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夢。
也可以說,做了一個春夢。
夢裏我和流氓做交頸鴛鴦,顛鳳倒鸞,事後一晃而過,我挺著大肚子,驚恐的立於鶯鶯燕燕中,在你推我攘中小心翼翼的護著肚子,泣不成聲。
夢中那悲哀絕望的感覺遠遠勝過交歡時的銷魂,我自夢中驚醒,抬手拭幹額頭上細密的汗水,心裏撲通跳個不停。
不為害羞,隻因那無助哀戚的感覺委實恐怖。好在,那隻是一個夢,隻是想不通,為何我會做這樣的夢。
屋外的雞已經鳴了三次,我悄然起身,打理好後便離開小玉家,走去二少家上工。詢問了家丁,二少尚未回來,我落寞的歎口氣,倚在佛像旁絞著手中的抹布。
實在無聊,尋了個方便的借口,跑到花園離去透透氣,秋季百花已不盛放,但朵朵菊花卻開得格外豔。
姹紫嫣紅,美不可言。我在花園溜著彎兒,卻不小心偷聽了牆角。
“三姨娘準備這麼多女子的畫像,怕是要給二少選妻了。”
“是呀,聽聞咱村裏的少女都在三姨娘的考慮範圍內。”
“那你我呢?”
“真是羞死人了,你這死丫頭……”
“這村裏的姑娘誰不想嫁給二少,再說,你我樣貌也並不差啊。”
“到時便知了,現下,還是做好三姨娘吩咐下來的事吧,否則有你好受的。”
……
二少,選妻?
這麼多年了,我心念念的情郎終於要娶妻了啊。內心小小澎湃了一下,瞬間又變得有些低落。要是選不上我,以後我可就是暗戀有婦之夫了啊,會被罵是狐狸精的。雖然我離狐狸精的外表還是有那麼一點點距離。
我喜歡二少,卻從來沒告訴過他,反倒是局外之人,都個個清楚明了我的心思。我尋思著,估摸得找個時間向二少坦白心跡。
“嘿,葉兒,我正找你呢。”
我抬頭,才見是昨日我詢問二少可在的那名家丁。
“哎,小哥找我有何事?”
“二少回來了,我想起你昨日問過我,剛好來告訴你一聲。”
“哎呀,真是多謝小哥了。”
我驚喜萬分,道了謝匆匆朝二少房間走去。老遠,便聽見雙花的嬉笑聲。
其實我一直在想,難道雙花是想譜一曲姐妹同事一夫的佳話嗎?本應叫一聲姐夫或妹夫,卻左一口夫君,右一口夫君,想想委實覺得別扭。
雙花看見我的時候,二少也看見了我,尚未等雙花開口,便朝我招了招手。
“葉兒怎的得時間過來了?”
我臉一紅,總不能說聽見你後娘要給你娶妻,我來毛遂自薦的吧。
遂小步移了過去,滿臉嬌羞:“聽聞二少回來了,佛堂那邊的事也忙完了,所以過來看看有沒有可以幫到二少爺的。”
“葉兒有心了。”
二少溫柔一笑,隨後對翠花道:“翠花,你去給葉兒倒杯茶來吧。”
我心裏小小得意,瞥眼看了看翠花,果見她臉色不善,卻還是依言去了。
“葉兒身體好些了嗎?佛堂的事還順手吧。”
“承二少爺惦記著,葉兒很好,佛堂那邊也沒什麼忙的。”
“那就好。”
二少點點頭,我踟躕半晌,本想當即問他關於娶妻一事,但瞟眼看見如花還在一旁,立馬收了話。
“葉兒要和我說什麼?”
“嗯……”
“要是葉兒有何不妥,盡管說便是。”
“這個……其實。”我咬咬唇,終是抬起頭眼神灼灼的看著他。
“我昨日夜觀星象!”
“啊?”
“明日要下雨,二少爺出門的時候記得帶傘。”
“……”
愣了半晌,二少幹笑兩聲。
“這樣嗎?嗬嗬,我記住了,多謝葉兒提醒。”
“昨日多雲,月亮都不曾見著,葉兒倒是看見星星了。”
嘲弄的聲音傳來,我嗤笑一聲。
“隻要心中明了,有什麼是看不見的?”
“葉兒這話,還蠻富有禪意。”
得二少一讚,我頓時輕飄飄起來,伸手接過翠花端來的茶,正想開口,卻被翠花一聲尖叫聲打斷。
伴隨著她的尖叫聲,是滾燙的茶水盡數撲在我手上,灼痛刺得我一個激靈,額頭頓時彌了一層細汗。
“葉兒!你為何要用針刺我!”
翠花淚眼盈盈的看著我,憤憤舉起手指放在我眼前,那白皙的指頭尖果然有一滴血珠。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但是我從未與你作對,你卻處處針對我,今日我好心為你沏茶,你竟然還如此對我,你,你欺人太甚!”
一番話,將我數落的左右不是人,好似我就是那人見都應唾一口的壞女人。
“葉兒,你……”
二少看著我欲言又止,但是那眼神,已經顯現了他此時對我的不滿。
“翠花,你沒事吧?手可還痛?”
