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島和苗苗正式撕破臉是在一個星期後的中午。
這一整周方星島以帶飯或叫外賣為由拒絕了與章澤銘醫生共進餐後,章澤銘去餐廳極少再從六樓“湊巧”走到七樓,一時間倒也風平浪靜。
但世界上就是有人永遠不會看臉色。
前日方星島沒有帶飯,跟著老師做完正畸手術已經是一點多,正準備下去買飯團對付過去,卻發現章澤銘提著便當盒在辦公室等她,原來他中午和同事去吃粵菜,知道方星島愛吃什麼便打包了幾個小菜過來。
大酒店的便當盒相當精致,脫了白大褂的章澤銘依舊帥氣逼人,但方星島卻尷尬得胃疼。
早前她來醫院實習,關於章醫生的光榮事跡聽得可不少,年輕有才還溫柔,多少護士和病人明裏暗裏大獻殷勤,章醫生女友換了好幾個,口味多變,風格迥異,即便分手了姑娘們還是一臉心甘情願,對他的評價居高不下。
上大學時方星島陪同譚葉舟參加過幾次他的寢室聚會,起初男生們見譚葉舟帶個小女孩還規規矩矩不敢亂講話,唯恐玷汙小女孩的純潔心靈,但酒一喝,譚葉舟也沒有阻攔,話也多了,開始大放厥詞。後來還是譚葉舟室友喝懵了說漏嘴,說是譚葉舟故意讓他們在她麵前展現男生最真實的一麵,免得她年少無知被欺騙。方星島當時就氣得跳腳,但還是感謝譚葉舟的室友們,男生們應有的壞毛病,諸如好色、攀比和大男子主義她都見識過了。
所以章澤銘對她獻殷勤她並沒有多感動,他或許是對她有些意思,但還不至於到情深似海的地步,無非是自己對他不冷不熱激出了他的挑戰心理。
麵對他的溫柔攻勢,方星島一臉麻木:“謝謝章醫生,我吃飽了。”
這下他的臉色也不好看了:“你明明沒吃,拿著。”
“不用了,謝謝。”她仍舊客氣。
一個非要給,一個不想要,推搡之間便當盒掉了下來,食物狼狽撒了一地,香味撲鼻。章澤銘的好脾氣沒有維持下去,也不說話了,板著臉揚長而去。
方星島也煩得很,他是走了可戰場還要自己打掃,正準備將東西扔進垃圾桶卻聽見苗苗的冷哼:“裝什麼清高,還真以為自己高貴冷豔不可侵犯?!”
方星島並非省油的燈,早先隻是不想與她計較,也不代表她像包子一樣任人拿捏:“總比有些人連臉都不要強。”苗苗喜歡章澤銘也不是什麼秘密了,送上門的事也沒少做,醫院就這麼大,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傳得沸沸揚揚。
“方星島你說誰!”
“誰搭腔就說誰。”
一個劍拔弩張,一個淡然冷靜,苗苗看她這副模樣就來氣,恨不得將她撕成兩半,憑什麼別人費盡心機也得不到的東西,她棄之如泥沙。
薑易回來了,這場戰爭最終沒有打起來,但兩人的關係已經僵了,下班時苗苗在她更衣室的櫃子上用口紅寫下“賤人”兩個大字,方星島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覺得自己若是和她計較未免太小家子氣。
她不計較,不代表別人不計較。
晚上和童禹喬吃飯,聽她描述完,對麵的童禹喬突然放下了筷子,一臉難以置信加鄙夷:“那你就這樣算了?”
“不然還能怎樣,用口紅在她的櫃子上寫回去?我沒有那東西。”
“寫在櫃子上有什麼用,你該用刀劃在她臉上。”
方星島“嘖嘖”了兩聲:“童禹喬同學,你是看多了電視劇吧!你在事務所工作,應該知道這樣是犯罪吧!你心理這麼陰暗,你老板知道嗎?”
