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馮慕棠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在派出所裏“做客”。此刻他坐在咯屁股的審訊椅上，手上戴著錚亮的銬子，麵對兩名陰著臉的民警，心裏既委屈又疑惑。

“說說吧，為什麼報假警？”左邊那名說話懶洋洋的女警官問。

“我沒有！”馮慕棠義正詞嚴地爭辯，“我的確親眼看到他死了。”

“那麼你是如何判斷他已經死了？”右邊的男警官說話稍微客氣點，但語氣仍舊冷冰冰的。

“我摸過他的大動脈，那時已經不跳了；我還檢查過他的瞳孔，根本沒有收縮的跡象。”

“呦，”男警官搔了搔腦袋，“還挺專業。”

“可是人家現在活蹦亂跳的，這你怎麼解釋？”女警官一臉不屑，顯然已經認定馮慕棠在說謊。

“我解釋不了，”馮慕棠反戈一擊，“也許是誇克間的強作用力激活了膠子，膠子間的相互作用使其已經死掉的細胞獲得了某種再生能力。”

“嘿……”男警官拍了下桌子，“這裏是派出所，請你嚴肅點！”

馮慕棠狠狠盯著他：“對不起，我已經嚴肅得不能再嚴肅了。”

“那就去拘留室好好清醒一下吧！”女警官忙著做記錄，說話時連頭也懶得抬。

就這樣，馮慕棠被安排進一間不足十平的小房間，麵前的鐵柵欄讓他聯想到動物園裏被囚禁的動物。和他一起被關進來的是幾個混子，各個賊眉溜眼，不懷好意地看著他。

馮慕棠心知自己再解釋也沒用，事實擺在眼前，鄰居的確活得好好的。可這又是為什麼呢？自己明明萬分確定人已經死了，是什麼力量讓他死而複生的？馮慕棠仰著頭，輕輕撞擊鐵柵欄，“咚咚咚”的聲音像催眠曲，他聽著聽著，眼皮似乎越來越重……

“慕棠，醒醒！”

馮慕棠微微睜開雙眼，眼簾中映入一副俊俏的麵孔。

“莫諼？”馮慕棠瞬間清醒過來，“終於見到你了！”

他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一時間竟紅了眼眶。

“先離開這裏再說！”白莫諼將他拉起來，邁開步子就跑。

馮慕棠這才發現兩人身處的這個空間似乎和以往不大一樣：周圍灰暗暗的，幾根手腕粗細的電線垂下來，張牙舞爪地冒著電光；幾台模樣古怪的儀器發出尖嘯的嗡鳴聲，儀器旁橫七豎八躺著幾個人，各個血色全失，像是已經死了。

“這是什麼地方？怎麼和前兩次的不一樣？”馮慕棠邊跑邊問。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白莫諼將他的手牽得更緊了些，“自從上次空間穿越以後我就來到了這裏，你來之前我隱隱聽到慘叫和打鬥聲，恐怕這裏很不安全。”

兩人跑至一堵牆垛子前，閃身躲了進去。馮慕棠將周圍環境打量了一番，說道：“這裏看著像個實驗室，你有沒有……”

話沒說完，忽見白莫諼伸手堵住了自己的嘴，另一隻手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馮慕棠點點頭，腦袋微微一側朝牆外瞧去，隻見一名女子張皇失措地跑進實驗室，四顧一番來到一台儀器前，拿起上麵的耳麥戴在頭上，顫聲用英語喊道：“Mayday，Mayday，Mayday，R37號失控了，實驗室所有人遇到生命危險，請求總部支援，完畢！”

說完，她徑直朝馮白二人藏身的地方跑來。馮慕棠探出半截身子，將手遞給她：“快！”

女子愣了一下，大概因為她看馮慕棠是陌生人，一時間不知是進是退，遲疑間竟停下了步子。這一停，厄運即來。馮慕棠清楚地看到她臉上的毛孔大張，從裏麵析出一顆針尖大小的血珠來，而後血珠越來越多，密密麻麻布滿了整張臉，紛紛向外濺射出去，她周身瞬間像凝結了一片血霧。而組成這片血霧的並不隻是她臉上的血，而是全身的。

女子渾身的血液被瞬間蒸幹，一頭栽在地上沒了聲息。幾乎同時，她身後出現一名白衣男子，他雙腳懸空，鬼魅一般飄了過來，雙眼殷紅，如同女子身上剛剛蒸發掉的鮮血。

馮慕棠看了一眼那人的長相，驚得鉗口撟舌，慌忙躲在牆後。周圍頓時陷入一片死寂，馮慕棠隻怕自己心跳聲太明顯把那魔頭引來，於是暗暗調整呼吸讓心臟跳得慢些。白莫諼一直躲在馮慕棠身後，所以沒看到發生了什麼事，見他這副表情，心中不免慌張，不停用口型問：“是誰？”

