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03 往事的一萬點暴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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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著的窗簾將日光擋在了屋外，略顯昏暗的室內，淩秋還是在沙發上保持初始蜷做一團的姿勢，目光有些呆滯地望著麵前的茶幾。

離她不遠處的沙發，石宸也坐的僵直，麵色晦然沉默。

前一刻的交談，仿佛耗掉了小半生的精氣神，兩個人都神態疲倦。

“兔子，我們出去走走吧？”半晌，石宸首先開口，溫柔地詢問。

“我想一個人安靜下，你去吧。”淩秋低沉著聲音，”還有，不要再叫我兔子。”

“兔子，別這樣……”

石宸才說到半句，便被淩秋抬頭目光中的冰涼給噤了聲。

“好，那你好好的，按時吃飯……”他無奈地站了起來，”我走了。”

隻剩一個人的房間更顯幽寂，淩秋還是一動未動，任由自己的思緒陷進一片霧濛濛的世界。

將一個個片斷組織起來，朝自己最不期望的方向去聯想，她的心中有了相對清晰完整的脈絡，卻還在幻想實情不會那麼糟……

可是生活中的人事就是如此，好的幻想往往成泡沫，而壞的聯想卻是真實的本質，也許人對真實有著本能的強烈感應。

她一遍遍回想剛才與石宸的對話，獨自陷進不可抑止的哀慟裏。

“我們在望洲的遇見，是不是和餘嘉俊有關係？”

“算是。他老婆騰小波讓我們去調查你。”

“你是因為工作刻意接近我，上床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兔子！事情不全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哪樣？不是客戶？還是不是滾床單？還是不是你所謂的客戶也被包納進了你獵豔的大隊伍了裏？”

“兔子，你冷靜下，聽我說——”石宸眉頭微蹙，”對，一開始確實是因為工作關係而接近你，騰小波說餘嘉俊行蹤反常，常常晚歸也不怎麼和她親熱，她跑來找我，給了你的照片讓我一定要幫她……”

“當我第一次見到你本人，我就感覺她可能弄錯了人，果然沒出兩天，我便調查清楚你和餘嘉俊並沒聯絡，本來作為同學我接受他妻子的委托太不合適，所以後麵我跟小波明說了與你無關，同時也拒絕了她接下來的調查要求……”

“兔子，我對你的喜歡是真的……我承認過往是有些鶯鶯燕燕枝枝蔓蔓，但多數是出於生理需求，你不一樣，真的，我和你說過的那些個人的事從來沒和別人講過，隻因你給我沒來由的親切感。和你在一起後，我已經很滿足，不再像以前一樣幾乎來者不拒……”

“我確實和餘嘉俊在一起過，三年前。”淩秋用一種沒有情緒的語調講出了這句。

石宸默了，半晌，他歎息，”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好嗎？”

……

過去的真的能過去麼？傷口會在時間長河裏慢慢愈合，但疤痕還在。一看到它，那些經受過的傷害又紛紛擾擾而來。

初遇，總是歡喜與悸動的。

三年前，淩秋與餘嘉俊相識在一個同城的攝影發燒友論壇，後來進了同一個群。

群裏多的是不時獻殷勤的已婚男人，淩秋那時剛出社會還涉世不深，又剛與初戀男友分手鬧得很不愉快，於是與他們交好，還不時參加他們的聚會，花天酒地般。

事後才知道他們男人間竟然單獨建立了一個怎樣”撩妹”的小群，互相交流經驗，頭腦簡單長相清秀的她，早成了他們的談資與調笑對象，還私下給她娶了一個代號”胸大無腦妹”。

餘嘉俊就是在這個時候聯係了她，將小群裏大家的談論截圖給她看，同她說世事險惡，緣淺忌言深，不要太過單純。

他叫她傻妞，每天晚上給她打電話溫言細語、很有耐心的聲音又言辭犀利，上班也整日整日的給她發消息。

“傻妞，每個人都要為自己選擇的路負責，你這樣與一群已婚男成日裏東扯西扯是不對的。外麵出賣青春的漂亮姑娘大把，隻要拿錢要多少有多少，年輕漂亮從來不是生命整個的意義，更何況你又不漂亮……”

