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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失蹤神秘失蹤
龍心垚

第一章:華清風

2010年2月18日

“我數到3,想象自己正站在老家門前。1,2,3!”

“我到了。”

“好,放下行李箱,把門打開。”

“我不能,我沒有鑰匙。”

“別急,去後院,找找有沒有什麼用得上的東西。”

“有一把斧頭。”

“很好,用它把鎖砸開。”

“我做到了!”

“現在打開門,走進去。你能看到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嗎?”

“能。”

“打開手機的閃光燈,順著樓梯走下去。”

“我看到那扇門了。”

“放下你手裏的斧頭,打開門,走進去。”

“我……我看到他了!”

“不要怕。記得嗎,你上衣的口袋裏有瓶縮小藥水,給他灌下去,他就會立刻縮小。”

“他把藥水喝下去了……他……他真的縮小了!”

“很好!現在,我數到1,你會離開那個地方回到現實。3,2,1!”

華清風合上記錄本,十指交疊,輕輕放在桌上:“感覺怎麼樣?”

少婦露出一抹微笑:“還不錯,不像以前那麼怕他了。”

華清風起身來到飲水機前,泡了杯咖啡交給少婦:“這是個很好的開始。你恐懼的源頭是你前夫性格太過專橫,以至你再婚後也無法對現任丈夫敞開心扉,進行正常交流。你說你常常夢到前夫變成巨人來抓你,放心,以後再也不會了,因為你有了縮小藥水,是不是?”

少婦兀自點了點頭,垂下眼眸:“可是我還是擔心……”

“正常,”華清風輕柔地打斷她,“完全治愈需要時間,我們才進行了一個療程,往後你會越來越好的。”

少婦抬腕看了下表,微微欠身:“謝謝你,華醫生。時間不早了,我該去幼兒園接孩子了。”

華清風將她送到門口,正準備關門,卻見那少婦折了回來。

“我有個問題一直很好奇,”少婦盯著華清風,仿佛在欣賞一件藝術品,“為什麼每次治療,你都會問我前一天做了什麼夢?”

華清風嘴角微微一揚,帶出一抹漂亮的弧線:“夢是潛意識的反饋,要想直抵一個人的內心,分析他做了什麼夢,是最有效的途徑。”

“那麼……”少婦刻意將語速放緩,流露出些許挑逗的意味,“你在我心裏還看見什麼了?”

“我看見你很愛你丈夫,”華清風委婉地向她表示拒絕,“也很愛你的家庭。任何有可能威脅到家庭和睦的事,你都不會去做的,我說得對不對?”

“沒錯,”少婦深呼一口氣,尷尬地笑了笑,“那我走了,下次見。”

華清風望著少婦的背影,無奈地苦笑一聲。

華清風相貌英俊,這點可以在無數人第一次見到他時無法掩蓋的讚賞眼神中得到證實。除此之外,他還是詠翠市聲名卓著的心理醫生,年紀輕輕就獲得了業內多項重量級獎項,擁有了自己的心理診所。但凡像他這樣的人,早就成了各大學府和醫院的座上賓,忙著各地走穴演講,賺出場費,可他卻寧願呆在家裏看書也不願與人打交道。以致於到現在,他還沒有過一段正式的戀愛。

華清風明白自己也有很嚴重的心理問題,諷刺的是,他身為心理醫生,卻對自己的病情束手無策。他的心病來源於父親——國內知名心理學家華剛。而華剛的成名之路則更具傳奇性,他居然是自學成材,而後一路成為名家的。相比之下,華清風則顯得有點托祖萌了。

而事實上,起初父親是極力反對他進入心理學這一行的,原因他至今也想不明白。因為理念不和,華清風的青春期幾乎是在華剛的謾罵聲中度過的。從初三開始,華清風就對心理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但華剛總會以各種理由沒收他書包裏的心理學科普讀物,責怪他不務正業。

高一時的一節物理課上,華清風偷看海倫·帕爾默的《九型人格》,被物理老師當場逮獲,隨後通知了華剛。後者惱羞成怒地趕來,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將那本書撕得粉碎。從那時起,這對父子便漸行漸遠,華清風孤獨地長大,成名,創業,經曆這一切時華剛沒有一次在場。華清風有時甚至會想不起父親的樣貌,這常常讓他覺得愧疚而又悲涼。

工作結束,華清風回到家裏,胡亂吃了些剩菜,便窩在沙發裏看論文。萬籟俱靜時,他突然聽到一陣巨響。響聲在空曠的房間內回蕩,聽來頗為駭人。華清風驚了一跳,朝聲源走去,才發現是手機在震動時碰到了床頭燈。

他拿起手機,見一個昵稱叫“土豪米老鼠”的人發來一條微信:“華老師,深夜打擾實在抱歉。我手頭上有一件棘手的案子,需要您再次出山協助!”