一個心跳的間隔後他就有了答案。

白衣男子“飄”然而至，與馮白二人僅有一牆之隔。透過牆上的縫隙，白莫諼得以看到了他的容貌，登時驚得長大了嘴巴，眼見就要驚叫出聲。幸好馮慕棠手快捂住了他的嘴，這才免於一難。

白衣男子遊魂一般飄來蕩去，不一會就離開了實驗室，危機總算解除。馮慕棠放下手來，看白莫諼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異樣。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白莫諼有些埋怨地說，“你在想他為什麼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對嗎？”

馮慕棠急忙避開他的眼神：“對不起，我不該這麼想。剛剛那個人明顯不是你，但除了眼睛，其他的卻像是你的複製品一樣。”

白莫諼也陷入沉思：“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這個地方我很熟悉，仿佛什麼時候來過一樣。”

“先不說這些了，”馮慕棠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我今天的代碼是什麼？”

“353920。”白莫諼回答。

“果然不是平方數，”馮慕棠凝眉道，“前兩次也許隻是湊巧而已。”

“我懷疑咱們所處的時空根本就不是三維的。”

“沒錯，這裏的時間流逝很古怪，一些事件仿佛是隨機出現的。三維時空中不可能出現這種無序性。”

“可是更高維度的空間是什麼樣的，我想不出來。”

“你來看，”馮慕棠用手指沾了些塵埃在地上畫了一個三維立方體，“這是我們生活的三維空間，而四維空間簡單說就是過三維空間的每個頂點都可以做出四條垂直線。但四維時空和四維空間是兩個概念，四維時空指的是在三維空間中再加一個時間維度。”

他一邊說，一邊在四維立方體旁畫出一個直角坐標係。

白莫諼蹙了蹙眉，指著坐標係的X軸說：“這條軸線我懂，代表時間的流逝，可這條Y軸我卻不懂了，它代表什麼？”

馮慕棠解釋道：“代表可能性。時間在三維空間裏是不可逆的，如果你是時間，你會發現你隻能向前走，不能向後退。但在四維時空裏，時間卻是可進可退的，這樣就充滿了各種可能性，分裂出多個宇宙。也許在一個宇宙裏，你是警察，但在另一個宇宙裏，你卻是殺手。”

“你是說，剛剛那個人，就是另一個時空的我？”白莫諼訝異道。

“不排除這種可能性，”馮慕棠將地上的圖擦掉，“但你仔細想想看，現實裏也有一種東西和四維時空很相似。”

“回憶。”

“對，回憶的時空也是可以隨意操控的。所以我判斷，我應該是因為某種原因以量子態的形式進入到了你的回憶，不，更準確的說是你的夢境中。”

“的確，夢境比回憶更無序，而且可以再創造，難怪我試過上千種辦法想把記憶串起來，卻始終沒能成功。”白莫諼若有所思地說。

隨後他眼前突然一亮，喜道：“難道，你身上的數字代表的難道是時間的兩個坐標？”

“你太聰明了，”馮慕棠雙眼放光，像發現了寶藏，“比如353920這組數字，前半部分‘353’分別代表著時間流逝的速度；後半部分‘920’，代表所有可能性之和。合起來，就是時間來到3：53時，這個世界會出現920種可能性。”

“這麼說來，如果可能性為0，空間就會處於極度穩定的狀態，不會再轉移了？”白莫諼分析。

“理論上是這樣，”馮慕棠麵有難色，“可是也要找到合適的時間點。在這裏隻能等著空間轉移，什麼也做不了，怎麼去找可能性為0的空間？”

“是啊。”白莫諼垂下頭去，剛剛的喜悅之情頓時煙消雲散。

“沒關係，”馮慕棠輕輕捏了下他的臉蛋，“我們今天已經有了這麼大的突破，相信救你出去隻是時間問題。”

“可是……”白莫諼喟然一歎，“如果我們生活在不一樣的時代怎麼辦？”

“你怎麼跟金非魚說一樣的話？”馮慕棠吃吃笑了起來。

“金非魚是誰？”

“哦，她是我朋友，以後我會介紹你們認識，對了，還有秦臻，還有我爸媽，一大堆人等著見你呢。”馮慕棠想到他與白莫諼的未來，一時間喜不自已。

“說得我好像動物園的貓一樣，”白莫諼胡盧而笑，“我又不是珍惜動物。”

“動物園的貓？”馮慕棠眉頭瞬間縮緊，“在你的記憶裏，貓是珍惜動物嗎？”

“對啊，”白莫諼被問得一頭霧水，“難道不是嗎？”

“是，貓是珍惜動物。”馮慕棠勉強擠出個笑容，但心裏早已翻起滔天巨浪。他萬沒料到，白莫諼隨口說的話居然一語成箴——他與自己果然是兩個不同時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