“我也愛倉央嘉措，也愛看《白夜行》，你聽的歌也是我愛的類型。都不敢相信，已經好久沒有找到這麼聊得來的姑娘。”

“不管你以前做了些什麼傻事，我喜歡上你了就是喜歡上了。”

“不要拿我與你網上聊的那些男人做比較！我隻是想跟你多說說話。”

“你是我的女人，你要再見其他的人你看著辦，這話我隻說一次！”……

如此大男子主義的話，女人都受用。

那時的淩秋以為餘嘉俊是從天而降的騎士，將她從生命的泥沼中拯救出來。

“我的天空裏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並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

她在那時的個人簽名欄掛上《白夜行》的主旨句，退了群，搬了家，夜晚一個人走著新街道的花徑，一邊想著餘嘉俊，仿佛感受到生命真的被束淡淡的光照亮了前路。

而後來，後來卻成了撒狗血的套路。

******

屋子裏開著很暗的燈，回憶倦了，淩秋就在沙發上沉睡。睡醒了，再繼續回想。一個個畫麵，七零八落，有時想起這一瞬間，有時又拾取到另一個片斷。

其間，石宸有給她發微信，打電話，滿是擔憂的語氣。

“我很好，隻是想安靜下，這些天你就不要再找我了好嗎。”淩秋表現的很平靜。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這時的石宸感覺自己就算有很多的力氣，也找不到合適的發力點，遂暫時放棄。

夜深，淩愁感到有些饑餓，便從冰箱裏取出麵條、雞蛋和青菜，到廚房裏慢條斯理的給自己煮了一碗麵，配上石宸一次從某地出差回給她帶的當地辣醬。

萬事皆有記憶，食物亦能撩情。

好些次石宸來去匆匆，淩秋隻趕得上給他做一碗麵條當正餐，但他每次都吃得很香……為什麼這個時刻，還是會想起與他在一起的平靜與滿足。

那些自以為是的歡喜、救贖、悲愴，會不會是故事重演……最終也不過是男人們熱衷的又一場獵豔遊戲，就像餘嘉俊曾給予過她的那場苦情戲一樣？

不似別的男人，沒有聊過幾次就要求單獨見麵。

餘嘉俊與淩秋細火慢燉般過了大半年後，他說要去別地出差一個月，想到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有機會見到她就心受煎熬，於是向淩秋提出在他出差前兩人可以見個麵先。

生活中見到的餘嘉俊，同淩秋想像中的一樣又不太一樣，他沉默起來的樣子，回到他通過電腦傳給她的那些照片的感覺，眼神深沉，靜靜地仿佛有種穿透力。

那是在網絡上，他帶給她的喜歡的感覺。

現實裏，他顯得年輕陽光，笑起來眼神明亮的似晶體發著光。而說起話來，唇型不明顯著兒童似的驕傲。

第一次見麵，他匆匆請她吃了頓午餐便送她回家了，以行動宣告他確實與網絡上其它隻想著肉體尋歡的男人不一樣。

一個月後他出差回來，他們自然而然地發生了親密關係。

然後他說他可能得了大病，要暫時與她失聯，去治病。

他們在一起的那天晚上，他也同她聊了許多天，說他的小時候，說他白富美的初戀，說他的白手起家。

“你還別說，我小時候還真的是高富帥呢，那時候父親做研究……若不是他３１歲那年突然得病去世，從此家道中落。”

“啊，那麼年輕，就得病？”

“是的，那時我才七歲。是一種罕見的病，當時全中國好像隻有幾例，他是突然去世的。母親一個人將我養大，同時做好幾份工作，很不容易。有時候脾氣也比較暴躁，但是我理解他。我懂事的早，盡量不惹她。”

