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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季候風

她宛如一場季候風,迅猛且毫無預兆地襲擊他的生命,他不敢太過靠近,唯恐轉瞬成空。

[1]

傅一對自己的印象並不好,方星島知道。

可偏生兩人碰麵的機會多得很,巧合多了便讓人覺得是別有圖謀,心懷鬼胎。

周六老師給方星島打電話,大致說的是晚上有飯局,讓她拾掇整齊一些一起去。上大學的時候老師偶爾也會帶她參加這樣的飯局,大多都是和院裏一些教授級的老師,說是吃飯不如說是學術會議,一頓飯下來從皮毛到內臟都擺上了桌麵。有的老師帶的學生心理素質差一些,飯沒吃完已臉色發青,隻有方星島興致勃勃地聽著。她是最好的聆聽者,他們說的很多東西她都不懂,也與她的學習工作無關,但仍舊聽得專心致誌,恨不得融入其中。

方星島剛上車沒幾分鐘,薑易又問起她前幾天做的那場正畸手術,才說了兩句,李蔚就板起臉:“現在不是上班上課時間,能不能別這麼嚴肅。老薑你看看,小方好好一個女孩子被你帶成什麼樣了,真不像話。”方星島摸摸鼻頭,想了好一會都不能理解她到底有多麼“不像話”。

師母李蔚也在博陵大學任教,中文係,每次聽他們討論國內一些大手術都忍不住一臉牙疼狀,她赴宴的重點卻不在這兒:“小方,今年博陵大學來了幾個不錯的老師,今天估計都會來,你也畢業了,該為自己找個對象。”

“胡鬧,那些都是老師,差著輩分。”薑易瞪著妻子。

“老師怎麼了,又不是小方的老師,難道說老師教授就一輩子不要找對象了?!”李蔚反瞪了回去,保養得當的皮膚泛著光澤,眼波流轉,情緒暗湧,這一眼過去薑易沒敢再說話,嘟囔著去停車。

薑易今年五十六歲,與李蔚相差十八歲,當年這場忘年戀在博陵大學被津津樂道了許久。方星島入學晚,錯過了師母倒追老師的轟烈,也從一些師兄師姐那裏聽說過不少,但她覺得外界的評論有誤,老師見到師母就像老鼠見了貓,怎麼也無法想象當年還有三追三拒的戲碼。

方星島一邊揣摩著自己老師和師母,一邊跟在他們身後進了小北樓的大包廂。

傅一進門就感覺到不對勁,抬起頭,便對上那雙深邃的眸子,他的表情很難用言語去形容,這次也不瞪她了。

方星島心裏想:糟糕,這下他又得覺得她是刻意接近,別有用心了吧。

傅一今日又穿了白襯衣,估計是包廂悶,最上麵的兩顆扣子倒是解開了,袖子也整齊地挽起,像是被熨過,沒有一點褶皺,高大的身體坐在一堆高瘦胖矮不齊的中年人之間尤為突兀,很難讓人忽視。

傅一隻是看了她一眼,便別開了目光,一臉眼不見為淨,低頭用茶水清洗著餐具。他洗得認真,一板一眼的,好像那不是餐具,而是珍貴的珠寶。

水在碗盤之間流動,奇跡般沒有一滴落到桌布上。

方星島坐在師母身邊,那邊老師介紹院裏幾個教授,這邊師母和她咬耳朵:“這個高教授不錯,你們醫學院的,就是年紀比你大了幾歲,不過也沒關係……”方星島哭笑不得,眼睛的餘光看見傅一洗完了自己的餐具,又將坐在他旁邊的蘇主任的也洗了,好像周遭的事情都與他無關。

李蔚見她望向傅一,一臉了然:“這個傅老師也不錯,教數學的,理科生是不解風情一些,不過嘛,勝在皮相好,也沒聽說有什麼不良嗜好,他們係裏的那些女生,迷他迷得要死,但也沒傳出什麼不好聽的事情來,還算潔身自好。”

方星島窘迫,急忙壓低聲音解釋:“師母,我不是……”

“你不用解釋,我懂的。”李蔚拍拍她的肩膀,阻止她繼續說下去,轉頭就和坐在她邊上的兩個女學生說:“可以麻煩你們和我換個位置嗎?冷氣吹得我頭疼。”然後冠冕堂皇拉著方星島坐到了傅一身邊,明著寒暄暗裏打探。

“傅老師第一次來參加我們這樣的聚餐吧,還習慣嗎?”

