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山有水

歡迎師兄妹們到來的接風筵席從中午就開始了。

裴鈞武坐在上首，話不多，但態度很親切，淡淡的微笑讓所有人都感到心情很好。他的俊美和伊淳峻不同，裴鈞武笑的時候很雅致很醇和，不笑的時候便有超越年紀的威儀。他仿佛天生就是要接替竺連城成為掌門似的，讓人心悅誠服。

蕭菊源坐在裴鈞武的身邊，熱情地招呼大家喝酒吃菜，儼然就是裴家別院的女主人。

小源因為管不住自己總是打量蕭菊源，所以話就少了，吃得很沉默。“蕭菊源”有著一種極其顯著的優越感，或者說很自信，即便對各自來頭都不小的同門也神態自如，主人氣派十足。裴鈞武和她從小青梅竹馬，感情自然深厚，他總時不時含笑看蕭菊源一眼，蕭菊源對他的注目也極其注意，隻要他看過來，她就能發現，與他會意地相視一笑。

“源兒。”他好聽的聲音在喊蕭菊源的名字時，格外有撩動人心弦的魅力。

正在胡思亂想地小源很自然地應了一聲，無意識地轉過眼神來看他，原來他喊的不是她。

因為她突兀地出聲，大家都笑了，裴鈞武也跟著淺淺微笑，優雅又體貼，“我倒忘了，李師妹的名字也有這個字。”

“武哥，那以後你就叫我菊源，這樣不就區別開了嘛。”蕭菊源的笑總是很甜，太甜了，就有點兒假。她總是不自覺地模仿當初“菊源小姐”說話的語氣和笑容，但是她忘記了，那畢竟是個六歲女孩的舉止，如今的她養成了這樣的習慣，顯得十分嬌嗲。

裴鈞武想了想，低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不好，叫不慣。”

“那你們就叫她小源，我們平時也這麼叫的。”嚴敏瑜有點兒看不上蕭菊源撒嬌，連累得裴鈞武都好像在和她打情罵俏，她粗聲大氣地說。

小源含笑點頭，設想著將來這位冒牌蕭家大小姐的身份被揭穿，裴鈞武怎麼麵對今天這副毫不避嫌的柔情蜜意？還能眉眼含情地喊她“菊源”麼？雖然她不該討厭裴鈞武，當初李代桃僵隻怪她沒聽娘的囑咐，可裴鈞武對“蕭菊源”的情意卻讓她十分厭惡。想著將來裴鈞武的驚怒錯愕，她就一陣痛快，很解氣。

桌上因為嚴敏瑜不太客氣地大聲吆喝有點兒冷場，裴鈞武隻能另外挑起話題。他轉頭看伊淳峻，“伊師弟，藍師叔近年可好？”藍師叔和師父沉穩的個性完全不同，喜歡四處雲遊，就連他也沒見過幾麵。

伊淳峻說起自己師父的神情也帶著那麼點曖昧勁兒，有些怨怪地說：“我也是幾年沒見著師父，想念得受不了，竺師伯召集同門，我想著師父也許會出現，才急急趕來。”他說這話的神態像極一位嬌嗔少女，偏偏他五官生得極美，表情生動地說話時，也添了銷魂的味道。站在他對麵，元勳身後執壺的丫鬟看得入迷，酒壺直直落地摔得粉碎。

裴鈞武有點兒頭疼，沒心思責怪丫鬟，揮手讓滿麵羞慚的丫鬟退下。

伊淳峻的眼神變得有些迷蒙飄忽，完全不顧這一桌師弟師妹，兀自陷入自己的思緒，“師父他一直不太會照顧自己，我不在他身邊，不知道他可按時吃飯，及時換衣……”

除了裴鈞武還勉強支撐著自己表現淡然，所有人都埋首吃飯，臉都快探進各自的飯碗，實在是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才算對得起伊師兄這番動情表白。藍延風也算江湖上宗師級別的人物，用人操心他吃飯穿衣？

元勳盯著自己碗裏的飯粒，這位伊師兄實在太可怕了，先是裴師兄，再是他師父，敢情師門也不耽誤他吃窩邊草啊！這麼一想，他也很危急！從師祖秦初一開始，徒弟緣就一直不怎麼好！太優秀的人都會遭到天譴，看來有些道理。上一輩出了師父拓跋寒韻，沒想到這回輪到藍師叔。

“師兄，你說，我師父這回能不能來？”伊淳峻滿懷期待地看著裴鈞武。

裴鈞武揉了下太陽穴，“應該……會來吧。”他說完喝了口酒，從沒這麼心力憔悴過。師父怕拓跋師叔教不好徒弟，所以找個借口招她的三個弟子來，又不傷她臉麵。可沒想到這位來路不明的伊師弟也跟著來湊熱鬧，伊淳峻笑著看他的時候，他真是脊背一陣陣發涼！