“我也算是一個驕傲的人，大學遇到初戀，之前有跟你講過的。她家裏的條件比較好，我們是瞞著家裏人談的地下戀情。後來她讓我去見她父母，我也一直推托，我心裏明白她父母是不會同意的。”

“後來還是拗不過她，去見麵了。果不其然，她父母在她離開的間隙，私下裏問我，能給她女兒什麼？”

“對，那時候我是個窮酸小子，什麼也不能保證……那是我人生裏最傷自尊的一次經曆，我發誓有天我會把得到的擺在他們麵前。嗯，那的確是一種比較幼稚的想法，而現在我做到了，也是覺得沒必要了。”

“她已經結婚，對方待她也不錯。我想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他神情溫柔，語調低聲平和。

憂鬱而讓人心疼的年輕男人，她感覺心中柔軟。

夜深她實在是困極，但是他輾轉返側，不時歎息，甚至坐在起來，也影響到她睡眠。

“你睡吧，不要管我，我頭疼得厲害，實在睡不下。”

“哎，又疼了？剛才不是好些？”

“嗯，不知道怎麼的。總之這半年常常這樣，我都習慣了。乖，你快睡，明天還得上班。”

到淩晨，淩秋睡眼惺忪中，還看到餘嘉俊垂頭佝著背，坐在床沿直直地望著窗外。

“還是睡不下？”

“嗯，親愛的，我可能情況不妙，不知道還能活太多久……”

絕望的話語和語氣，聽得她身子一僵。

“瞎說！你還這麼年輕怎麼可能！再亂說話不理你了！”她堵氣地背朝他，側過身子，卻不由得被他的情緒影響到，聯想到一些可能的淒慘畫麵，鼻子微微發酸。

在這傷感的氣氛裏，迅速堵完氣的淩秋，猛地起身抱住他。悲愴、同情、柔軟……種種情緒夾雜，淩秋非常投入。

但整個夜晚，在淩秋的睡眼朦朧中，看到他還是輾轉無眠，不時坐起，歎息……第二天貌似依依不舍地離她而去，從此失聯。

******

在失去與餘嘉俊聯係的時日裏，淩秋如心口插著一枚骨刺，焦灼難安地擔憂著那個有著多舛命運的年輕人的身體和精神狀況。

他是否難受得厲害？

他的精神還挺得住嗎？

現在他媽媽可在他身邊照顧？他的病手術後是否有轉機？

……

或許原本沒有多深的感情，卻因著對他病症的擔憂，而變得有些深沉了了。

“我不要他對我怎麼樣，隻想知道他手術的進展，知道他會好好的活在世上……寧願他是個騙子！”

淩秋如此對閨蜜說。

淩秋的失眠、不安、流淚……突然，在某一天微信更新朋友圈”你丫就是一個大混蛋”後自動痊愈了。

她自然不會告訴別人：某天她突然想起手機裏有個餘嘉俊曾打過來的坐機號碼。

鬼始神差緊張地打過去，果然是他接的：

“你好，我就是餘嘉俊，請問你是誰？”接電話的人中氣十足顯得相當健康，哪裏像一個得了重症的病人？

而且他沒有聽出是她的聲音。

“是我。”年輕的淩秋聲音幹澀，吐字艱難，

“為，什，麼，你要騙我。你可以直接把我拉黑名單就是了，我又不會糾纏你，為什麼要這樣欺騙折磨？”

“丫頭，我沒有騙你……工作上還有些事沒有處理完，我弄完就會去做手術。”

……

因為這通電話以及後麵他發的有些惱怒的”致我所有的朋友，沒有誰離不開誰……”的長篇幅信息，淩秋更加疑慮。

最終通過人肉，她搜到了餘嘉俊常用的主QQ號以及進入他90後正懷孕的小妻子騰小波的QQ空間，與他一樣的空間情侶模塊，記錄著他們小倆口的點點滴滴。

他也很快發現了淩秋進入他與他妻子正式QQ的訪問痕跡，當後來淩秋再進去時，沒有了訪問權限。

兩人從此再無聯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