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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的局死者的局
龍心垚

第一章:催眠

如何將自殺偽裝成他殺?——這是整個事件的導火索;把所有人引進棋局的關鍵一步;當然,也是她亟待解決的最後一個難題。

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苦思冥想,手指不自覺地敲著扶手。“這實際是兩個問題”她如是想。首先,她要偽造出他殺的證據;其次,她要抹去自殺的證據。可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同時達到這兩個目的呢?

她的目光四處遊移——從茶幾上的花瓶到合成地板,再到鞋櫃。“有了!”她自語一聲從沙發上跳起來。同時,腦中也跳出一個絕妙的主意!

要將一樁謀殺案嫁禍給張向西最簡單的方法當然是偽造出他的腳印。試想一下,如果地板上隻有她自己和張向西的腳印,那警方自然而然就會把張向西定為重點懷疑對象。這樣就能成功地把張向西帶進棋局。

但是要促成這件事,她要做的準備工作卻不那麼簡單。首先,她要從張向西的身高與體型推算出他的體重,用他的體重減去自己的體重算出差值。再在背包中裝入與這個差值等重的雜物。

其次,她要買來與張向西鞋子的品牌、尺碼皆一模一樣的鞋。

為了加深效果,她還故意打開窗戶,讓風帶著沙子刮進屋子。不一會,地麵上便附著了一層薄塵。她欣喜地穿上鞋背上包在屋子裏踱幾圈,張向西的腳印就被偽造了出來。它們被晨光一照便現出原形,想不被發現都難。她趴在地上盯著自己的“傑作”瞧了老半天——每個角度都是那麼天衣無縫!

現在,隻剩下“如何將自殺的證據抹去”這一個問題了。

這個問題無疑費了她更多的神。手指在沙發扶手上敲擊的頻率越來越高,太陽穴也因為思考太多跳痛不已。好在夜半時分她終於想出了一條妙計……

她於是陷入欣喜與恐懼交雜的矛盾情緒中——欣喜自己的使命不久便將完成;恐懼的是人生的最後時刻終於來臨了。她從未想過自己會親手終結自己的生命,她甚至從未想過死亡——正如藏著毒蛇的盒子,她從未想過開啟它一樣。

可是她卻不得不想。如果自己不選擇自殺,那她辛苦設計的棋局必將功虧一簣。自殺是她使命的最後一步;是她人生的必然;是逃避不了的宿命。

她坐在梳妝台前,雕花鑲邊的鏡子中映出她憔悴的麵龐。她探手捋了捋稀鬆的頭發,然後拿起廉價的唇膏在幹裂的嘴唇上塗抹一陣。粉底打在她臉上覆蓋了橫七豎八的肉壑,眼線畫在眼瞼上換回一絲活氣。

白楓色的木質床是她最後的歸宿。她躺在床上,從事先準備好的伸縮器中拉出鋼絲繞過自己的脖子連在另一頭。按下床沿的電鈕,鋼絲逐漸收緊……她清晰地聽到死亡的腳步逐漸踏近。

她的計策萬無一失。在她咽氣的同時,伸縮器收回了鋼絲繩,看起來正如被人刻意勒死一般。她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變成了一具美麗的屍體……

井慎猛地睜開眼睛從沙發上蹦了起來。“不,不要,我要救她!”他的手在空中亂劃著尖叫。“別怕,沒事!”一個小嘴小眼的女人躍入井慎眼簾。

“別怕,沒事!你現在是安全的。”小眼睛女人重複道。井慎驚魂未定,眼睛瞪得像銅鈴。那小眼睛女人隻能用手按住井慎的胸膛。

“快,幫我按住。”小眼睛女人扭頭向身後的簾子叫道。瞬時,一個身材的窈窕、穿著黑色西服套裝的女人衝了進來,與小眼睛女人一道死死按住了井慎。井慎這才看清,這西裝女原來是自己的妻子吳映雲。此時他已經清醒了大半,但嘴裏依舊胡亂地重複著“我要救她,我要救她。”

“井慎,是我,映雲。”吳映雲使勁搖晃井慎的胳膊,被她這一通折騰,井慎肚裏一陣翻江倒海,竟“哇”一聲吐了出來。小眼女人看井慎要吐,剛想閃身避開,但她終究遲了半步,穢物有不少粘在了她米黃色的裙子上。小眼女人“啊”了一聲,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

