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淩淩菱,漸漸似乎成了學校的一種流行。
霸淩這種事情,本就是每個學校都會存在的惡行,青春期的孩子們心底裏蟄伏著原始的獸,蠢蠢欲動,伺機作惡,倘若再給他們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那還了得?
但好在大部分人的霸淩還隻停留在一些“小教訓”上,比如言語的嘲諷、刻意的冷淡、有計劃的孤立……
高二學期末放暑假的那一天,徐菲兒來找林喬木,兩個人在校園裏漫無目的地散著步,徐菲兒聲音甜膩地兀自說著話,林喬木偶爾嗯一聲作為應答,然而他的靈魂早已經出了竅,眼神漫不經心地到處流連四處落腳。
經過教學樓時,突然間,他一怔。
他看見了淩菱。
淩菱正蹲在樓梯上撿書。
新發的教科書零落了一整個樓梯,她自上而下,一級一級階梯,蹲下來,去撿落在那級階梯上的書,用手心擦掉上麵的灰塵,重新放回到抱在懷中的書包裏。
是放學時間,滿樓梯上都是蜂擁下來去迎接新假期的人,然而沒有一個人向她伸出援手。
她像是獨個兒在另外一個次元裏。
有壞心的男孩子故意撞她一下,有惡劣的女孩子假裝無意地一腳踩上她的課本,有人在打鬧間沒抓牢手裏的奶茶,奶茶落在地上流淌出來,迅速地漫過淩菱還沒來得及撿起的課本……
徐菲兒輕輕撞他一下:“怎麼了?”
林喬木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沒什麼,走吧。”
黃昏時分,他們在淩菱家樓頂的天台上見麵。
淩菱已經換下校服,裙不及膝袖不及肘,一片片的烏青暴露在外,想必是白天撿課本時受到的磕碰,見林喬木盯住不放,她解釋:“沒什麼,體質問題,看起來唬人而已。”
她從書包裏往外掏課本:“今天讀哪一科?英語還是政治,物理還是地理?”
兩個人都是優等生,但各有科目偏差,於是便約定好利用一整個暑假的時間互為老師取長補短。
林喬木注意到她的課本是幹幹淨淨的,看穿了他的心思,淩菱說:“徐菲兒給我錢,我去買了新課本。”
她輕輕一笑:“所有的委屈都還是有回報的,不是嗎?”
是的,有多少人每天都在被侮辱被傷害,但是卻連補償都未曾得到,比如她的父親,一個因為眼盲而失去勞動能力的中年人,又比如他的母親,一個僅僅因為生活優渥的女孩子們突發奇想要搞起義就失去了工作的寡婦。
林喬木沒有再說話,他攤開課本,開始為她補習物理。
一整個暑假他們就在淩菱家的天台上度過,頭抵頭地預習功課,。
暑假的最後一天是徐菲兒的生日,林喬木受邀去參加徐菲兒的生日宴會,天台上隻有淩菱一個人,她孤獨地做著物理題目,突然想到徐菲兒。
不知道徐菲兒的生日宴會是怎樣的,她的父親是知名企業家,胡潤財富榜前二十的商業巨子,徐菲兒的生日必然是高朋滿座的吧,她會怎樣向她的父親介紹林喬木呢,同學,或者是,男朋友?
正咬著筆杆子發呆,突然間,身後傳來窸窣聲。
淩菱轉過頭去,一個人正爬上天台來。
是林喬木。
夜幕已經降臨,他披星光而來。
淩菱的眼眶有片刻的濕潤,她問:“你怎麼來了?”
林喬木一直放在褲子口袋裏的手終於伸出來:“喏,送給你,生日快樂。”
是啊,生日快樂,今天也是她的生日,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兩個女孩子,竟然會有這樣大相徑庭的命運。
林喬木手裏是一條鵝黃色的發帶,淩菱拿過來:“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她攏起頭發,試圖把發帶係上去,然而頭發太過濃密,總是不得要領。
林喬木拿過發帶:“我來吧。”
於是淩菱雙手向後攏住頭發,林喬木彎下腰來,將發帶自她腦後繞過,在頭頂上挽一個結,待他挽好結,淩菱放下了頭發。
林喬木雙手來不及躲開,密密長發潑灑了他滿手,涼浸浸的。
多年後,回想起來,仿如那夜的藍色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