……在眠龍之後又出現了一名和她不相上下的年輕男人,已經有人認出來,他就是在聯邦生死不明的徐玄。”士兵忐忑不安地說,“我軍的前線已經崩潰,眠龍又向著這裏而來……將軍,現在該怎麼辦?”
“將軍,快走吧!再不走來不及了!”倒在地上的劉秉焦急地催促道。
聽聞眠龍出現了,所有人都表露出了程度不一的不安和恐懼,唯獨謝時來神色怡然,麵露期待:“走什麼走,這可是和都市傳說近距離接觸的機會,走了我豈不是傻子?”
劉秉嘴裏發苦,心想將軍你不走才是個傻子啊!
石念踏進建築的時候,一眼就看見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冉靖琪,她腳步一頓,接著才緩緩走了過去。
石念聽見了來自四麵八方的子彈上膛聲,以及槍手們如臨大敵的激烈心跳聲,在危機四伏、一觸即發的建築中,一個平靜和緩的心跳聲特別突出。石念誰都沒看,對誰都沒有興趣,她將室內其他人視若無物,蹲下身動作輕柔地把已經氣若遊絲的冉靖琪抱了起來。
在她抱著冉靖琪轉身向外走去的時候,一個男人輕閑愉快地說話了:“你就這麼放心我不會殺你?”
“你不敢。”沒有回頭的石念麵無表情,就連聲音也像是綴滿冰碴兒一樣。
“你怎麼知道我不敢?”
分散在門口的槍手保持著瞄準石念的姿勢,突然上前了一步。
石念停下腳步,終於轉身看向悠閑地坐在箱子上的年輕男人。他穿著聯邦軍隊的製服,翹著嘴角,正一臉興味盎然地看著自己。
“因為你知道火器奈何不了我。”石念麵色冰冷地看著他,“你殺不了我,卻擔心我會殺了你,所以你留了冉靖琪一命。”
“沒錯。”年輕男人微微一笑,“我殺不了你,殺死她總還是可以的。”
“如果我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你要怎麼辦?”石念冷冷地看著他。
“我也很吃驚,沒想到鐵石心腸、殺人不眨眼的廢都保護神竟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保護背叛自己的人,而不是殺死我這個敵軍將領,為枉死的廢都居民報仇雪恨。”
“你沒想過自己會贏?”
“賭博總有輸贏,輸了也不過一死。”年輕男人揚起嘴角,深邃漆黑的眸子中閃著狡黠的神采,“隻是有關賭博,我從未輸過。”
“凡事總有第一次。”石念的聲音同她的神色一樣冷得可怕,狹長的眸子裏閃著不加掩飾的殺意,“如果她死了,我要你陪葬。”
石念轉身朝門外快步走去,擋在門口的槍手們被她的氣勢所迫,不由自主地後退。
“距離你最後一次出現的廢都圍攻戰已經過去七十五年時間,為什麼你沒有絲毫衰老?”在她身後的年輕男人站了起來,“根據聯邦已有的情報,你同時擁有速度和力量上的進化,從不畏刀槍上看,你的肉體強化應該不隻是副進化那麼簡單,擁有三大讓人豔羨的主進化,現在又多了一個疑似長生不老的身體……”
謝時來話未說完,石念已經抱著冉靖琪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建築,他輕輕一笑,自言自語地說完了最後一句話:“廢都的龍神……你真是讓我越來越好奇了。”
火器組的組長走了過來,作為副將的劉秉被搬去車上休息後,這個組長就成了在場眾人裏謝時來以下的第二人。
“將軍,劉副將帶來的力量進化者們依然不能動彈,眠龍說不定什麼時候還會回到這裏,是不是讓其他兄弟們先把箱子搬到車上?”