兩人執手相看,全然不顧我這個真正的受害者。
手背已經燙起了水泡,火辣辣的疼,我呆然的站在一旁看著那兩人,平日潑辣的嘴此時卻說不出一句話。
上天啊,你若是現在不飄幾朵雪花來證實我的清白,就太對不起我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望著湛藍的天空半晌,然後默默轉身,包著一眼眶的眼淚水,跑回了家。
這麼多年來,和雙花鬥智鬥勇,眼淚都是默默流在被窩,因為在別人麵前流淚,不僅不會引來同情,隻會讓那些欺負你的人更加的作威作福。
沒有人能做我的後盾,在我被欺負的時候站出來幫我說話,幫我打架,所以,我隻有努力的堅強起來,用自己瘦小的肩膀扛起所有。
推門而入,本想衝進被窩大哭一場,卻與人撞個滿懷,隨即被攬入一個寬闊的胸懷。
“這麼急急的跑回來,是知道我餓了回來給我做飯的嗎?”
依舊是戲謔的聲音,我卻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他的衣襟,不顧形象的嚎啕大哭起來。
所有的鼻涕眼淚全留在雪白的衣衫上,我依舊不盡興,還想哭下去,卻被流氓箍住下巴強迫我抬起頭來。
“哭一會就行了,女人哭多了容易老的。”
“死流氓,本姑娘再告訴你一次,我不是女人,我還是個黃花大閨女!”
“本公子也再告訴你一次,本公子不介意將你變成女人。”
“……”
我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膝蓋嚎哭,卻又被流氓抓住了手臂。
“手背傷的如此嚴重。”
流氓皺眉擔憂的表情映入眼簾,我吸了吸鼻涕,甕聲道:“我被人陷害了。”
流氓卻是笑,雙指在我頭上彈了一下。
“就這樣也叫陷害?不過是鄉下女子間的小鬧小打罷了,總有一天,你會懂得,什麼才是真正的陷害。”
彼時,我尚不知道他這句話的意思,隻是當他一語成讖的時候,我方明白,他那時哀憫的語氣和悲憫的眼神,都不足來形容真正被陷害時的心情,那是一種絕望到毫無生意的悲哀。
“別哭了,乖,來,進屋去吧。”
流氓的聲音此時聽起來格外溫柔,我淚眼朦朧的看了看他,心裏有些酸。
“流氓……”
“嗤,這聲流氓還真是煞風景,葉兒你若能叫我一聲沈婪,我想我會更喜歡的。”
“沈婪……”
“恩,沈婪,葉兒可要記住了。”
說話間,他已將我橫抱起來,走進了屋內。心突然跳的很快,我看著他微挑的嘴角,有一絲的心迷神亂。
“如何?本公子長得有魅力吧。”
我迷迷糊糊的點了點頭,隨即大窘的搖了搖頭。
“別晃了,我頭暈,你好好在床上休息吧,我也別指望你給我做飯了,我還是自己上集市買點東西吃吧,順便買些燙傷藥膏回來。”
我甕聲甕氣的哦了一聲,待他出了門才反應過來,他這樣的美男子去集市被我們村兒這些女子看見了,可就是真真的羊入虎口了。
在床上輾轉反側,約莫半個時辰左右,終於聽見推門的聲音,沈攬塵左提點心右拿藥膏的站在門口,隻是,他的臉色,似乎不怎麼好看……
“回…回來啦……”
他眯著眼看了我一眼,將東西放在桌上,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再也不說話。
“喂,流氓,喂……”
“沈婪,阿婪,小婪婪,你怎麼啦?”
“沈婪,不要不說話啊,你怎麼去了一趟集市就啞巴了啊。”
“您別不開口成麼,您要是想調戲我兩句也成,您這樣子我滲的慌……”
也不知道幾柱香都燃完了,沈婪終於開口。
“我以後再也不出這個院子了。”
“嘿?你在集市上遇上什麼了?”
瞧我興致勃勃的樣子,沈婪卻冷笑了一聲,踱步到床邊,彎下身來,咬耳朵道:“我說葉兒對我怎麼這麼熱情呢,原是一方水養一方人。”
我呸了他一口,背過身去,還聽他自言自語道,要沒個輕功,還真難逃出生天。我說了,我們村兒的姑娘,個個都是生猛無比,熱情似火的。
正嗤嗤的笑,手卻被沈婪抓了去。冰涼冰涼的藥膏塗在上麵,瞬間舒服了不少,我享受的呼出口氣,聽他道:“手傷成這樣,這幾天就別去上工了吧。”
“那怎麼行!”
我一下坐直了身體。
“你很缺錢嗎?我不是給了你那麼多銀票。”
“醉翁之意不在酒,哼哼,我才不稀罕那點錢呢。”
“那你是稀罕那裏的人咯。”
有些嘲諷的聲音,我心下不滿,正想頂撞,又聽他道:“人家卻不稀罕你,瞧這燙的跟豬蹄子似的,還用熱臉去貼冷屁股。”
“關你屁事!”
我似乎是被刺中,大怒,沈婪沉了沉臉,罵了句不知好歹,便推門而出。我酸酸的吸了吸鼻涕,朝門外做了個鬼臉,捂頭大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