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第二天,我跟著許知同誌去為祝老將軍賀壽。
我們抵達僑香公館時,門口已經停滿了各種名車和一係列華麗麗的白色車牌,據說,這一天博陵的大人物們都聚集了,至於醉翁之意是不是在酒就不得而知了。
祝老爺子並不喜歡熱鬧,他的脾氣很怪,那些在博陵呼風喚雨的人對他點頭哈腰他可以直接關在門外任由他兒子祝參謀去應付,而自己則在書房裏拉著“小許”也就是我爸下棋。祝老爺子喜歡下棋,但他沒有棋友,除了許知同誌沒有多少人有耐心陪一個不停悔棋輸了還要臉紅脖子粗的“臭棋簍子”坐一上午。
見他們擺開棋盤,我輕輕關上書房的門,上二樓找祝融。經過走廊往下望,我看到了端坐在客廳祝融的母親—祝夫人唐雅女士,她正與一群貴婦模樣的女人在說話。我低頭望去恰好對上她的目光,我正準備問好她已經輕飄飄地別開了臉,繼續談笑風生,嘴角雖帶著笑,但眼底的輕蔑顯而易見。
她向來不喜歡我,也不願祝融和我成為朋友,我知道。我隻是一個退役小兵的女兒,如果不是我父親曾救過祝老將軍,我連出現在僑香公館的機會都沒有。
我很小就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此時我已能平靜地對待,輕輕地敲響祝融的房門。
說起來,僑香公館我也算熟,由於祝老爺子的關係,小時候我也曾在這裏橫衝直撞,但自初中那件事發生後,我再也不會直接推開祝融的房門,而是先敲門,等到他的回複才進去。
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事,隻是當時我第一次上寄宿初中很不習慣,偏偏祝融又不和我同校,我在陌生的環境裏整整一個星期沒睡好覺。所以周末一回到家我就給祝融打電話,卻被告知他不舒服。那時我還比較單純,不知道保姆支支吾吾是因為說謊,還以為祝融生了什麼重病,連衣服也沒換就往僑香公館跑,誰知卻吃了閉門羹,祝融的房門緊緊地關著,而保姆阿姨站在一旁磕磕巴巴地和我解釋,他不舒服不想見人。我老老實實回家了,下個星期,再下下個星期,仍舊沒聯係上祝融。我才後知後覺明白,他不是不舒服,是不想理我。
這事已過去許多年,雖然後來他也道歉賠罪還被我揍了一頓,但迄今我仍不知道那一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躲了我整整三年。
我沒有再問,他也沒說。
“進來。”
祝融懶洋洋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我推開門,映入眼簾是他團成一團像毛毛蟲一樣坐在電腦前的身影,冷氣開得很大,我剛進門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你這是要自虐嗎?現在才四月開這麼大的冷氣!”
“我這不是蓋著被子嗎?”他朝我揚了揚身上的被子,頭也沒抬,“你等下,我先下完這個副本。”
電腦界麵是騎魂,他應該是在做測試,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對了,你們之前自己還沒開始做遊戲的時候,經常玩騎士部落對吧!易揚還是它的粉絲。你教我玩好不好?”
他忽然抬起頭,靜靜地看著我,隨後從椅子上站起來,我以為他是要將位子讓給我,卻不料我剛坐下,他忽然就拔了電腦的電源線。
“你幹嗎?瘋了嗎!”我提高了聲音,“好端端的,你發什麼神經!”
“我不想玩了,不行嗎?”他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但我從他眼中看到了赤裸裸的惡意,他是故意的。
“你什麼意思!”我盯著他的眼,“你就是不想我玩對不對,還是你覺得我入侵了你的領域,讓你不舒服!想讓我離開就說,別搞這些小花樣!”
“夠了,你別總拿那一年說事,我都向你賠罪道歉了幾百次,你別每次一生氣就拿那件事起來說!”他有些煩躁地抓起桌麵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的水,“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要玩騎士部落,因為那個男的對不對,他叫什麼名字來了?林達西!”
“是又怎樣!”
“許寶榛,那是你姐的男友吧?那天你也看到,你姐很喜歡他。”
我盯著他的臉,企圖從他的表情讀出一絲口不對心的痕跡,他卻紋風不動。
“我姐喜歡他?我姐姐喜歡他我就不能喜歡他嗎?”
他卻突然笑了起來:“你喜歡他?你說說,高中到現在,你喜歡過多少個人了?校籃球隊隊長?李老師的兒子?還有你們文科班的班長是吧?一個在雜誌上發表過幾首酸詩的家夥,哪一個的喜歡能維持一個月?”
說到這事我更來氣:“我的喜歡不能維持一個月?那是因為你和易揚在搗亂,每次我喜歡誰,你們都會故意讓我在他麵前出醜!你還敢說起這事!”
“真正的喜歡不是那麼膚淺的,你喜歡林達西什麼?他有什麼好喜歡?你還不是看到你姐和他在一起,不舒服,眼紅!”他的臉色完全冷了下來,眸子裏幾乎沒有光亮,冷冰冰地掃過我的臉。
“祝融,到底誰才是你的朋友?”我這個時候忽然冷靜下來,我甚至朝他笑,“你喜歡許寶桐對吧?我就知道你喜歡她。每次說到許寶桐的事情,你都是這樣一副‘反正無論怎樣我都要站在她那邊’的表情。就算許寶桐喜歡他又怎樣,難道她喜歡我就不能喜歡嗎?你是喜歡許寶桐的對吧?你喜歡她不正好?我要是追到了林達西,我還幫你解決了情敵,你應該高興才對!”