“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窩裏橫,和我在一起就死貧,在外麵連個小姑娘都能欺負你。”童禹喬白了她一眼,但並非不明白——方星島從前肆無忌憚,而今卻小心翼翼,她為什麼變成這樣,別人不知道,她清楚得很。
吃完飯後兩人說好去看新上映的科幻片,電影院人多得很,童禹喬去買票,方星島懶得去擠,就在門口等。
大晚上的街邊都是一對對的情侶,月光輝映著霓虹,空氣裏滿滿都是甜膩,她等了好一會也沒等到童禹喬打她電話,便站在路邊一邊看手機一邊左顧右盼,裝成等人的樣子,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尷尬,正琢磨著要不要進去,卻聽見一聲尖銳的叫喊。
她轉頭看到一張不陌生的臉:傅一的臉色就像他今天穿的白襯衣,嚴肅、一絲不苟,袖子卻解開了,被整齊地挽到肘部,但他此時做的事卻一點都不符合他此時冷峻的形象——他正將一個長發女孩兒往路邊拖,從側麵看過去頗有些凶神惡煞。她看不到女孩的臉,隻看到她手舞足蹈地掙紮。
女孩兒邊掙紮邊淒慘地嚎叫:“你放開我,你放開我啊!救命,救命啊……”
看熱鬧的人挺多,卻沒人上前阻止。有個男生似乎看不下去,但是被女友拉了回去:“別多管閑事。”
女孩的叫聲歇斯底裏,聽起來有些慘厲。方星島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腦子一熱就衝了上去,攔在那人麵前:“你這是做什麼?當街強搶民女,放開她,不然我報警。”
拉拉扯扯的兩人都愣住了,傅一整整比她高一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才認出她來:“哦,又是你?”手卻仍舊拽著那女孩的手腕,力道不小,女孩白嫩的皮膚一片通紅。
“對,是我……你,你放開她。”方星島在他麵前總有些底氣不足,被他冷冰冰的一瞥幾乎就要退卻。
“我為什麼要放?”
“你沒見她在掙紮嗎?”
“我放不放,她掙紮不掙紮,關你什麼事?”他的臉已經不腫了,精神看起來比那日在急診室好了不少,明明做著壞事,卻是光明磊落的模樣。
方星島開始後悔自己不該貿然衝出來,就聽見他身後的女孩兒也嚷嚷起來:“對,關你什麼事,你多管什麼閑事!”她這才看清女孩的臉,挺熟悉,年輕漂亮,畫了煙熏妝,好像在哪裏見過。
“曲悠揚,你閉嘴。”
傅一聲音剛落,方星島聽著這個名字才想起在哪裏見過她——在博陵大學,當時這個女孩似乎也在和傅一鬥嘴,被他喝斥回去。
“我為什麼要閉嘴?哦,我見過你,你不是來學校找過傅一嗎?”叫曲悠揚的女孩兒目光落在她臉上,完全忘記自己還被桎梏著。
她後知後覺明白過來自己真的做了蠢事,這明顯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我……”
“你和傅一什麼關係?”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三個聲音同時響起,方星島頭疼欲裂,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好在手機響起了。
是童禹喬解救了她。
她聽著手機往電影院走,童禹喬在電話那邊說了什麼她一句也沒聽清楚,隻感覺到兩道灼熱的目光緊緊地貼著自己的後背,他似乎還叫了她一聲,但沒有追上來。
人潮熙攘,身後兩人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卻清晰地傳到她的耳朵。
“傅一,那個女人是誰?”
“你給我回去,以後別再有今天這樣的事。”
“你對我能不能態度好一些?”
“沒事別打我電話。”
風吹動著路旁的香樟,腳下的影子徐徐晃動,很快,她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她對童禹喬說,我遇到了一個人。
——什麼人,仇人?
——不是。
——那是什麼人?
——我也不知道。
——我書讀得少,你別和我咬文嚼字,快看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