華清風愣怔了半天,也沒想起來這位“土豪米老鼠”到底是誰。他點開後者的朋友圈,頭一條便是一位身材略微發福,麵貌粗獷,穿著刑警製服的人的自拍照,配文寫著“今天沒任務,終於可以早點回家了!”華清風這才恍然想起他的名字——米家豪。

半年前,市刑警大隊隊長米家豪找到華清風,說是市公安局缺乏心理學方麵的專業人才,想請他過去幫個“小忙”。華清風應邀而去,才得知這個“小忙”竟是鑒定一個凶殺嫌疑犯的精神狀況。華清風明白這是個頗有隱患的活兒,他不清楚疑犯的背景,如果鑒定結果導致這名疑犯被判刑,保不準他的親戚朋友會來找自己尋仇。

於是,華清風以“私人鑒定結果不會被司法機關承認”為由,婉拒了市公安局。但米家豪卻告訴他,由於這名疑犯的病情比較複雜,連市裏的司法鑒定所也無能為力,隻好求助於他。這次是司法鑒定所特批請外援,所以不必擔心不被承認。華清風找不到別的借口,隻好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與米家豪的合作或許是華清風人生中最不愉快的經曆,此人說話甕聲甕氣,言語粗鄙,而且愛貪些小便宜,其中任何一項都令華清風深惡痛絕。鑒定結束後,華清風沒有收取任何報酬便離開了,暗自打定主意不再和警察有半點交集。所以米家豪的微信他也隻是短促看了一眼,便右劃刪除了。

華清風重新躺下,,看了半宿論文,而後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助理打電話過來,他才慢吞吞地起床。洗漱完畢,他打開門去取預訂的牛奶,卻見門口憑空出現一個果籃。他狐疑地拿起果籃,左右端詳一番,發現裏麵躺著一張字條。

“華老師,以前多有得罪,這個果藍就當賠不是了。拜托您一定得幫我這個忙,我們真的很需要您!”紙條上如是寫道。最後的落款,是歪歪扭扭的“米家豪”三個字。

華清風啞然失笑,從屋子裏拿了鋼筆,把果藍的“藍”字圈起來,訂正為“籃”,然後把紙條放回原處,之後他便穿了外套上班去了。

傍晚,華清風下班回家,一眼便看到果籃竟還留在門口。他輕歎一聲,拿起果籃,從蘋果下抽出那張字條,見上麵寫的依舊是那句話,不過果籃的“籃”字已經改了過來,顯然是重寫了一遍。他笑著搖搖頭,將果籃拿進屋裏。

半夜,華清風剛剛入睡,卻被一陣“咚咚”聲猛地驚醒。他警覺地打開床頭櫃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一支仿真槍,循聲而去。聲音是從門口發出的,一下急,一下緩,聲音很輕,仿佛有人將額頭貼在門上,一下下地磕著。華清風頓覺一陣涼風灌入後頸,忙攥緊槍柄,喊了一聲:“誰?”

等了良久,門外並沒有回應。華清風暗想樓道裏並沒有窗戶,不可能是風將東西吹倒撞在了門上。那這詭異的聲音是如何產生的?他越想越發毛,輕手輕腳來到門口,攥著門把將門打開。

隨著一聲貫穿耳鼓的“吱呀”,門打開一條縫。緊接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滾進門內,發出一聲淒厲的“哎呦”聲。華清風嚇了一大跳,急忙將槍口對準那東西,顫聲喝道:“是誰?”

借著手電的白光,華清風眼見那東西直立起來,口齒不清地抱怨道:“華老師,你怎麼不開燈啊?”