“哎呀,不好意思李醫生,我給您擦擦。”吳映雲掏出紙巾欲清理李醫生裙子上的穢物,李醫生卻拿手擋開她,白眼一翻,也“哇”一聲吐了一大口出來。

吳映雲是經同事小黃找到李醫生的。小黃的姑媽患了更年期精神紊亂,遍訪名醫無果,最後才無奈找了李醫生進行催眠治療。國人對於催眠療法缺乏認識,將其視為巫術。小黃本來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不想經過三個月的治療,姑媽竟痊愈了。

井慎自然死活不肯接受催眠治療,雖然每晚都會做同一個噩夢這件事對家人和自己都造成了很大困擾,但是他依舊固執地認為這隻是工作太勞累的緣故。

井慎是河源市刑警大隊的隊長,忙起來天地不分,一回家便是死狗一條。所以他自然會把夢境與工作聯係起來。吳映雲知道他不肯去,口說無用。遂二話不說,像拖死狗一樣一路拖著他來到了李醫生的診所方才罷休。

李醫生讓井慎躺在沙發上,先是若無其事的聊天,仿佛井慎是來找她拉家常的。豈料聊著聊著,井慎突然覺得一陣勢不可擋的困倦襲來,之後眼皮竟重得抬不起來。

井慎不知道,李醫生有一個拿手絕活,就是能在閑聊中灌入催眠指令。一般不懂催眠的人與她聊上十幾分鐘就會在不知不覺中進入催眠狀態。

井慎的意識再一次進入了那個空間——他每天晚上都會夢到的地方。

他的眼睛被一層黑布蒙著,隻能憑借其它知覺辨別方向。他的右手被一隻柔軟的,女人的手牽著,向前走了十步之後猛然一個右拐,走了十步之後又一個左拐。井慎默默數著步子:1,2,3,4,5……

“走到這裏的時候應該有一隻工具箱”。井慎心道。他毫不猶豫地大步跨了過去。果然,他的腳碰到了工具箱的邊沿,發出“嘭”的一聲。

“哎呀!”女人嬌嗔著叫了一聲。“我忘了,這裏有一個路障。”話音剛落,井慎腳下的工具箱被女人踢走,連續三下“嘭”、“嘭”、“嘭”。井慎想伸手把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摘下來,卻發現他的肩關節像被膠水黏住一樣,完全動彈不得。

“這下幹淨了!”女子繼續領著井慎向前走,她的步子越來越快,井慎跟在後麵有點吃力,他盡量身體前傾佝僂著脊背,生怕撞上什麼硬物。

“停!”女人毫無預兆地停下,井慎一個急刹撞在了女人的背上。“好了,我數1,2,3,你可以把眼罩摘下來了。1,2,3。”女人打了個響指,接著井慎就發現自己的肩膀竟可以活動了。

“原來我被這女的催眠了!”井慎心道。

“哎呀,該死!我忘了把蛋糕拿過來了。快,快把眼罩再遮上!”女人驚叫。但是井慎此時已經摘了黑布。霎時一道白光刺進井慎的眼中,他頓覺一陣劇痛,本能地將手指遮在眼前。待眼睛適應了光線,井慎看到了一片白色。這種色覺的刺激讓他覺得恐怖,周圍什麼都沒有,隻有白——女人無故消失了。

“生日快樂,還有啊,祝你終於脫離苦海,回歸正常人的生活!”女人的聲音突兀地從井慎身後傳來。井慎猛一回頭,看到她正捧著個蛋糕朝自己走來。可詭異的是,她的臉依舊是模糊的。女人走近井慎,用手指在蛋糕上劃拉一下,一大坨奶油已經抹了過來,井慎一個躲閃不及,臉上出現了一道彩色的奶油印。

“吹蠟燭啊,大壽星!”女人把蛋糕拿到井慎麵前,隻見上麵寫著“祝林小豬順利歸窩”。“林小豬是誰?”井慎納罕,想必這女人是認錯了人。他想解釋,但喉嚨還是有一股氣堵著,發不出任何聲音。

井慎心下焦急,四下一顧,想找個能寫字的東西,卻忽然看到女人的身後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個人!

