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馮慕棠逐漸理清了事情的脈絡：按李柱的話說，他原是一個罹患尿毒症的富翁，聽了外界的謠言才來到“未來小區”，以為秦卓釗能為自己續命。可惜他運氣不好，剛來小區秦卓釗就失蹤了。他求生無望，隻好拖著病體等待秦卓釗再次出現。馮慕棠向來不信神鬼之說，而且鄰居死而複生又和這件事又有什麼關聯？李柱的說辭漏洞百出，令人難以信服。

李柱大概看出了馮慕棠的疑惑，微微笑道：“你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幹什麼？好像我在說謊似的。”

“你沒有嗎？”馮慕棠冷哼一聲。

“我隻跟你說了我來的目的，但我可沒說續命的傳聞是真的。”

敢情繞了半天彎子，他仍舊沒有說到重點！馮慕棠按捺住想衝出去一腳踹在他臉上的衝動，半笑道：“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您繼續跟我繞圈子，那我恕不奉陪了。”

“你去吧，”李柱緩緩靠在椅子上，恢複成兩人剛見麵時的坐姿，“不過把我借你的東西還我。”

“什麼東西？”馮慕棠提高了警惕，以免再次著了他的道。

“摸摸你左邊的領子。”

馮慕棠腦中一個靈醒，突然想起他報警之後李柱曾與他有過一次肢體衝突，當時李柱揪起他的領子，隱約間好像順勢把一件什麼東西塞在了他的衣領下。馮慕棠立馬摸了摸自己左側的衣領，果然摸到一粒黃豆大小，泛著幽藍色光芒的小球。

“這是？”

“這是能救你命的東西，”李柱微微昂起頭，做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你現在把他還給我，然後就可以回去了，就當我沒來過。”

馮慕棠從他話裏聽出了威脅的意味，一時間竟沒了底氣。

李柱瞧出他的這份心思，立馬乘勝追擊：“公寓的7項守則並不是貼在牆上的廢紙而已，它保護了小區212口人的生命安全。我作為小區保安，最怕的就是你這種無視規矩的人。你不想搬出去也行，可你要保證從此以後小區裏的一切都與你無關，不要聽，不要想，更不要有任何行動。”

“好，我答應你，”馮慕棠沉聲道，“可是故意找上我的事就請恕我無能為力了。”

“很好，”李柱拍了下大腿，“記住你今天的承諾，還有，離開這裏之前千萬不要弄丟那顆藥丸。否則……哈，我在想什麼，沒有否則，弄丟你就死定了！”

說完這話，他便起身離開了，路過幾個負責文職的女警時還特意打了招呼，引得幾個女人害了相思病，恨不能立刻變成他肺裏的空氣。

自打與李柱談過話，馮慕棠便一直如鯁在喉，他想起金非魚也曾警告過他不要無視小區的居民守則，難道這群人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秘密？李柱如此大費周折，無非就是要守住這個秘密，想得再深些，鄰居的重生難道也和這個秘密有關？

那麼“超立方體”呢？他在這件事中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還有秦卓釗的神秘失蹤、秦臻的超能力、7項居民守則、仿佛從未存在過的神秘男孩……這些事表麵上看似關聯不大，但馮慕棠總是覺得它們虯枝暗結，在黑暗裏慢慢延伸。

往後幾日，馮慕棠的睡眠計劃一直在進行。淺睡眠訓練完畢，馮慕棠開始嘗試進入深度睡眠。他讓周誌在自己睡著後20分鐘播放評劇，以後每隔10分鐘播放一次。這樣在他進入深度睡眠之後，就能快速跳轉至淺睡眠。他有一個大膽的想法：既然自己可以進入白莫諼的夢境，那為什麼不能反其道行之，讓白莫諼進入自己的夢境中呢？即使兩個人身在不同時代，無法廝守，但……能在夢裏相會也好，起碼能守住一份念想。

想到這裏，馮慕棠不免有些悵然，他性格孤僻敏感，是個十足的怪人，雖然相貌堂堂，家境也不錯，卻至今沒談過一次正經戀愛。白莫諼是唯一一個令他心動到不顧一切的人，他為他休學，為他癡迷於不切實際的研究，但結果卻是兩人根本不可能在一起。馮慕棠並非不計較得失，他更怕自己的癡狂隻是鏡花水月，但同時他也心知除了白莫諼，世上便再沒有第二人能夠讓他覺得如此被需要，被期待，被愛。

“大哥，你手裏捏的啥呀，給我瞅瞅唄。”周誌指了指馮慕棠的手，嘿嘿嘿地憨笑著。

馮慕棠回過神，低頭一看，原來自己失神之時將藍色小球拿了出來，捏在手裏摩挲。

“沒什麼，”馮慕棠笑笑，把小球放進口袋，“一個玻璃珠子，也不知道哪兒來的。”

“哦哦，還以為啥稀罕玩意呢。”周誌一聽小球不值錢，就頓時失去了興趣。

“不是稀罕玩意能每天捧在手裏嗎？”栓子尖利的聲音從一旁傳來。馮慕棠一直覺得栓子奇特的嗓音是因為他小時候被狗追過，長時間尖叫而形成的慣性。

周誌嘿嘿笑了一聲也沒搭話，不想栓子得寸進尺，大搖大擺走過來伸手就給了周誌一個脖條：“說你蠢吧，你真不聰明。人家手裏那東西可值錢了，一顆好幾十萬，懂嗎？”