來者正是米家豪。

原來,他心知與華清風有些過節,不便登門拜訪,就一直站在門外直到半夜。站了大半宿,感覺自己實在撐不下去,便靠在門上睡著了。華清風聽到的“咚咚”聲,便是他的腦袋磕在門上的聲音。

華清風又好氣又好笑,請他坐下,沏了杯茶遞給他,冷冷道:“你自便,我繼續睡覺去了。”

米家豪原本津津有味地嘬著茶水,聽華清風這麼說,急忙將杯子放下,起身攔在他身前,諂笑道:“華老師,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以前的事,我日後再好好向您賠罪!但是這次吧……”他搔了搔後腦勺,稍微組織了下語言,“這次真的非比尋常,市裏……市裏出大事啦!”

華清風打了個哈欠,懶懶道:“對不起,沒興趣!”

說罷,他便徑直向臥房走去。

米家豪急得跺腳,叫道:“華老師,您聽我把話說完呀!”

華清風回身道:“說!”

米家豪又搔了搔後腦勺,用舌頭快速舔了下嘴唇,卻吭吭哈哈地吐不出一個字。在華清風眼中,搔撓後腦,用舌頭舔嘴唇,這都是焦慮的表現。他心中納悶,到底什麼事情讓這位一貫簡單粗暴的刑警隊長如此手足無措,還不惜降下自尊討好自己?他隱隱意識到,米家豪要說的事情,的確不簡單。

可等了半晌,米家豪卻嚅囁著說:“您保密級別不夠,我不能說!”

華清風覺得蹊蹺,蹙眉問道:“保密級別?刑警隊的案子還需要保密嗎?”

米家豪歉然道:“您不知道,這件案子因為有市安全局參與,所以是有保密級別的。本來一件挺簡單的事,現在搞得我們刑警隊也束手束腳,不然我幹嘛不直接告訴您?這樣,勞您跟我走一趟,到時候會有專人跟您解釋。”

華清風狐疑道:“去哪兒?”

米家豪詭秘一笑:“您去了不就知道了?”

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華、米二人便出了門。米家豪一路引著華清風穿過小區的院子,來到路邊,那裏停著一輛黑色帕薩特。米家豪打開車門,恭敬道:“請!”

待華清風上了車,米家豪便發動了車子揚塵而去。一路上,他廢話不停,卻沒有一句話與案子有關。華清勉力壓著性子“嗯,啊”作答,約摸二十分鐘後,終於等來一個空子。於是他趕忙抓住機會問:“以前從沒聽說過刑警隊和安全局協作破案,難道這次的案子會影響到國家安全嗎?”

米家豪不屑道:“嗨,都是他媽瞎起哄!以前查的案子他們也幹預過,結果定性來,定性去,不過就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件。瞧把他們敏感的,好像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必定是間諜鬧的!”

“間諜?”華清風驚訝道。

米家豪自知失言,慌忙改口:“不不,隻是推測而已。現在又不像解放前,哪兒那麼多間諜!”

華清風點點頭,轉頭透過車窗望向黑漆漆的夜空,心中暗道:米家豪原本是個大嘴巴,三兩句就能套出話來,今天卻如此小心翼翼,什麼性質的案子會神秘到這種地步?他越這麼想,心中的疑霧便越重。想著想著,眼皮突然發沉,他調整了下坐姿,索性睡了起來。

一覺醒來,已是朝陽微熹。華清風坐直了身子,邊打哈欠邊問:“還沒到?”

米家豪使勁眨了下眼睛,用以濕潤幹澀的眼球,說道:“快了,還有十分鐘。”

華清風眺目望去,隻見遠處綠樹成蔭,青山峭立,一條泛著碧波的小溪如緞帶般將樹和山隔開;溪邊炊煙嫋嫋,肥田沃土,猶如一副鄉間風情畫。華清風看著美景出神,口中喃喃讚道:“美哉,美哉!”

米家豪笑道:“老師您看錯了吧?這麼早,妹子還沒起床呢!”

華清風“嗬嗬”笑了一聲,沒再搭腔。

十分鐘後,汽車駛進一所破落的院子。一股股灶火的熏煙裹挾著羊圈散發出的臭氣從窗縫中溜進來,嗆得華清風嗓子眼直癢癢。米家豪將車停在羊圈旁邊,指了指右前方掛著藍色門簾的木門,說道:“就那兒。”

華清風下了車,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的羊糞,跟著米家豪朝木門走去。這座院房是鄉下常見的磚混結構,共兩層。下麵一層是用紅磚壘起來的,磚縫裏長著青苔,顯然年頭已久。而上麵那層是用水泥澆築,一看就是新近加蓋的。院子裏堆積著破磚爛瓦、廢舊電器,像是個廢品收購站。華清風心中沉吟:“難道這就是安全局?”

