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稍有違背

秘道裏陰濕黑暗，火把也僅能照亮周圍不大的地方，蕭菊源緊緊拉著黃小荷的手，連頭也不敢回，總覺得黑暗裏有什麼恐怖的東西會突然竄出來咬她。上次和娘同行，她一點兒都沒有害怕，甚至覺得新奇有趣，娘就像她的保護仙女。突然之間她有些想哭，十分想念爹娘，恨不得他們馬上就來找她，讓她不用再這般恐懼慌張。

“小姐，這裏有個岔路。”黃小荷疑惑地看著另一條通道，她顯得十分鎮靜，蕭菊源覺得她的手很溫暖，連一絲顫抖都沒有。

蕭菊源看了看石牆上的標誌，“我們繼續向上走，這條路出去就是莊子外的河邊，恐怕壞人就在那兒圍著。”

黃小荷點了點頭，拉著蕭菊源一直走到秘道盡頭。秘道盡頭是一個隱秘的山洞，很像一隻倒扣的碗，出口在斜坡的頂端，被茂密的樹叢覆蓋，極難被發現，就算有人無心掉入了這個山洞，秘道口的機關封閉起來，很難察覺這裏另有乾坤。

蕭菊源聞見了新鮮的空氣，又到達了目的地，心情安穩下來，不顧疲累爬上斜坡，從洞口望出去。這裏是蒙山的半山腰，可以清楚地瞧見蕭家莊。蕭菊源呀了一聲，整座莊子陷入火海，照亮了剛擦黑的天空。

“怎麼樣了？”坐在洞底的黃小荷關心地問。

“還在燒……”蕭菊源十分難過。

“我知道這是老爺和夫人的障眼法，莊子燒完，他們也就快來了。”黃小荷笑了笑，安慰說。

蕭菊源重重點頭，是這麼回事。她順著坡滑下來，解下綁在身上的包袱，挑出一塊自己最喜歡吃的糕給黃小荷，“幸虧有你陪我，還有個說話的人。”

黃小荷接過糕也笑了，“我也喜歡跟著小姐。”

一等兩天過去了，蕭菊源有些著急，莊子的火已經變小，遠遠望去蕭家莊變成了一片斷壁殘垣。“爹娘怎麼還不來？”她急的在洞裏走來走去，反複爬到洞口去張望，越看越覺得心驚膽戰，爹娘該不會遭遇到什麼不測了吧？

“小姐，要不我從秘道走回去看看吧？”黃小荷自告奮勇地說。

蕭菊源搖頭，“太危險了吧，莊外有壞人，莊裏到處是火，爹娘反複囑咐我就在這裏等。”

“小姐在這裏等，我去看看就好，這一帶山路我都熟，不會有危險的。再說，我們已經沒有水了。”黃小荷為難地晃晃已經空了的水葫蘆。蕭菊源想了想隻好答應，因為多了黃小荷，水和食物都消耗的非常快，根本堅持不了七天。

黃小荷熟練地做了個火把，安慰地向蕭菊源笑了笑，再次走入秘道。

秘道門關閉起來，火把的光照亮黃小荷小小臉上的不屑，她冷哼一聲，拐上了去莊外河邊的岔路。她隻是想取點兒水，蕭家夫妻的情況關她什麼事？蕭菊源果然是大小姐，根本沒吃過苦，喝水吃東西完全不知道節省，就憑她們手頭的食物想撐七天幾乎不可能。黃小荷得意地拍了拍自己藏在懷裏的糕餅，她還私藏了一些，可以趁蕭菊源睡覺的時候吃，反正她是不會挨餓的。

蕭家莊外一片焦糊的味道，黃小荷厭惡地扇了扇，心裏卻很痛快，這座屬於蕭菊源的奢華莊園如今付之一炬，她覺得十分解氣。黃小荷心情很好地走到河邊剛想裝水，卻發現河裏漂過幾具屍體，她嚇得尖叫一聲跌坐在地上。

“什麼人？！”她的叫聲立刻引來幾個黑衣人，他們手中的長劍冷冷地抵上她的脖子。

“別殺我，我隻是莊裏的小丫鬟！”黃小荷沒想到黑衣人們來得這麼快，她都來不及逃回秘道，隻能跪地哭求。她聽見尖銳地口哨聲，顯然是在召喚同夥，不一會兒在碧峰峽遠遠看見過的那個為首的男子就飛掠趕來。

“主上，抓到一個小丫鬟。”一個黑衣人抱拳說道，“不過……聽說蕭鳴宇的女兒也差不多這麼大。”

高天競冷眼看了看黃小荷，蕭鳴宇和李菊心對女兒愛如珍寶，根本不會讓她一個人涉險，可是他說：“殺了。寧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

劍刃帶風的聲音在黃小荷耳中異常尖銳，可也比不上高天競這句冷酷的話。她突然很憤怒，她原本就什麼都沒有，最後還要因為年紀與蕭菊源相仿而被錯殺嗎？“我可以告訴你進莊的路！”她尖聲叫，仿佛找到了泄憤的出口，毀滅掉所有一切的惡毒快感讓她的心不再被怒火和悲傷脹裂。

劍尖在她額頭停住。

高天競眯起眼狐疑地看著她，黃小荷知道，他在考慮她的話是真是假。她一臉冷漠地站起身，毫無剛才的恐懼，在死亡邊緣兜了一圈，她不怕了！她沒有退路，而且，她突然發現，自己一直期盼著有這樣一個惡魔毀滅一切她無法得到的美好。她走到秘道入口，開啟了機關。

