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受了涼還是過於擔心顧衍,顧衍走後,我再合不上眼。
炭盆早涼透了,小腹抽痛像有鈍刀在絞。
晨起去西院取蘇婉寧新衣的繡樣,撞見丫鬟在廊下煎藥。
藥吊子咕嘟冒泡,飄來一股刺鼻的澀味。
春桃抽抽鼻子:“像是當歸混著艾草?”
我按了按發涼的指尖,蘇婉寧上月才說胎象安穩要減藥量,這聞著倒像更重了些。
不過這事自有顧衍過問,我沒放在心上。
馬蹄聲驚散晨霧,顧衍帶著一身寒氣衝進來。
他袖口沾著艾草灰,與蘇婉寧藥罐裏的氣味纏成一股。
這是又親自給蘇婉寧抓藥了?
我遞上連夜繡的暖手爐,雲紋裏塞了驅寒的香草。
“漕船案要陪侍郎走訪商戶。”
他接過爐子轉手交給小廝,“順路給婉寧捎去。”
銅爐上的並蒂蓮紋烙進掌心。
去年他巡視漕運凍傷手,我熬了三夜繡這爐套,他說要“揣著走遍九省”。
如今那對鴛鴦正貼著蘇婉寧的狐裘,在西院廊下晃悠。
入夜腹痛更甚,春桃要去請太醫。
我攥住她腕子:“爺在辦公事,莫擾他。”
銅鏡映出煞白的臉,額角冷汗把碎發黏成縷。
三更時顧衍帶著卷宗回來,身上有陌生的沉水香。
他伸手碰我額頭,指腹薄繭擦過眼尾:“怎這般燙?”
“染了風寒。”
我偏頭躲開他掌心。
那抹沉水香是寶和堂獨有的味道——蘇婉寧常去抓安胎藥的鋪子。
他解大氅要喚人煎藥,外頭突然炸開尖叫聲。
西院丫鬟撞進門哭喊:“姑娘喝藥後見紅了!”
顧衍抓藥匣的手頓了頓。
我盯著他腰間晃動的雲紋玉佩,那絡子還是用我剪下的青絲編的。
“你去吧。”
我往被子裏縮了縮,“我這裏有春桃。”
他疾步衝進雪幕的背影,與三年前冒雪買蜜漬梅子的身影重疊。
炭盆星火點點,我摸出枕下焐著的暖爐。
爐套上的雲紋磨得起毛邊,裏頭香草早換過十八回。
就像他當年說“必不相負”的誓言,如今也隻剩下這點餘溫。
春桃哭著往我手裏塞湯婆子時,西院方向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
我望著窗紙上搖晃的人影,想起晨起蘇婉寧打翻藥罐後那個笑,像極了她討走顧衍劍穗玉牌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