米家豪見華清風雙眉深鎖,猜出他心中所想,笑道:“這隻是臨時據點。這次的事件保密級別高,不好在市裏大張旗鼓地查。”

華清風點點頭,想起他前幾天看過的一部美國影片。片中某秘密機關就設置在一座廢棄的樓內,表麵看來,那樓搖搖欲墜,根本就是座危樓,但裏麵卻裝潢得像未來世界。華清風不禁想,這座二層小樓,會不會也像電影裏那樣,內有乾坤呢?

當他走進門內,所有幻想隨即煙消雲散,原來這樓的內裏和表麵上看起來一樣破爛。一進門便是一間兩出的大廳,廳左是水泥砌成的樓梯,還沒有扶手。樓梯左邊是連接著後院的廚房,右邊則是廁所。

一名年輕男子剛抽完馬桶從裏麵走出來。看到華、米二人,一臉愁苦的表情瞬間一轉,滿麵堆歡地走到兩人麵前,說道:“米隊,這就是華清風吧?”

米家豪抽了他一個脖條兒,嗬斥道:“什麼華清風,叫老師!”

那人一手摸著被抽疼的脖子,另一隻手遞到華清風麵前:“華老師,久仰了!”

華清風皺了皺眉,並沒有同他握手,微微笑道:“你好。”

米家豪見華清風神色有變,立馬又抽了那人一個脖條兒,罵道:“剛從廁所出來,爪子也不洗,你也好意思跟人家握手!”

那人吐了吐舌頭,將手在褲子上蹭了兩下,閃身跑出門去。

米家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我徒弟費征,愣頭青一個,您別介意。”

華清風點點頭,說道:“你不是說會有專門的人跟我解釋案情嗎?”

米家豪指了指左邊的樓梯:“咱們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樓。二樓比一樓幹淨整齊些,右側靠窗的地方擺著一張老式沙發,地上放著個煙灰缸,裏麵大概還有沒撚滅的煙屁股,還在冒著屢屢青煙。沙發正對麵是一條逼仄的走廊,兩邊分別是四間房間。

米家豪將華清風領到靠右的第二間房,說道:“這是臨時的分析部,您請進!”

說著,他搶先向前一步,替華清風打開門。此門一開,一股濃重的煙味夾雜著酸腐的汗臭撲麵而來。華清風的眼睛十分敏感,被這種味道一刺激,瞬間疼得他直咧嘴。

米家豪用肥厚的手掌趕走麵前的煙霧,笑道:“謔,你們在這兒燒烤呢?”

一名正在看報的男子從報紙上端露出一對小眼,說道:“這兒有個煙鬼加懶鬼,煙癮賊大,還懶得去走廊抽。”說罷,那對小眼朝右瞥了瞥。

華清風勉力睜開被熏得掉淚的眼睛,朝右一望,見一個穿著黑色西服的男子,正帶著眼罩,頭枕在旋轉椅的靠背上呼呼大睡。那人輪廓鮮明,如斧鑿刀刻一般,腮邊的胡茬子隨著鼾聲輕輕振動,看來睡得很死。

米家豪進門將屋裏的窗戶打開,然後走到看報人身邊,向華清風介紹:“這位是我們派出所的李所長。”

那人放下報紙,露出一張中年人特有的梨形臉,慈和地朝華清風點點頭。米家豪指著右側那名熟睡的男子,低聲道:“那位……安全局派來的,叫楊義,可不好惹!”

李所長瞪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是一起工作的同誌!”

說罷,他又恢複剛剛的慈和,對華清風道:“華老師,這位楊同誌以後就是咱們的搭檔,這是上頭指派的。咱們幾個以後就是同一個戰壕的戰友了。”

米家豪連連點頭應和:“是是是,戰友戰友。哎,華老師,您怎麼不進來啊?”

華清風擺擺手:“等味道散一下吧!”