他這一嗓子成功引起了房間裏其他人的注意，十幾雙眼睛刷刷瞄準了馮慕棠的口袋。

馮慕棠心道糟糕，小球一旦落入王大乾手裏，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倒不如拿出來給他們看一眼，滿足他們的好奇心。

馮慕棠學周誌的東北口音笑著說：“啥值錢玩意？你能賣1塊錢我倒找你1萬。”

說罷便將小球掏出來遞給栓子。

栓子接過小球拿在手裏搓來搓去，嘴裏發出紮耳朵的笑聲：“你還別說，這小東西還挺精致。”

王大乾此時也按捺不住，衝栓子喊道：“快拿過來，我給鑒定鑒定。”

由此小球轉移到了王大乾手裏，馮慕棠的心也跟著懸到了嗓子眼。王大乾拿著球翻來覆去看了個遍，啐道：“什麼破玩意，就是個玻璃珠。”

馮慕棠的一顆心重新掉回腔子裏，賠笑著說：“你看，我說了嘛，栓子偏不信。”

“不過……”王大乾話鋒一轉，一對鼠目在馮慕棠身上嘀溜亂轉，“你剛剛說什麼來著？隻要能賣一塊錢，你就倒找1萬？”

馮慕棠恨不能扇自己一個耳光，身上帶來的錢全買了耳塞，別說1萬，1毛都沒有。自己剛剛到底犯什麼混，居然說了這麼一句蠢話！

“老大，”周誌嘿嘿笑著湊過去，“您大人大量就別難為人家了，他再過一小時就出獄了，咱們……”

“啪——”，一聲脆響提前結束了周誌的話。王大乾一個耳光打得周誌翻了個身，直接跪在了栓子麵前。

“呸，吃裏扒外的東西！”王大乾啐了一口，轉而惡狠狠地瞧著馮慕棠，“男子漢大丈夫，說過的話可得算數。”

他從兜裏掏出一塊錢丟在地上，繼續說：“你的1萬呢，快拿出來，否則……哼哼！”

情況越來越膠著，馮慕棠和這夥人關在一間狹室內即使有什麼計策也施展不得，為今之計，隻得跟這夥人硬拚，如果能引來看守，自己尚有一絲希望。

說時遲那時快，馮慕棠一個箭步衝上去就想奪珠，誰知到半途突然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頓時麵朝地摔了一跤。

混混們哄堂大笑。栓子收回他那大臭腳，譏諷道：“這叫貴妃腳，怎麼樣，摔得香不香？”

馮慕棠見時機已到，扯開嗓子就開始嚎：“救命啊，殺人啦，來人啊！”

混混們各自吃了一驚，紛紛慌了手腳。王大乾抬起一腳就想往馮慕棠頭上招呼，誰知馮慕棠早有預料，一把抓住了他的腳向後一扯，王大乾連人帶椅子囫圇個兒飛了出去，摔了個馬趴。

馮慕棠更來勁了，使出吃奶的力氣喊：“不得了了，哎呦喂，踹死我了，老大饒命啊！”

兩個看守聞訊趕到，一進門就見兩人趴在地上，剩下的人亂成了沒頭蒼蠅，於是洪聲喝道：“都幹嘛呢？老實點！”

其中一名看守走上前拿警棍狠狠敲了下鐵柵欄，沉聲道：“是誰鬧事？給我站出來！”

馮慕棠先發製人，沒等其餘人說話，便指著王大乾道：“警察同誌，他搶了我的寶貝還打人，眼裏還有沒有王法了！”

看守衝王大乾抬了抬脖子：“你，把東西還給人家！”

王大乾狼狽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理直氣壯地說：“我沒搶，這個人想訛我，不信你搜！”

馮慕棠心中一沉，仔細去瞧他的手，果然沒看到小球。目光上移，隻見他腮幫鼓著，像含著東西。

“在他嘴裏！”馮慕棠指著王大乾的嘴叫道。

看守又揚了揚脖子：“嘴張開！”

王大乾兩顆眼珠在眶裏轉了兩轉，接著喉結一動，張大了嘴巴：“你看，沒有吧？”

馮慕棠頓時覺得全身血液直衝腦頂，驚聲叫道：“你……你吞下去了？”

王大乾歪嘴一笑：“扯什麼呢？我吞什麼了？你就是想……”

一件古怪的事發生了。

馮慕棠能看到王大乾張著嘴說話，卻逐漸聽不到他的聲音。馮慕棠狐疑地轉頭，看到看守和其他人的嘴也在動，可自己卻無論如何也聽不到聲音。仿佛這個世界存在一個音量控製按鈕，有人正在將按鈕調到最小。

此時，一陣“噗啦噗啦”的詭異聲音打破沉寂，聲音似乎是從馮慕棠頭頂正上方傳來的。馮慕棠不禁循聲望去，這一望不要緊，嚇得他險些昏厥過去。

半空裏，一隻怪物正懸停在馮慕棠頭上。它展開一對長約兩米的羽翅，沒有五官的臉湊近馮慕棠，仿佛試圖嗅出他的氣味；長長的尾巴在空中遊來蕩去，尾梢竟藏著一把尖刀，若不幸被其招中便是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

怪物撲扇著翅膀，發出駭人的“噗啦噗啦”聲，爛肉一般的軀體離馮慕棠越來越近。

一寸，

兩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