“這就是入莊的通道！”她用手一指，身體很自然地貼近另一個出口的開關。她沒傻到要給高天競帶路，等她沒了用場，仍逃不過一死。

高天競欣喜若狂，上蒼終於開眼了！蕭家仆人湧出後，菊仙蹤又發動起來，他耗費了兩天仍是攻不進去，附近的武林人士都紛紛趕來，潛伏在四周伺機而動，想跟在他後麵吃點兒甜頭。可他再不得手，這些人將會倒向蕭家夫婦的那邊，假裝正義相助，討好竺連城和藍延風。

黃小荷趁他們狂喜，把通往山洞的機關開啟一條縫閃身滾入又飛快關閉。黑衣人們還想追，被高天競阻止，他的眼睛變得血紅，“走這邊，進莊！”雖然那孩子來曆奇怪，可他偏偏就信了她，因為她的眼神他很熟悉，得不到而想毀滅的殘忍，嫉妒到憤恨的怨毒……他自己何嘗不是這樣！

黃小荷跌跌撞撞地從秘道裏出來，邊哭邊跑，蕭菊源嚇了一大跳，扶住她問怎麼了。

“不好了，壞人已經進了莊子，到處殺人搶東西！我沒看見老爺和夫人！”黃小荷哭得很逼真。

蕭菊源皺眉，按照娘的計劃，壞人最後是會攻進山莊，可他們什麼都不會得到，反而背上搶走蕭氏寶藏的罪名。問題是，這時候爹和娘早應該進入秘道與她彙合了啊！她心急火燎地再次爬到洞口，除了漸漸熄滅的火勢和焦黑的莊子輪廓什麼都看不清。爹和娘……為什麼還沒來？

“小姐，你不要著急，夫人那麼聰明，一定會來找你的。”黃小荷虛弱地說，故意撩開裙子，讓蕭菊源看見她受傷的膝蓋。

“呀！”蕭菊源從坡上滑下來，著急地看著黃小荷的傷口，“你受傷了！我們沒有藥！”

黃小荷體貼地搖搖頭，“沒關係的，小姐，我很快就會好起來。”

蕭菊源沉默不語，再一次被無助的感覺弄得想哭，她看了看秘道入口，期盼著下一秒爹和娘就會從裏麵出來。

“對了，小姐，咱們等的那位伯伯什麼時候才能來啊？他一定武功高強，可以去看看老爺夫人到底怎麼樣了。”黃小荷的眼珠微微發亮，趕緊眨了眨，用天真的焦急掩蓋那抹狡黠。

“就在這一兩天了吧！”蕭菊源信以為真，急切地盼著裴福充快點兒來。

再次忍到入夜，蕭菊源因為擔心爹娘都沒感到餓渴，隻來回在山洞裏轉圈，盼爹娘來，盼裴伯伯來。她聽見細微的呻吟聲，原來是受傷的黃小荷發出的，她虛弱地靠著石壁，臉色非常蒼白。蕭菊源一陣心疼，患難之中，她格外珍惜這個小朋友。“你怎麼了？餓了嗎？”蕭菊源翻了翻包袱，把最後一塊餅給了黃小荷。

黃小荷拿著餅，很為難地說：“小姐，小荷渴了……”

蕭菊源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看了眼早已空了的葫蘆，“那……我去取水。”雖然害怕秘道黑暗，但總不能讓已經傷成這樣的小荷再陪她了吧。她再次爬到洞口，意外地發現外麵下起了小雨，這麼小的雨竟然澆滅了蕭家莊的火勢，或許原本已經到了將熄未熄的殘喘之末。沒了火光，天地間一片濃黑，若不是無數次眺望這個方向，蕭菊源簡直不敢斷定那片如鬼城般的陰暗地域就是她的家。

她下坡，拿了天雀劍和葫蘆，囑咐黃小荷：“你等等我，火滅了，好像那些壞人也走了，我偷偷去看一看。”

黃小荷點頭，隨即叫住她，“小姐，這麼重的劍就放在這裏，讓小荷幫你看著吧。萬一碰見壞人，你帶著它也不好逃跑，再弄丟了更麻煩。”

蕭菊源躊躇了一下，娘的確是反複告訴她天雀劍不能離身，可小荷說的也對。

“如果那個伯伯來找，我就告訴他你去取水，讓他等著你。”黃小荷認真地點了下頭，像是保證。

蕭菊源終於走過來，把天雀劍交在她手中，孤身走進秘道。雖然稍稍違背了娘的話，可她真的很想去看看莊子裏的情況，很想找到爹和娘！

若不是太過熟悉，蕭菊源簡直不能相信這就是她的家園，黑暗，到處是漫無邊際的黑暗，剛經曆了火劫，很多焦木下還有餘火，蕭菊源被燙得直跳又不敢發出聲音。天太黑，她舉步維艱，隻匆匆地打了水，想等天亮再偷偷來找爹娘。

山洞裏的火也熄滅了，仍舊是她恐懼的黑暗，蕭菊源大驚失色，大聲喊黃小荷的名字，除了回聲什麼都沒有。

水打翻在火堆的灰燼上發出噗的水汽聲，蕭菊源人生中很多美好的東西被這一夜的黑暗澆熄，隨之消失的還有娘交給她的天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