米家豪正要說話,一個低沉的男音卻搶先道:“進來吧,以後這間屋子會一直都是這種味道,你遲早會習慣!”

這聲音出現地太突兀,三人不由同時一驚,朝右望去。隻見楊義依舊保持原有的體位,仿佛剛剛的話不是他說的。

米家豪衝華清風瞥了瞥嘴,表示無奈。又轉臉對楊義道:“這位是……”

話到一半,又被楊義截了胡:“知道,市裏最有本事的心理學家——華清風!”

他說這話時語氣戲謔,明顯沒把華清風放在眼裏。米家豪和李所長麵現尷尬之色,又不知道說什麼,隻好衝華清風笑了笑。

華清風冷笑一聲,走進門內,徑自坐到了楊義對麵的椅子上,道:“我們開始吧!”

楊義伸手將眼罩摘掉,露出一雙細長的眉眼,腦袋微微一歪,對華清風道:“開始什麼?”

華清風雙眉一凜,一拍桌子便要走人。米家豪趕緊拉住他:“華老師您別動怒,小楊他……他可能不是故意的!”

但傻子都能看出來楊義此舉根本是在故意激怒華清風。

華清風心頭恚怒:自己與這人素昧平生,為什麼他對自己有這麼大的敵意?抑或他本身就是個不討喜的草包?

“米隊長,”華清風冷冷道,“你們把我請來想必是來辦正事的,但這位仁兄仿佛沒這個心思。如果真要我幫忙,麻煩給我換個搭檔!否則……”

“否則怎樣?”楊義將原本搭在窗台上的雙腳放下來,一臉怪笑。

“哎呀,你可少說兩句吧!”米家豪衝楊義大叫。

“米隊,你把他放開!”楊義起身繞過桌子,朝華清風走來。

華清風見他神色古怪,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怯意,後退一步,喝道:“你要幹什麼?”

楊義嘴角一揚,伸出雙手重重拍在華清風的肩上,接著倒退一步,突然彎下腰去,深深鞠了一躬,朗聲道:“華老師,對不起!”

楊義此舉古怪至極,在場的所有人都愣怔在原地。良久,李所長才回過神來,堆笑著和起稀泥:“這就好嘛!你們年輕人血氣方剛的,難免會產生誤會,大家都退一步不就沒事了嘛!”

華清風也對楊義突如其來的道歉嚇了一跳,連忙道:“沒事,你不用這樣……”

楊義直起身子,露出招牌怪笑,徑自朝門那邊走去。出門之前,丟下一句話:“米隊,這件案子的密保級別已經降低了,勞駕你把情況告訴他吧!”

米家豪見他腳底生風地摔門而去,朝地上啐了一口,罵道:“什麼玩意兒!”接下來,米家豪與李所長才你一言我一語地將案件的詳情透露給華清風。

原來,三天前,安全局監測到一個異常現象:十位市民在一夕之間集體失蹤,而且失蹤時間基本相同,都是在淩晨三點十五分左右。這樣的失蹤事件史無前例,安全局領導懷疑這是一次有預謀的集體行為,於是決定聯合市刑警隊和派出所展開調查。

“這些失蹤者之間有什麼聯係嗎?”華清風聽罷兩人的敘述後問。

“問題就在這裏,”李所長說,“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直接聯係。”

“就比方說,”米家豪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印著十位失蹤者頭像的紙,指著其中一名打扮儒雅的男子說,“這人叫方銘,是市裏一家公司的老板。”之後,他又將食指移動到一名肥胖婦女的臉上,“這女的叫王玉花,是陪著丈夫來城裏打工的村婦。這兩人一個住城南,一個住城北,而且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生活圈子也完全不同,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沒交集不一定無法相互影響,”華清風說,“有些時候一個眼神就能影響一個人的一生。隻要他們有機會接觸,就有相互影響的可能性。”

“對,”李所長攥拳放在嘴邊輕微咳了一聲,“其實我們請您來就是想讓您從心理學的角度出發,分析這些人失蹤的原因。”

“最先提出找我的,是你們還是他們?”華清風問。

“是我們,”李所長回答,“這件案子拖了兩天,一點進展都沒有。這時我想起您曾經幫過我們,而且小米對您的評價非常高,所以就……”

華清風聽到此處,對米家豪投去感激的目光。他暗悔自己身為一個深知人性複雜的心理學家,居然會如此輕易地評判一個人,實在太不專業。

米家豪爽朗一笑,接著說道:“這件案子有安全局介入,我們也不敢放手調查。等下安全局還會來些人,到時候我們一起開個會,討論一下調查方案。”

華清風應了一聲,又問:“那個楊義……是什麼背景?”