那人像被墨汁潑遍了全身,黑衣、黑褲、黑鞋,黑帽。帽子下麵的一張臉也隱匿在黑暗中,隻露出個射著凶光的雙眼。他遠遠地站著,左手舉著一把柯爾特蟒蛇型手槍,槍口正對著井慎。

井慎一把摟住女人的腰往旁邊一送,女人便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她顯然也見到了黑衣人,呼吸變得凝重起來。

黑衣人的大拇指“哢”得一聲扳動擊錘,手槍的保險已經打開,不消半秒鐘,井慎就能命喪黃泉。井慎捏緊了拳頭,腦袋裏已經勾勒出自己下一秒的行動圖,他為他和白衣女人的逃亡路線做了一個精妙的設計,這項設計像電影一樣在他腦袋裏放映了一遍。

可誰知就在井慎要搶上前實行自己的第一個動作時,身後的女人卻大叫了一聲:“把槍放下!”

這下,黑衣人的注意力全部轉移到女人那裏,本來這是一個好時機,井慎有更多勝算接近黑衣人實行第二個動作。不料隨著黑衣人注意力的轉移,他的槍也跟著轉移了,黑洞洞的槍口直指白衣女人。井慎隻能又收回腳步,另尋機會。

“你拿這把槍殺過很多人吧?你會不會覺得很疲憊?畢竟誰都不願意殺人。被逼迫做自己不願意的事一定很累吧?為什麼不放下槍呢?放下槍,一切就都結束了。”女人羅裏吧嗦地說了一大堆的話,每一句的語氣都比上一句更加輕柔。井慎立即明白了她的目的——她在實施催眠。

“你的視線開始模糊,你疲憊不堪,隻想閉上眼睛……你的左臂上掛著一隻鐵桶。我現在向裏麵加石塊。一塊,兩塊,三塊……”女人不斷向黑衣人灌輸指令,黑衣人舉槍的手臂劇烈震顫,不斷下沉。井慎瞅準時機,一下撲了過去。

豈料他剛撲將上去,黑衣人竟一個後仰倒在地上。井慎撲了個空,從黑衣人頭頂淩空飛了出去。未待井慎定魂,一聲如鞭子抽在地上的厲響從他身後傳來。霎時,一條血簾鋪下來糊住了他的眼睛,緊接著他的意識慢慢模糊起來。井慎知道自己的頭部中了一槍,卻感覺不到疼痛。周圍的世界開始遠離——女人的尖叫聲、手槍再次上膛的聲音都逐漸遠去,身體輕飄飄的,慢慢上升。他不由暗道糟糕:我死了那個白衣女人怎麼辦!

是時,隻聽空中飄來一個清晰的人聲:“井慎,認真聽我的聲音,我會數三個數,當我數到3時,你將回到現實。1,2,3……”

井慎跟隨指令閉上眼睛,意識從李醫生的催眠中抽離,回到了現實中。所以才有了如上反應。

吳映雲和井慎點頭哈腰地道了半天的歉,李醫生強忍惡心把裙子上的穢物擦幹淨,邊擦邊拿眼睛剜井慎。待李醫生將裙子擦幹淨,這才陰臉將吳映雲叫了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吳映雲對井慎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意思是“你死定了”。井慎心中不禁戚戚焉:他這人沒心沒肺,天不怕地不怕,卻隻怕兩個女人。一個是他古怪精靈的女兒井月,一個是老婆吳映雲。這娘兒倆經常搭夥兒作弄他,讓他吃盡了苦頭。上次就因為他偷吃了井月的跳跳糖,吳映雲罰他吃了一個月的跳跳糖,搞得他現在聽到“跳跳糖”這三個字就全身痙攣。這回惹下這麼大的禍事,真不知道她們倆要用什麼“慘絕人寰”的方式對付他。

正預測著自己的悲慘未來,吳映雲與李醫生一前一後進門。兩人不約而同地陰著臉,吳映雲來到井慎身邊,牽起他的手道:“我們走吧。”

