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喜歡秦樓，這點毋庸置疑。

秦樓喜不喜歡我，這事還真不好說。

我今年二十五歲了，白城師大讀研三。長相雖然算不上驚為天人，但以男同胞們的話來說也算是具有異域風情的顏值擔當，又身材高挑，婷婷玉立。不過在一幫學弟學妹眼中，我又是那個從沒見談戀愛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老姑娘，不知道為什麼我一個大好青年怎麼這樣想不開，

身邊不乏追求者，優秀青年也有。

隻是當你喜歡過秦樓那樣的人，就像一個人開始就去了皇家園林，再去其它的什麼公園，建得再豪華再有特色，依然難為所動。

問題是光我喜歡也沒用，人家沒有行動。秦樓一直對我不鹹不淡，有禮有度。比普通的老同學親近一點，比親密的戀人又疏淡了Ｎ點。

有時候我也會尋思，難道我就這樣將美好的青春白花花的蹉跎下去？這可是在荷爾蒙漫天飛的現代社會。

正式進入夏天後，很快就迎來了許多戀人們盼望的七夕。

這些年，我對這類節日，總流露出一種吃不到葡萄的酸感，言行裏透著不屑，內心還是有些向往。有次做夢，還羞恥地夢見了與秦樓一起“歡”度情人節。

七夕這天，我們沉寂萬年的高中同學群，突然很合時宜地組織了一場露天篝火聚會。號召人是我們曾經的副班長大魁，也做了很多年的單身汪。

副班長煞費苦心的通過各種方式，聯係到同在白城的高中同學，將大家加到同一個微信小群裏，我和秦樓都在其間。

“請大家在百忙之中，盡量抽出時間來參加這次難得的同學聚會。”副班長在群裏艾特所有人。

同學們打趣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估計琢磨著趁這個好日子擺脫單身狗的生活。

“我這不也是為大家謀福利嘛！再說，有對象的也可以一起帶來，大家互相認個臉。”

“你是想認美女的臉吧！”大家仍不放過他。副班長聽了，好脾氣的也不動氣。

秦樓雖然在群裏，但是他一直沒有說話，既沒有說參加，也沒有說不參加。

所有人都知道這樣的節日是敏感的，也不強求每個人一定要參加，有空的便去。

我在群裏高調的報了名，還將活動信息轉發到朋友圈。隻有我自己才知道我在期待什麼。

同學聚會那天很熱鬧，同在白城的同學並不多，二十來個，但來了近兩桌，十七八個人，有些人還真的帶了家屬。

秦樓沒來。

從下午出發地的集合地開始，到晚上的聚餐和篝火晚會，不時有同學將動態和地址發送到活動小群，秦樓毫無動靜。

一直到聚會快結束，我還在想他會不會像上次一樣突然出現，令我驚喜和意外……

大家在露營地，圍著篝火喝酒、吃肉、唱歌。喝到盡興處，有倆班對趁大家不注意，偷偷互親了一下。

我也喝得很盡興，紅酒喝了大半瓶，坐在草地上，看著熊熊燃燒的篝火，神思飄忽穿越。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悠揚的旋律在耳朵裏回響，我一邊輕聲哼哼，一邊埋頭做模擬試卷。這是高考前的最後幾天，班裏已經停課了，讓大家注意營養和休息。

到了晚自習，原來經常坐滿的座位此時冷冷清清。

這天晚上，因為陰雨天氣，高三們回的回家，窩的窩宿舍。教室裏除了我沒有一個人。我樂得清靜，最後的幾天如往常來教室自習。

我一邊聽著歌一邊埋頭做題，突然感到右耳的耳塞一鬆，有人從身後扯了我一側的耳機。我受驚，回過頭來，看到笑意吟吟的秦樓。他坐在我的身後，將我的耳機塞進他的左耳。

“嗯——斯卡布羅集市，好聽。”他笑著說。

我臉上一熱，不為他的話，為他的動作。我朝他笑笑，努力專注繼續做我的題。但顯然他的出現令我心猿意馬起來。

高考也意味著中學時代的結束。在這樣冷清寂寥的雨夜，我們麵對即將分離的傷感，耳邊聽著抒情的音樂，空曠的教室裏又隻有我和秦樓。

高中三年過往的點滴畫麵，像放電影般，都隨著音樂聲的高低起伏在眼前一幕幕重現：每天在教室裏擦肩而過或不經意對視時的微笑，一起出黑板報的默契，經過籃球場時總忍不住張望人群裏那最挺拔的颯爽英姿……還有放月假時秦樓一次次的送我，雖然隻有短短的十來分鐘，但因為在隻有彼此足夠親密的空間裏，已覺得十分美好珍貴。

秦樓坐在我後麵默默地翻著書。我在回憶裏走神，一道題目看了五分鐘沒看出個所以然，渾然不覺。

突然，天花板的電燈刺啦的閃了一下，教室裏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我失聲驚叫了一聲，“停電了！？”

“估計是的。”身後的秦樓說到，“真是湊巧——喜雨，你等等——”