“還好。”

“你是哪裏人,聽說之前是在德國留學?”

“永樂人。”李蔚問一句,傅一便答一句,不甚熱情。但李蔚是什麼人,這些年閱人無數,一眼就看出這人天性如此,性格沉悶,也不怎麼會看人臉色。這樣的人大多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有好也有壞。

“永樂不錯呀,臨山靠水,養人。”李蔚說著,用手肘捅了捅方星島,不住給她使眼色,方星島尷尬得很,埋頭吃菜,假裝看不見李蔚的痛心疾首。

倒是那兩個和她們換了位置的女孩見狀也躍躍欲試地開口:“傅老師,我也是永樂人。”

傅一“哦”了一聲,沒接話,搞得對方一臉尷尬,不知該不該繼續這話題。

在場的基本都是主任教授,再不濟也是講師,論輩分論資曆方星島都沒有什麼說話的份,目光也不敢亂瞟,隻是豎著耳朵聽著,低眉順眼。

殊不知她這舉動在傅一看來是裝模作樣,簡直罪不可赦。

薑易愛喝酒,李蔚向來管得嚴,一晚上她忙著套話,方星島看見老師如放虎歸山,喝了一杯又一杯,剛想提醒師母,卻被老師用口型威脅:“你的報告是不是想重寫?”

假公濟私太過明顯,方星島也無可奈何,隻好扯扯師母的袖子,卻不料她與傅一相聊甚歡,壓根不搭理她。

“聽老薑說小傅牙不好。”“傅老師”直接變成“小傅”了。

“嗯。”

“有空去口腔科看看,小方在門診,她可是我家老薑的得意門生。”

“好的,我會的。”聽到這裏方星島忍不住在心裏冷笑:你會去才怪。

“你怎麼不吃菜,多吃點。”

方星島聞言往傅一麵前的小盤子看了一眼,幹幹淨淨,的確沒吃什麼東西,也不知是牙疼還是潔癖。

晚餐整整持續了三個小時,離開小北樓的時候老師已經醉了,滿口胡話,李蔚忙著照顧,卻不忘將方星島推給傅一:“老薑醉成這樣沒法開車,我要送他回去,小傅啊,麻煩你將小方送回去吧。”

語氣堅定,語速飛快,完全容不得兩人拒絕。

方星島倒真沒想到,傅一會真的送她回家。

她站在路邊,看著紅彤彤的出租車,頗為難:“傅……我可以自己回去。”那句“傅老師”在嘴裏咀嚼了幾遍還是叫不出口。

“上車。”他倒是言簡意賅,沉靜的臉也看不出情緒。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兩人僵持不下,最後還是出租司機放了話:“小姑娘你就上車吧,這裏不能停車,小兩口要鬧別扭回頭再鬧去。”

她隻能上車。

今晚的月亮很好,但城市裏車水馬龍,混著路燈霓虹,難以辨別那亮堂堂的一片到底是燈光還是月光。

兩人都坐在後座,相對無言,傅一上了車便閉上眼假寐,估計沒睡好,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色。