他沒有回答我,隻是這樣冷冷地看著我,隻有冷氣還在“撲哧撲哧”喘著粗氣,讓這個房間變得愈發陰冷。
在這沉默的對峙中,我聽見他深深地用力地吐出一口濁氣,我聽見他無奈地叫了一聲我的名字。我靜靜地凝視著他,他的嘴唇動了動,像是在做什麼艱難的抉擇,可我沒有聽到他的答案,我隻聽到玻璃杯子與地麵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轉身走出了房間,留給我最後一句話是:“我不想和你吵,你讓我靜一靜。”
我在心裏用力地將他這句話咀嚼了一遍,憤憤地抓起桌上的相框,可終究沒有扔出去。
那是易揚出國前我們拍的照片,在機場,易揚站在最中間,一手攬著我,一手攬著祝融,李繆繆站在我身邊,別扭地嘟著嘴。
可我們每個人臉上都是帶著笑,真心實意的笑。
我與祝融的冷戰就此拉開序幕。
參加完祝老將軍的壽辰後我直接回家收拾了行李,我背著包走出家門時許寶桐恰好從房間裏出來:“你要回學校?不明天和我們一起回去?”
“又不順路,我自己回去就好。啊,對了,你和媽說一下,我小組作業沒做完,要回去做作業。”我在她注視下聳聳肩,使自己看起來輕鬆些,“我給她發了信息,她沒回,我想你的話更有說服力一些。”
她點點頭,囑咐我路上小心,到了發信息。
我揮揮手,關上大門。
有時候,我覺得我和許寶桐的關係很奇妙,既不像倫理片演的那樣針鋒相對,更不同偶像劇的親密無間,反而像同住在屋簷下的陌生人,客氣疏遠,相對無言。
大概世界上就沒有我們這樣的姐妹。
接下來的幾天,我和祝融誰也沒找誰,倒是易揚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
“我的寶啊,我可慘了!你可要來救救我!”
“發生什麼事了!”
“祝融這幾天天天守在我家不肯走,還不讓我出門,我也有社交啊,再不出門江湖都要把我忘了呀。這不是最重要的,他還每天逼著我給他做飯,我怎麼會做飯啊,隻好給他弄速食!這樣下去我肯定會死的,不是被防腐劑毒死也會被祝參謀一槍斃掉。”
“他在不是好嗎?反正你們是合作夥伴,前幾天你還不是在抱怨他不來,把事情推給你一個人做嗎?”
“我說過嗎?但現在他是把我當怪打,我都要被他折騰哭了。”
易揚還在那邊絮絮叨叨的哭訴,我清了清嗓子:“就這樣?你說完了嗎?”
“沒……”
“那你待會再說,我要去麵試。”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也掛斷了易揚的胡攪蠻纏。
我沒有撒謊,我的確要去麵試。
兩天前,我在校內論壇看到了某遊戲公司的招聘信息,他們要招收幾個兼職文員,工作也挺簡單,但工資並不高。原本我隻是無聊瀏覽網頁時看到,順便點了進去,可當我看到那公司的名字後,我義無反顧地投了簡曆。
我想你們都猜到了,事實真的是那麼巧,對,那家公司就是華宇網絡發展有限公司。
就在昨天晚上,我接到了人事主管的麵試通知。
我沒有接受李繆繆的建議穿她提供的白襯衫和短得稍微一動作就可以看得見內褲的小短裙。她的原話是:“現在的人事主管都是人麵獸心衣冠禽獸,你穿著牛仔褲T恤這樣清湯掛麵去麵試人家鐵定看不上你!”
事實上,麵試我的並不是她所說的戴著金絲邊鏡框的商業精英,更不是大腹便便禿頂如地中海的中年男人,而是一個穿著T恤和破牛仔褲戴著黑框眼鏡還是披頭散發的女人,她在瀏覽了我的簡曆之後,問了我三個問題:“玩網遊不?”“有沒有男朋友?”“能不能接受工作餐是泡麵?”
在我回答了“玩”、“沒”和“能”之後,她直接對我說:“你把你的課表複印一份給我,如果沒問題下周就來上班。”
被她推出辦公室時,我還是鼓起勇氣問了:“薇姐,你為什麼錄用我?那些問題背後有什麼意義嗎?是不是用了代碼?”
她推了推眼鏡,漠然地瞥了我一眼:“你想太多了,以為我們招間諜嗎?我隻是看你比外麵那些花蝴蝶順眼多了隨便問幾個問題走個過場。至於第二個問題,也是為咱們公司廣大單身男群眾謀福利!”
就這樣,我得到了這份說好聽叫文員說難聽叫打雜的兼職工作。
麵試完恰逢是午休時間,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我看到了從另一部電梯裏走出來的林達西,我正準備去和他打招呼卻見他大步地走向大堂。
你們猜我看到了誰?
是的,許寶桐,拎著便當站在大堂的許寶桐。
我迅速地轉身,從另一個門離開華宇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