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亞斯這一次的出現實在驚天動地。
他帶來了一大袋的煙花,剛看到我下樓便對著我喊:“談夏昕,有人送我一大袋煙花,你有福氣了,哥哥帶著你放煙花去。”他對我眨巴著眼睛,作天真無邪狀,“你說,我們在哪裏放比較好?大禮堂門口,還是人工湖邊?或者在教學樓還是在這裏?”
我繼續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他鎮定自若地接受我的掃視,最後還是修行不夠的我先破功:“說吧,你要我陪你去哪裏!”
他用他剩下的那隻手用力地拍著我的肩膀:“太上道了你!”
獨臂俠今天沒有開他的那輛哈雷車,他告訴我:“除了車被摧毀之外,我認為單手開車的難度係數太大,我不敢輕易挑戰,我一直都很珍愛生命。”說著他頓了頓,很不滿,“你這是什麼眼神!”
此時我和他坐在公車上,因為我拒絕打的。夜晚的公車空蕩蕩,除了我們之外便是一對坐在最後麵膩歪的小情侶。我看著目不斜視的司機覺得自己被他暗殺的機會很大,所以我還是對他擺擺手:“沒有沒有,你說得很對。”
傅亞斯帶著我去了護城河邊,冬夜的護城河幾乎空無一人,蕭瑟的冷風猛烈地往我們身上招呼著。傅亞斯把他帶來的那一大袋煙花都拆了開來,在地麵上攤開。我看著這一地的煙花爆竹,有些頭疼:“你確定你不是要販賣煙花爆竹?”
他對我笑了笑,示意我退後,我剛站好便聽到“砰”的一聲,一道漂亮的拋物線在半空中炸出一朵金色的菊花來,還沒有等我看清,它卻一下子無影無蹤了。下一秒,無數朵煙花躥上夜空,開出五顏六色的花,又迅速地逝去,耳邊都是“砰砰砰”的聲響。
漫天的星星在這一刻變得黯然,就連那深沉的安靜的護城河也被這盈滿了蒼穹的五光十色輝映上了光彩。傅亞斯站在離我五米來遠的地方,被火光映紅的臉上明明白白寫著興奮,他大聲地問我:“好玩嗎?漂亮嗎?”
“這是哪裏來的?”
“從一個朋友那裏弄來的!”他揉著鼻子朝我走近,有幾個巨大的黑影在他的不遠處,飛快地朝我們逼近,待我看清楚那是什麼之後,我急忙走了幾步,拉著傅亞斯就奔跑了起來。他愣了一下,但在聽到後麵的聲音後跑得甚至比我還要快。
“站住,你們不要跑!”
“站住!你們給我站住!”
“別讓我抓到你們。”
我們拚命地往前跑,沒有方向沒有目的。二十分鐘後,我和傅亞斯氣喘籲籲地在人民廣場停下,而那幾個城管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你跑得挺快的嘛!”
我懶得去和他解釋我高中連續三年拿到了學校長跑冠軍的輝煌事跡,隻是斜著眉毛看他:“得到教訓了吧,以後不要隨便到處放煙花,要不是我反應快,你剛剛就被城管抓走了!”
他有些疑惑地看著我:“剛剛那是城管?”
“當然,那你以為那是誰?”
“沒有誰。”傅亞斯沉默地低著頭看著自己腳下的影子,但很快他就帶著滿臉的笑容抬起了頭,“下次我帶你去市政府門口放煙花!老子上頭有人,看看他們敢不敢抓!”
時間還很早,在人民廣場上運動的人很多,我看到在打羽毛球的幾個初中生有些豔羨,向傅亞斯提議:“我們要不要去打羽毛……”話說出口我就後悔了,對著傅亞斯那隻石膏手,我實在無法把那句話說下去。
傅亞斯又一次捕捉到了我的眼神:“你這是什麼眼神,我說談夏昕,自從我的手受傷之後,你可不止一次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了。”
“鄙視你的眼神。”我的話音剛落,傅亞斯就舉起他的石膏手作狀要朝我砸來,我急忙用手護住了頭。
可是後麵許久都沒有動靜,我回過頭看傅亞斯,他站在原地,手還半舉著,麵無表情地直視著前方。路燈昏黃的光芒將他與影子都籠罩住,整個世界似乎都沉浸在他的憂傷裏。
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在我們的不遠處的公車站邊,一對年輕的情侶或者是夫妻手牽著手從公車上走下來,男人正伸出手輕輕地將女人的頭發捋到耳後。
在這喧鬧的大街上,傅亞斯這片刻的靜默漫長得像一部史詩。
那對年輕的夫婦慢慢地朝他靠近,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將自己臉上的僵硬換成一個笑容,在他們開口之前朝女子打招呼:“顏夢,好久不見。”
顏夢溫柔地笑了,快樂明顯從嘴角溢出:“真的好久不見了,亞斯,從我結婚後我們就沒有碰過麵吧。”她扯了扯旁邊的男人:“這是我丈夫,張寧。”
兩個男人的手交握在一起,我卻隱隱約約聞到硝煙的味道,還沒有來得及躲避,戰火卻燒到了我的身上,“這是你的女朋友嗎?你好,我是顏夢,是亞斯以前的鄰居姐姐。”
“顏姐姐你好,我叫談夏昕,那個,我不是……”我剛想說我不是傅亞斯的女朋友,卻被他從後麵擰了一下,我憤怒地瞪了他一眼以示我不滿的情緒,他卻連瞥都不瞥我,轉向顏夢:“你這是要去哪裏?”
“沒有,就是隨便逛逛,順便去超市買點東西。唉,你的手這是……”
傅亞斯有些煩躁地隔斷了顏夢伸出來的手,輕聲道,“沒事,出了一場小車禍。”然後他便拉著我向他們告別:“我們這會還有事,先走了。”我回過頭去看顏夢和張寧,他們尷尬地站在原地。
傅亞斯迅速地攔下了一輛出租車,把我塞進去後自己也坐了進來。這一路上,他都沒有再和我說一句話,車廂裏沉默得可怕。我不敢和他搭話,因為他的低氣壓已經完全地蓋過我所能承受的範圍。
出租車到了學校東門,我飛快地與他說了聲再見,推開車門準備開溜,他卻一下子按住我開車門的手,他的手指冰涼,冷得就像從冰櫃裏掏出來的一樣。
“等一下。”他的聲音很低,低得讓我以為是我的幻覺。
“談夏昕,別走。”
地點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酒吧,而這一次喝醉的人變成了傅亞斯。一進門他便點了兩大啤酒,不要錢不要命一樣地灌自己,不到兩個小時,他就把自己灌醉了。他隻顧著埋頭喝酒,一點向我吐露心事的欲望都沒有。
但故事我已經猜到了一大半,無非是青梅姐姐另嫁他人,傷心竹馬借酒澆愁。
那個竹馬此時整個人都癱倒在桌子上,在一片狼藉的酒瓶中呼呼大睡。我看著站在我身後的酒保,在他開口之前掏出了錢包:“這一次我帶錢了,你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他看起來比我更加無可奈何:“同學,這一次你想給錢我也不敢收呀!”
“這是為什麼?”
“啊?”他的表情像是吞下了一個巨無霸,“難道你不知道,現在醉倒在你身邊的這個人是我們的老板嗎?”
我得知這個驚悚的消息,手中的杯子一下子滑落到地上,碎了。我又一次成了酒吧的焦點。而這出鬧劇的始作俑者什麼都沒有感覺,把石膏手換了個位置,舒服地繼續睡。
昏黃的燈光打在傅亞斯的側臉上,睡夢中的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就像做了一場盛世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