“沒事了?”井慎問。

吳映雲點了點頭。

“我沒變態吧?”井慎又問。

“說得什麼話?有心理病就是變態嗎?”吳映雲怒道,隨後又看了一眼李醫生。兩人眼神交換,李醫生點了下頭對井慎道:“你這是防衛心理過重,屬於警察的職業心理病。臨床表現是看誰誰不對勁,逮誰咬誰。”李醫生悻悻道。

“這不就狂犬病嘛?”井慎趁機譏刺道。

“你既然來看病就要充分地信任醫生。如果不配合治療,產生抗拒心理,那你這病連神仙也治不了。”

“是,是!”井慎無意爭辯,隻眼顧四下,心不在焉地應承了一聲。

“李醫生,您誤會了,我們既然肯花錢來看病,自然是衝著您的名氣來的,我老公的病比較特殊,還請您多費心!”吳映雲邊說邊將一個紅包塞進了李醫生手裏。

“哎呀,這是幹什麼?”李醫生象征性的推辭一下,便將紅包趕緊收進自己的口袋,臉上的表情也由陰轉晴。她接著道:“井先生的這病雖說挺常見,但是千萬不能輕視。這種心理疾病很容易產生並發症。所以,我建議你們持續治療,不要中斷。”

吳映雲連連點頭:“這是必須的。”

井慎剜了李醫生一眼,心中罵道:“坑錢的臭娘們!”

幾分鐘後,井慎駕車行駛在高速路上,吳映雲一路無話,隻呆呆地望著窗外。

“看什麼呢?那麼入神,跟被點了穴似的。”井慎忍不住問。

“擔心你的病。”吳映雲沒有回頭,懶懶答道。

“我沒病,你聽那娘們胡扯!”

“沒病?那你跟我解釋一下為什麼你一年來整天做同樣的夢?你夢裏的那個白衣服女人是誰?黑衣男人是誰?”吳映雲連珠炮似的發問,井慎哽地說不出半句話來。說實話,他也十分納悶。自從一年前出車禍之後,他的記憶就像被拋進了攪拌機一般,誰公誰婆完全分不清,還常常把現在的記憶和以前的記憶搞混。甚至造成現在這種亂象的那場車禍他也記不清了,全憑妻子敘述。

妻子常常對他嘮叨,車禍那天他喝醉了酒,把車開進了河裏。幸好河邊人多,有幾個熟悉水性的人拚了命才把他救上來的。自那以後,井慎就天天做同樣一個夢,跟剛剛被李醫生催眠後做的那個一樣,以至於井慎對那個白色的古怪之地極為熟悉,走多少步到什麼地方,地上放著什麼東西他都了然於心。根據李醫生的說法,井慎夢裏的那個白衣女人是井慎的潛意識防禦係統的具象化,而那個黑衣男人則來自於井慎潛意識深處的某種恐懼。這種恐懼要通過持續催眠才能得知。

但井慎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什麼潛意識深意識的,他自己分析的結果是:工作太累了。雖說河源是個地圖上要眯著眼睛找才找得到的N線城市,但每天要處理的屁事卻是堆砌如山。井慎想不通,蛋大一個地方,怎麼有那麼多小偷、搶劫犯、人販子、搞傳銷的,仿佛怎麼抓也抓不完。

“你想什麼呢?”吳映雲問道。

“我在想啊,那李醫生肯定是沒伺候過醉漢,太沒免疫力了,我才吐了一口,她就吐了。要換了我老婆,不管我吐多少,都能八風不動,寵辱不驚!”井慎眉飛色舞道。

“你還有臉說!你知道我多丟人嗎?”

井慎嬉皮笑臉地“嘿嘿”了兩聲之後,兩人又恢複了沉默。

“她美嗎?”吳映雲沒頭沒腦地突然問了一句。井慎愣了半天,才知道吳映雲問的是井慎夢裏的那個白衣女人。

“美!長得跟沈殿霞似的。特美。”

“嘴真賤!”吳映雲一招“一陽指”戳在了井慎的太陽穴上。井慎想起了白衣女人在夢中也常常這樣戳自己,不禁懷念起來。但旋即又將白衣女人的影像由腦中趕走——要讓人知道自己喜歡上了一個腦中的幻象,不被笑掉大牙才怪呢!

井慎整了整坐姿,想到等下還要回家應付那位鬼頭鬼腦的“小魔女”,井慎就不禁又頭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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