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問你一句,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我並不苛求他的回答,問完之後便大步地朝樓上走去。
直到我回到宿舍拉開窗簾,彭西南還是站在那裏。我看到他慢慢地蹲下身子在地上摸索著,撿起那條鏈子,然後他抬起手,朝著噴水池的方向用力一甩,星星吊墜在黑夜裏閃過最後一道光芒,消失了。
第二天,宿舍裏隻有我一個人去上課:周舟去參加路放的訂婚典禮還要等多一天才回來,林朝陽省吃儉用了幾百塊錢買了一張Len的演唱會門票去看了,而季柯然一覺睡到了中午,一整個下午都用來化妝,把自己打扮得像白雪公主一樣出門了。
不知道是什麼緣故,班裏翹課的人史無前例的多,對著我們剩下的小半人口,老師沒有講課的欲望,讓我們自習。課室裏很安靜,我趴在桌子上看著窗外的草長鶯飛,聞著書本的淡淡墨香,漸漸地感覺到困倦。
我就這樣在課室裏睡死了過去,醒來時周圍是一片黑暗,沒有人叫醒我,課室空無一人。我裹緊了大衣抱著書走出教學樓,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我手忙腳亂地在身上摸索著,手機剛摸了出來,書本又掉了一地。我有些挫敗地按下通話鍵,傅亞斯輕鬆快樂的聲音便傳了過來:“美女,你現在需要本帥哥來解救嗎?你看起來很狼狽……”
我還沒有來得及開口電話便被掛斷,我繼續蹲下身來撿我的書本,卻聽到了一聲刺耳的喇叭聲。一束強烈的光亮照在我的臉上,我抬起頭便看到傅亞斯,他一身黑色的皮衣,騎著機車朝我的方向奔來。
最後,車停在了離我兩米的地方。他從車上下來,就像一個殺了惡龍鬥了巫師,翻山越嶺遠道而來的王子。
他蹲在我的身邊,用他戴著手套的手撿起我散落一地的書本塞在我手中。
“我在你們宿舍樓下等了一個多小時,在學校繞了整整三圈才找到你,要做一個帥氣的王子也太艱難了。”
“找我做什麼?”
“大家是朋友,難道我找你還需要理由?”
傅亞斯把我帶到了他的酒吧,而此時店門口掛著的牌子是:暫停營業。他朝我笑了笑,脫下手套塞進衣袋裏便拉著我推開了那扇緊閉著的門,他的手很暖,掌心有一層厚厚的繭。
外麵冷冷清清,裏麵熱火朝天,我站在這一片燈紅酒綠中,看著這一屋子奇裝異服的男男女女感覺掉進了動物世界,還沒有等我開問,便有人大聲地喊著傅亞斯:“亞斯,你怎麼來得這麼晚?”那是一個穿著白色V領低胸裙的女人,帶著金色的假發,口紅是鮮豔的紅色,風情萬種地朝我們走來。她的目光最後停在了我的身上,用一種鄙夷的挑剔的眼神將我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後問傅亞斯:“你說帶朋友過來了,就帶這麼一個人?”
傅亞斯打斷了她:“妮娜,這是我的朋友,別亂說話。”
我終於明白了過來,這是一個化妝舞會。此時站在我們麵前的,除了瑪麗蓮夢露還有吸血鬼僵屍,還有護士和穿著軍裝的將士。我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牛仔褲白大衣,還抱著一堆書,我抓了抓頭對他們說:“我今天Cos的是一個普通的女大學生,像不像。”說完我就大聲地笑了起來,人群靜默了十秒鐘,傅亞斯的大笑聲打破了尷尬,他誇張地笑著,腰都彎了:“談夏昕你真是個活寶呀,今天找你來就是對的。”
有了傅亞斯的解圍,氣氛總算沒有那麼尷尬,妮娜瞥了我一眼便拉著傅亞斯走了,他回頭對著我做了個手勢,說:“今天來的都是我的朋友,你好好玩兒,別不開心。”
我看著他微微上揚的嘴角,猶如喝了一杯烈酒,滾燙熱辣的觸感從喉嚨直往心臟蔓延。
這個夜晚,傅亞斯一直在忙碌著,被那個叫妮娜的拉走之後似乎喝了很多的酒,然後又被一個打扮成獅子王的男人灌了三瓶酒。我就坐在吧台上看他在人海中穿行,那個熟悉的酒保給我倒了三杯飲料讓我選,半滴酒都不給我碰,他說:“老板說不能讓你喝酒!”
在我喝了第三杯可樂時,酒吧的大門突然被推開了,那是一個中年男人,他穿著黑色的西裝披著長大衣,陰沉地大步跨進來,離門口較近的人突然安靜了下來,就像被人扼住了喉一樣,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這個冷厲的男人給人壓迫感十足,這一屋子迷醉混亂的人在看到他時大部分都清醒了過來,自動分出一條路。皮鞋聲啪嗒啪嗒敲打著地麵,像是搖滾樂的鼓點。他掃視了一周,冷冽的目光從我臉上掠過時,我甚至感覺到呼吸困難。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我卻和這裏所有的人一樣,懼怕他。
偌大的酒吧,隻有最角落那一桌沒有發現他,傅亞斯還在和人拚酒。當他氣勢洶洶地朝傅亞斯走去時,沒有人攔住他,甚至沒有人去提醒傅亞斯,包括我。
我看著他用力地揪住了傅亞斯的衣領,在周圍一大片抽氣聲中,他一個巴掌用力地甩在他臉上。被打了一巴掌的傅亞斯剛想發怒,看到來人後氣勢一下子沒有了。男人不滿足,又一個巴掌甩在傅亞斯臉上。
他的力道十足,接連好幾個巴掌,傅亞斯的臉一下子就紅腫起來,他猩紅著眼睛看著那個男人,想要說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男人用力地把他甩在地上,一米八多的大個子,被輕輕一推就倒下。
“叫你去你李叔那裏你不去,說要自己闖出一片天地,結果在這裏喝得爛醉如泥!好,這可真好!起來,傅亞斯,我叫你站起來。”
傅亞斯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他扯了扯衣領,重新拿起了酒瓶:“來,我們喝酒。”沒有人去應和他,更沒有人敢去接過他手中的酒瓶,大家就像被槍指著一樣,安安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
男人居高臨下看著萎靡的他,半命令半警告:“明天回老宅,周末和木子見個麵,別給我丟人現眼。”說完掃了掃大衣,頭也不回,走了。
音樂停了下來,男男女女在十來分鐘內散得一幹二淨,整個酒吧在幾分鐘內變得空蕩蕩,籠罩在夜的陰影之中。
傅亞斯慢慢地站了起來,走向洗手間,卻沒有走進去,而是靠著洗手間的牆慢慢地滑坐在地上。他把頭埋在了膝蓋上,燈影寂靜地投落在他的身上,就像一部悲傷的默劇。
我慢慢地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他抬起頭來看我,朝我扯出了一個落寞的笑:“你怎麼沒有走?”
冰涼的燈光打在他臉上,棱角分明的臉上有絲絲的疲倦。我沒有說話,靠著他坐下。
“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想殺了他,然後殺了自己。”
我猛地回過頭看傅亞斯,他精致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卻顯出一種嚴肅的憂傷。
我猶如置身一片水蟒之中,它們緊緊地纏繞著我,透明的腥膻的黏液慢慢地滲透了我的心臟。
他用力地抱著我,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
我突然湧現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悲傷。
在這墨綠色的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