方星島偷偷地打量著他,發現他瘦歸瘦,肘部的皮膚白皙,卻結實得很,不是健身教練那樣肌肉橫生,也不像常坐辦公室的人該有的,看得出經常鍛煉。

冷不丁聽見傅一問:“你在看什麼?”眼睛卻沒有睜開。

方星島覺得他就像一隻關在籠子裏的獸,對每個路過的人都虎視眈眈,隻要你靠得近一些,便對你露出尖銳的獠牙。

她一驚:“你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說完便後悔,果然見他扯了扯嘴角,笑了。

這人向來嚴肅,冷冰冰的,笑起來也沒有讓人覺得他多開心,反而有些嘲諷的意味。

方星島不理睬了,轉頭看向了窗外。

車開到諾瀾公寓門口,方星島剛下車便聽見他的聲音:“無論你是出於什麼目的,我都希望你不要再接近我。”

方星島頓住了腳步,有種被戳穿心思的羞恥感,又覺得自己有些冤枉,忍不住拔高聲音虛張聲勢:“我刻意接近你,我有什麼目的?我喜歡你,想追求你行不行!”吼完拔腿就走,也不敢去看身後的人是什麼臉色,埋頭就往前衝。

結果走到公寓樓下,就被人喊住了。

“方星島。”

她回頭,便看見有人從花壇邊朝自己走來,影影綽綽,走近了她才看清,是陸川。

陸川是方星島的師弟,醫學生後來轉到法律係,兩人認識一切皆因童禹喬。

他追求了童禹喬一年零三個月,談了十五天戀愛後分手。

後來方星島問過童禹喬:“為什麼和陸川分手?”

童禹喬說:“他這樣的紈絝子弟對到手的東西都不會太珍惜的,我們沒有未來。”

方星島否決:“我覺得他對你挺認真的,分手後還一直找你。”

“這是他一時熱情未退,不甘心被甩!”

童禹喬亂七八糟扯了一大堆,但方星島知道,歸根結底就是她不喜歡他。分手後陸川來找過童禹喬許多次,也求過方星島,她一時心軟偷偷幫了他一把,卻不料陸川帶了刀子,半哀求半威脅童禹喬不要分手。童禹喬向來性格剛烈,生平最恨被威脅,她說有種你就捅死我,捅死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陸川倒是沒有對童禹喬做什麼,或者說來不及做什麼,已經有人報了警,他被帶走了。

後來陸川就退學了,聽說去了國外。

而現在,他又回來了。

以前方星島對陸川印象不錯,但自從那事發生後,她覺得此人性格陰鬱,避之不及。他消失了好些年,也不知怎麼又出現了。

方星島一見他便後退了兩步:“你來幹什麼?”

“來看你啊,還有喬喬。”他指尖夾著煙,已經燃了一小截。

“有什麼好看的,她不會見你的,你回去吧!”

“她是不會見我,但是你會帶她來見我的,像從前一樣。”

“我不會再做那種蠢事,你走吧,我要回家了。”

她剛想走,卻被人抓住了手腕:“別走啊,方星島!你為什麼不肯帶我去見童禹喬?你擔心我會傷害她是不是,放心,我不會的。”

“你不會,才怪。”

他“嗤”了一聲,依舊沒有放開她的手,反而愈發用力:“你把童禹喬當姐妹,你知道不知道你的好姐妹是怎麼對你的,她……”

“喂!”

他的話沒有說完便被人打斷,方星島趁著他晃神的瞬間掙脫,轉頭就看到了傅一。

他舉著她的手機:“你落在車上的。”

方星島朝他走了過去,從傅一手中接過手機的時候順便抓住了他的手:“你還不走,你不走我讓我男朋友揍你了!”

傅一的手是冷的。

陸川看了她一眼,冷笑著走了。

他的背影還沒消失,傅一已經甩開她,盯著自己的手一臉忍耐:“我什麼時候成了你男朋友?”

“我不是情況危急麼,你就不能理解一下?”

“我為什麼要理解你?”他沒有一點同情心,嫌惡地拿出紙巾擦手。

她頭疼極了,覺得整個世界都亂了套,又被他這個動作氣得喘不過氣。

還來不及解釋,傅一卻再見也沒說,留下一個嫌棄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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