“冉靖琪留給你的,你也敢隨便收下?”謝時來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這些年來她智勇雙全的名聲可不是吹出來的。”
“將軍,能量石隻是冉靖琪用來引誘我們踏入埋伏的道具,在這之前她應該以為這場埋伏萬無一失,想來不會在能量石上做手腳吧?”組長說,“況且剛剛劉副將也全部檢查過了,如果再檢查一遍,恐怕時間上……”
“錯了,不是全部。”謝時來說,“倒數第二排靠左還剩三個箱子沒有檢查冉靖琪就出現了,這不是巧合。”
組長立即往謝時來說的方向看去,箱子的確有,但他實在記不起劉秉他們到底有沒有開過這幾個箱子。
“你以為能量石隻是誘餌,冉靖琪才是主角嗎?”謝時來露出一個漫不經心的微笑,“恰恰相反,冉靖琪才是一個吸引我們注意力的誘餌,她不惜以自爆來轉移我們的注意力,目的就是為了把這其中一個箱子送進軍營去。”
“從營地調幾個能夠分辨機關炸藥的人過來。”謝時來一邊伸著懶腰一邊向著門口走去,“我累了,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劉秉吧……給他找個輪椅,我相信他能身殘誌堅地完成工作。”
在毒辣的烈日下,沙漠裏的一切都在閃著滾燙的白光。一輛越野車風馳電掣地行駛在荒漠上,表盤上的時速已經飆到了最高,石念依然渾然不知似的踩著油門。
“是……你……嗎?”後座上突然傳來了模糊不清的微弱聲音。石念緊緊握住方向盤,用和平常無異的聲音說道:“是我,別擔心,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
“是嗎?”冉靖琪的聲音異常平靜,“外麵……天黑了嗎?”
石念抿緊雙唇,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回答道:“是啊。”
“太……太黑了……我……看不到……你……”逆湧的鮮血堵住了她的口鼻,她每說一句話都要費力喘息許久,她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向著石念的方向顫抖地伸出一隻染滿血跡的手,“我能握著你的手嗎?”
石念鬆開方向盤上的右手,緊緊地握住了冉靖琪冰冷的手,石念的喉頭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她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冉靖琪難聽地笑了幾聲,她的笑聲隻起了個開頭,馬上就變成了含混不清的咳嗽聲。
“這是你第二次握住我的手……你還記得……第一次是什麼時候嗎?”
“你二次進化的那晚。”
“是啊……大家都說我挺不過去了……雖然我睜不開眼……但是我知道,你握著我的手……握了一天一夜。那個時候我就想,不論多麼痛苦……我一定會挺下去的,我一定……會活下去的……因為你還在等我,你相信我……我不能讓你失望……”冉靖琪的聲音顫抖起來,本就模糊的聲音更加模糊不清了,“一眨眼……遇見你……都十九年了……小的時候,家裏隻有爺爺……他總是對我說,是龍神保護了這個家,保護了廢都,保護了所有人……因為龍神,我們才能一天天活下去……”
“大家都把你當作神來崇拜……但是這樣太可憐了……你是人,不是真的神啊……所以我下定決心,我要保護龍神,我要成為龍神的守護神……我要保護這個沒有人守護的人……”
冉靖琪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她不咳了,握著石念的手指也漸漸無力地鬆開了。石念代替冉靖琪,握緊了她冰冷的手。
“別說了,保存體力,還有一會兒……馬上就到醫院了。”
沒有盡頭的沙漠上,風依然在嗚咽著,地平線上廢都的城牆,像是永遠也抵達不了的天涯海角。
“越活……越回去了……以前我什麼都……不怕……”冉靖琪的聲音顫抖著,“我以為……我什麼都不怕的……可是現在,我好怕……我怕我走了,你一個人,要怎麼辦……”
“十九年了……接下來,你還會經曆多少個十九年呢……我……不能陪你繼續走下去了……對……不起……”
感受到冉靖琪越來越慢、幾近平息的心跳,石念立即停車,從後座把渾身是血的冉靖琪抱了出來:“別怕,我不會讓你死的。”石念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有辦法救你。”
冉靖琪渙散的目光直直地望著石念的方向,她的嘴唇微微翕動,石念聽見她微弱的聲音:“你也……別怕……”朝著石念身後的沙漠,她血跡斑斑的臉上露出一個仿佛一碰就碎的微笑,“到了風中……我……依然會守護你的……石念……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