李所長回答:“他呀,是安全局情報分析科的科長。別看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平時挺好相處的,今天大概是心情不大好。”

李所長說最後一句話時,向右看了一下,這是構思謊言時的特征。華清風心中暗忖:看來這楊義平時就不怎麼招人待見。

幾分鐘後,樓下腳步聲雜遝。費征氣喘如牛地跑上來,放聲對三人道:“那邊的人來了,叫你們下去呢!”

米家豪點點頭,對華清風道:“安全局的那幫人,平時壓抑慣了,性格都不太正常。華老師,您多擔待。”

華清風微笑道:“我平時接觸的患者肯定比他們還可怕,放心吧!”

三人邊聊邊下樓,剛走到樓梯口,就聽一個極富磁性的男中音道:“華清風是心理學家,人家怎麼也比你更懂心理學。你有意見可以溝通,不要這樣陰陽怪氣的!”

華清風來到樓下,見一名穿著黑色皮夾克的男子和楊義麵對麵站著。那男子看起來稍微比楊義年長些,應該是後者的領導。

楊義見華清風下來,鼻中一哼,走到一邊幫幾個年輕小夥子組裝移動式黑板。皮夾克則走了過來,熱情地同華清風握手,說道:“我叫林旭,是安全局技術偵查處的處長。”

華清風與林旭攀談了幾句,發現他說話極為謹慎,隻要牽扯到案子的細節就開始打馬虎眼。

待黑板裝好,幾個安全局的人又從外麵搬來幾把椅子,再湊上二樓的三張桌子,原本空曠的一樓瞬間變成了一間簡陋的會議室。

與會者一共八人,多數是安全局的,公安係統這邊隻有米家豪等人。

待眾人落座,林旭便將一厚摞裝訂好的資料分發給眾人,道:“想必大家都認識了,我就不說廢話,直接進入正題。”

發完資料,林旭將一疊照片依次用磁性貼固定在黑板上,對眾人道:“這就是十名失蹤者的照片,就我們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這十人沒有任何生活、工作,以及情感上的聯係,完全是陌生人。”

接下來,他又簡要介紹了一下這些人的背景信息。除了方銘,其中大部分都是平頭老百姓,過著一眼望得到頭的生活。

但其中有一個名叫徐祝力的人引起了華清風的好奇:此人原是一名建築工人,最後去市郊的斬風山當了道士。華清風著意看了他的照片一眼,見此人骨瘦如柴,嘴邊留著兩撇八字胡,倒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感。

“我有個問題,”米家豪打斷林旭,“你們是怎麼獲得這些人的背景信息的?信息來源可靠嗎?”

話音一落,安全局的那邊的人中傳出一陣短暫的竊笑。

林旭將手輕輕按在桌沿上,不疾不徐地說:“三天前,我們了解到一個消息:電信部門突然發現有十個人的手機信號同時無故消失。起初電信部門以為是網絡故障,但調查後發現,這些人的手機信號實際上是被納入了某個偽基站,這個基站可以冒用任何人的手機號碼進行通訊。你們看過《X戰警》吧?這個基站就像裏麵的魔形女,可以任意改變外形,我們根本無法追蹤失蹤者的信號。”

“哼,”米家豪冷哼一聲,站了起來,“你巧妙地避開了我的問題,不過不說我們也心知肚明。既然你們什麼都知道,怎麼不去追蹤這些人的消費、通信、以及出境記錄?”

“查過了,”林旭繼續說,“他們的信用卡、銀行卡沒有任何支出與彙入,並且沒有任何出境記錄。”

“這就奇怪了,”李所長摸著下巴底下稀疏的胡茬子說,“沒有出境記錄,就說明這十個人還在國內,那他們會去哪裏呢?”

林旭望著米家豪,眼神充滿挑釁:“所以我就想問問派出所的各位大能,你們辦過的失蹤案不少,有沒有從中總結過一定的規律?”