他將耳機從耳朵裏拔了出來放到桌上，然後打開手機屏幕的燈照著路，走到教室最後麵他自己的座位（他太高了，坐在教室最後麵）裏，掏著某種東西。

不一會，我看到他走了回來，手裏竟然拿著兩根白色的小蠟燭。

“你準備的可真充分。”我笑。

“哈哈，上個月晚自習學校也停過一次電，這是那次我們去小賣部買來用剩下的。”他也笑道。

“上個月晚自習有停電麼？我怎麼沒有印象。”我說。

“那次是周五晚上，那天你家裏有事，下午請假提前回家了。”

“哦，就是那次——”我恍然大悟。記起那天是接到爸爸的電話說姥姥病了危在旦夕，急得我當下午就請了假奔回家中，還好後來隻是虛驚一場姥姥又好了。

那天晚自習我沒在，他注意到了……我發著呆，一臉傻笑。

“笑什麼呢？開心的事說出來分享下啊。”秦樓用打火機將兩根蠟燭點燃，都滴蠟粘在我身後的座位上。

見我一臉異樣的望著他，他笑，“這樣亮些。你轉過來，我們共用一張桌子。”

“哦。”我傻傻的應著，拿著桌上的練習題轉了過來。

蠟燭在桌子左右兩角燃著，燭光裏我和秦樓頭臉相對，一前一後微低著頭，一個看書一個做題。

最開始我們都感覺氣氛有些異樣，後來才想到還有ＭＰ３裏的音樂，我們相視一笑，便又各拿著耳機的一半塞到各自的耳朵裏，繼續埋頭忙活。

我ＭＰ３裏下載的歌曲多是一些舒緩的外語輕音樂或是校園民謠，那個年代流行的水木年華、羽泉什麼的。

聽著聽著，秦樓突然抬起頭來說，“你下的這些歌曲，也都是我喜歡的。”

“啊？”聽到他跟我說話，我也忙抬起頭，看到他俊朗的臉，心跳倏的漏了一拍，忙垂下眼去，“哦，是吧。”

臉上已經在發燙，我有些窘，不知道有沒有被他看出紅暈。

喏，秦樓就是那樣的人呐，與他對視一眼，心跳頻率總要亂了往常的節奏。

在我關於秦樓的回憶裏，他第一次用摩托帶我，以及高中最後自習的那個夜晚，總是頻繁交替出現。

我給那個夜晚取了一個回憶專用名詞“命運預謀的夜”。因為不知是太巧，還是我神經過敏，那晚上的狀況太多了。

我們的蠟燭才用了一小半，突然聽到外麵嘩啦一道亮光閃耀，緊接著是一陣雷聲轟鳴、劈裏啪啦的雨聲打在房頂，窗外。

“下大雨了……”

我和秦樓不約而同的停下手裏的課本和試卷，望向窗外。雷聲停了，雨聲仍淅淅瀝瀝的。我們呆呆的看了一陣，不知道怎麼又回過神來，眼望著對方。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我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也沒有笑，隻是默默的凝視了對方片刻。我看到他漆黑的眼睛裏，燭光搖曳，亮晶晶的。

下一秒，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傾了過來，將溫潤的嘴唇覆在我的唇上。

我的腦子裏嗡的一聲巨響，忘記了呼吸。

他的吻如蜻蜓點水般，很快便移開了。

我的臉燒得緋紅，心臟狂跳。我垂著頭，不敢與他正眼相對，腦子飛速運轉著：他還會幹什麼嗎？老師或同學來了怎麼辦？我該怎麼做？要不要學電影裏來個更凶猛的反吻……

還沒等我想明白，放下耳朵，秦樓站起身來，望著窗外。

“雨好像停了，我們走吧？”

我也忙扯出耳機，聽窗外果然沒有了雨聲。我如釋重負又有些失落地跟著站起身來，收拾課本。

迷蒙的夜色裏，秦樓勻速地走在前麵，我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與他保持著幾步的距離。我們出了教室，走過教室外的長長走廊，下了三層樓梯，轉彎再走過長長的校道，經過拐角的小賣部。

到了男生女生宿舍分叉的路口，他站在原地，轉身望著我。

不知道是夜色的渲染還是我的錯覺，我感覺他的眼神裏有一種欲說還休的感覺。我走上前去，對他怯怯的傻笑了一下。

“呀，到了。”我說。

他勾起唇角微笑，看著我，沒有說話。

“那——再見！”我說。

“好——再見，喜雨。”

我飛快的扭頭往女生宿舍方向走，一路都沒有回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敢回頭。可能是怕他還站在原地目送，也怕他早已離開。

……

“喜雨，起來，我們走啦！你不會喝醉了吧？”有女同學來拉我，我從篝火裏回過神來，環顧四周，大家已經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了。

淩晨已過，秦樓他今天不會來了。

那時高考後，秦樓就出了國。此後，他再也沒與我聯係，直到上次在舉行白城大學生羽毛聯賽的體育館裏不期而遇。

也許當年青蔥歲月的那點小破事，他早就不記得了……人家可是走到哪閃耀到哪的男神，桃花史估計可以編一大本年冊。

我露出自嘲的笑，疲憊的從草地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