“我這次來，一是想見見師父，二來嘛……”大家還在各自驚魂未定，伊淳峻倒極其正常地開了口，甚至很嚴肅。所有人又直直地看著他了，這人的情緒轉換得太快，大家都有點兒跟不上。“我們既然是同門，那就是兄弟姐妹了。”他微笑，“即便這樣，也該丁是丁卯是卯地先說清楚。師伯這次叫我們來，無非是蕭師妹的身份引起了江湖騷動，希望同門手足能出力保護蕭師妹和蕭家寶藏。”

大家聽得一愣一愣的，他這上半句和下半句銜接的也太勉強了吧？

“無功不受祿，有功當然要給錢。放眼宇內，自問能贏過我的不超過五人，其中四人還都是同門。我和師兄聯手，菊源妹妹可說是高枕無憂。既然有驚世寶藏，沒有你吃我看的道理，尤其我們還要出力，而且不知道要耗上幾年。我不貪心，找到寶藏，我和拓跋師弟，嚴李兩位師妹共分一成，你們夫妻二人占九成。公平合理，得錢出力，如何？”

裴鈞武麵無表情，眉頭微皺，看了他一會兒沒說話。

蕭菊源震驚地愣了半晌，顯然沒想到這位伊師兄會開門見山地提出這個問題。

李源兒看著他們各自的表情，忍不住想笑，好一個伊師兄！他喜歡男人，又很喜歡添亂，她真是越來越喜歡他了，說不定他會成為她的好幫手。

“我同意。”她心情很好，語氣分外輕快，忍不住要出言支持一下伊師兄。

伊淳峻向她投來讚許的目光。

“小源，這樣好嗎？”嚴敏瑜和拓跋元勳都有些猶豫，同門守望相助卻赤裸裸地談起了價錢，這……太超乎他們想象了。

“不好嗎？我覺得伊師兄說的很有道理，而且價錢也很公道。伊師兄，我們三個武功低微，這一成如果能分，你一個人占一半好了。”

“親兄弟還要明算帳，價錢談好，我們各盡其責，心無掛礙，不比藏著掖著不明說出來強啊？”伊淳峻點頭笑道。

“武哥……”蕭菊源緊皺眉頭，探尋地向裴鈞武投去詢問的眼光。

裴鈞武已經平靜下來了，其實伊淳峻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這世道果然現實。“源兒，這是蕭家的事，還是你來決定吧。”

蕭菊源沉吟了一下，雙眉一展，大方地說：“可以。”

小源冷笑，這空頭銀票蕭菊源倒開的痛快，蕭家寶藏的一塊碎銀蕭菊源都沒摸到邊，看看這事要怎麼收場！

下人傳報門口有四個人要求見伊公子，放進來才知道是伊淳峻的下人，兩男兩女，男的英俊昂藏，女的嬌俏玲瓏。

裴鈞武不動聲色地看著這四人，他們已經訓練有素地站在伊淳峻的身後了。從他們的氣息和走路的姿勢，他知道他們都是高手，而且學習的是本門的武功，看得出，他們都是伊淳峻悉心教導訓練出來的。這個伊師弟……不簡單！

“我交代的事辦好了？”伊淳峻低聲問，眉目之間全是冷峭的威嚴。

“是，少爺。”為首的男子弓身拱手。

“拿來。”伊淳峻一伸手，一個少女把一疊東西放在他手裏，他看了一會兒又交還給少女，手瀟灑地一擺。少女一點頭，開始分發給席間眾人。

“這是我的貼身下人，風雨雷電，以後你們有事盡管吩咐他們。這張名貼可以在我成都的胭脂鋪隨意拿貨，師妹們不要客氣。”

蕭菊源拿著精致的名貼仔細看了一下，吃驚地說：“瑞蘭軒？瑞蘭軒是你開的？”

那是新近成名的胭脂花粉鋪，上到皇宮大內，下到百姓人家都十分推崇這個名號。

“嗯，”伊淳峻有些得意，“我知道，菊源妹妹一直也是我的貴客，果然是有錢人，都是用最高級最昂貴的那種。既然認了我這個哥哥，菊源妹妹，從此你就不必再花這些脂粉錢了。”他慷慨的說。

蕭菊源愣愣地看他，他實在太讓人吃驚了。

嚴敏瑜翻來覆去地看著那牌子，上麵的字她沒幾個能認識，而且一直遠在塞外她們可不知道什麼瑞藍瑞綠的。她疑惑地看著伊淳峻：“這片子上有山有水的三個字就是招牌嗎？”

這句話的效果有如伊淳峻說他喜歡他師父。

裴鈞武的表情更僵了，久久說不出一句話，拓跋師叔教出來的徒弟與藍師叔的徒弟很有一拚，簡直兩個極端。

伊淳峻倒挺想得開，還微笑好心的講解：“那有山有水的三個字不是招牌，是我的名字。”

拓跋元勳詢問地看著蕭菊源，她好象知道伊師兄鋪子的詳細情況，“這店很大嗎？”

蕭菊源瞥了伊淳峻一眼，看他的眼神也起了變化，有些莫測高深，“很大，大江南北都有分號。連皇宮大內都用瑞蘭軒的胭脂花粉呢。”

拓跋元勳皺眉，有點想不通，“那……伊師兄豈不是很有錢？為什麼還開口閉口就是錢呢？”

伊淳峻笑了，“因為我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