米家豪歪嘴一笑,接受挑戰:“那是自然!極大多數失蹤者都是因為情緒失控,或者賭氣出走,過一段時間都會自己出現的。隻有極少數會想不開自盡,或者根本就是被人綁架。”

林旭淺笑一聲:“那麼像這樣大規模的集體失蹤案件,你們遇到過幾起?”

米家豪瞬間語塞,嘴裏不住嚅囁:“這……這……”

在他的經驗之中,這種詭異的集體失蹤事件的確頭一回碰到。但他不甘就此認輸,憋了好一陣,他終於想出扳回一城的辦法——將問題拋給華清風。

“雖然沒有可參考的案例,但是還好失蹤的都是人。是人,就意味著能從心理學角度去解釋他們的行為!”他緩緩將頭轉向華清風,眼神中隱藏著旁人無法察覺的懇求。

“的確,”華清風很快接盤,“如果排除陰謀論,倒是有一個心理學現象可以解釋,那就是‘集體臆想症’。”

集體臆想症,即同一種刺激對不同人群造成強大的心理影響,導致人們的認識、情感、意誌等精神活動異常,出現集體性的注意力不集中、敏感多疑,甚至神誌失常、妄想等症狀。

華清風簡要地敘述了一下病因,最後舉例說明:“有些受邪教蠱惑的人,以集體自焚的方式迎接他們所謂的神靈降世,實際上就是一種集體性臆想。”

林旭搖搖頭:“你剛剛說排除陰謀論,請問為什麼要排除?從目前掌握的資料推斷,失蹤者很可能有一定的境外勢力,否則一群普通人,怎麼懂得利用別國的衛星掩蓋自己的手機信號?”

“我是說如果,”華清風直視林旭的眼睛,“作為一名搞心理學的,當然隻能從心理角度出發,別的影響因素不是我擅長的領域。”

“而且,手頭上的資料也太少了些!”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角落傳來。華清風循聲望去,見楊義一邊說話,一邊用指甲刀“哢噠哢噠”地剪著自己的指甲,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小楊,有什麼建議不妨說出來,集體討論嘛!”李所長笑嗬嗬地說。

楊義抬起頭來,將指甲刀扔到一邊,來到黑板前,指著排成兩排的照片道:“我們現在隻是了解到這些人的背景資料,這些資料過於集中在每個個體,我認為調查網應該撒的更大些,更寬些。”

說到此處,他停了下來。所有人一頭霧水地看著他,以為他還有後話,不料他徑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繼續剪起了指甲。

“啥意思嘛?”米家豪不滿地嘟囔,“說了等於沒說!”

林旭將手向下壓了一下,示意米家豪稍安勿躁:“不,小楊的意思是,我們應該把失蹤者身邊的人也列入調查範圍。”

“嗯,的確,”李所長若有所思道,“都兩天了,已經過了破案的黃金48小時,我們是該找找其他路子。”

林旭點點頭道:“這件案子的密保級別已經降低,現在可以放手去查了。稍後我們再開個會,製定一下詳細方案。”

“稍什麼後啊?”米家豪囔道,“我們可沒那個美國時間。剛剛你們楊大科長不是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嗎?我們直接分頭去查失蹤者身邊的人就行了,至於到底查哪些人,我們會自己決定的!”

“米隊長,”林旭摸了摸鼻子,強壓自己的不耐煩,“既然上頭讓我們協作,就說明這件案子不是鬧著玩的。我希望你能配合!”

接著,他不顧米家豪的白眼,從資料中抽出一張名單,揚了揚,道:“這是我們擬定的搭檔名單,派出所這邊的同誌如果有異議,可以提出來。”

林旭嘴上說協作,卻將米家豪、華清風與李所長分到了同一組,象征性地加了一個安全局的年輕調查員,用實際行動將兩個單位隔絕開來。

“還有什麼意見嗎?”林旭將手撐在桌沿上,目光快速掃了一圈,最終定格在米家豪身上。

“還能有啥意見?可不就你們說啥就是啥?”米家豪鄙夷地嘟囔了一聲。

林旭微微一笑,正準備解散會議,卻見楊義緩緩舉起血管暴突的右臂,懶懶道:“我有意見!”

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望向他,都等著看這位卓犖不羈的怪人出什麼幺蛾子。

隻見楊義歪嘴一笑,目光移向華清風:“我要求和華老師一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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