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歲生日這天,梁幼藍送給自己的禮物,是一份銷戶證明。
麵對工作人員的詢問,她隻說了三句話。
“我父母都去世了,也沒有任何親友。”
“兩個月前,我被醫院診斷為胰腺癌晚期。”
“醫生和我說,我最多隻能活到這個月底。”
十分鐘,她如願辦完銷戶手續,一出門就看見中心廣場大屏在播放周、喬兩家的訂婚宴。
行人們紛紛駐足,滿眼豔羨,感慨萬分。
“周氏集團的總裁和喬氏集團的千金聯姻,真是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啊!這些花都是從歐洲空運來的吧?鑽戒好像價值幾個億,周總也太寵喬小姐了。”
“聽說周宴許是白手起家的寒門貴子,在遇到喬予漫前還談過一個女朋友,不過那女的嫌棄他窮甩了他,現在怕是腸子都悔青了吧。”
梁幼藍垂下眼,遮住眼底翻湧的情緒,輕聲呢喃,似是在自言自語。
不。
她從未後悔。
沒有過多停留,梁幼藍走到停在路邊的電動車旁。
在銷戶之前,她就給自己預約了海葬,一望無垠、水天相接的碧波藍天,聽著海浪聲,仿佛就能回到十八歲,和周宴許牽著手在海灘上漫步的時候。
她知道,她再也回不到過去,和他也不會再有見麵的機會了。
所以盡管海葬的價格不便宜,為了能長眠海底,她還是交付了定金。
尾款還差一部分,梁幼藍便注冊了騎手賬號,打算送外賣一段時間攢夠錢。
由於身體不是很好,所以她送得很是吃力,剛送了幾單,她就已經眼前模糊。
剛從巷子裏一拐出來就撞上了一輛勞斯萊斯。
砰的一聲巨響。
她連人帶車翻到地上,還沒來得及適應疼痛,下一秒,卻心臟狂跳,整個人怔在原地。
勞斯萊斯走下來一個西裝革履,身姿頎長的男人,他踩著皮鞋,緩緩朝她走來,每一步,都如同重重踩在她心上。
“梁幼藍,好久不見。”
她抬眸,張了張嘴,有很多話想說,卻一個字都說不出,隻能在心底一遍遍顫抖地念著那個名字。
周、宴、許!
周宴許垂眸看著她,以往滿是愛意的那雙眼睛,此刻隻有冰冷,仿佛沒有一絲感情。
他的聲音也是。
“這輛跑車五千萬,你撞壞的部分維修費要五百萬,怎麼賠?”
梁幼藍來不及整理重逢的思緒,聽到這話腦子瞬間轟然炸開,“我……對不起……我沒有那麼多錢。”
周宴許將她從頭到尾掃視了一遍,許久後,薄唇微動。
“沒錢?那就跟在我身邊賺錢,直到你賠完為止。”
說完,他便絲毫不給商量地打開了後座的車門,猛地把她推上了車。
梁幼藍一上車,才發現車裏還坐著一個妝容精致的女人。
透過後視鏡,她看到了副駕駛上麵色不虞的喬予漫。
喬予漫看到她後,眸子也微微一顫,似乎在竭力壓抑著什麼:“宴許,我們去玩,你把前女友帶上來幹什麼?是還念著舊情嗎?”
說著,她忍不住輕捶了他一下。
周宴許見她要鬧,適時抓住她,俯身親了幾下她的唇低哄:“乖,她撞了我的車,我讓她跟著賠錢而已。”
“我沒有吃回頭草的習慣,何況對方還是個拜金女。”
梁幼藍心臟驟然一緊,自虐般地看著兩人纏綿接吻的模樣。
從前,她每次不高興,周宴許也總是這樣親著她,哄著她。
她自幼父親早死,母親帶著她改嫁給一個酒鬼繼父,繼父平日裏除了喝酒就是猥褻她,她在家活得戰戰兢兢,去了學校也怕和人說話,常常被同學排擠。
可在高一那年,她碰到了餘生的救贖,周宴許。
他是全校師生公認的校草,年級第一,喜歡他的女孩如過江之鯽,就連同為校花的喬予漫也和他告白過。
可他一個也沒答應,反而喜歡上她這個不堪的灰姑娘。
他為她逃課買過衛生巾,為她和繼父打架出過頭,在朦朧的月色下一邊紅著耳朵親她,告訴她:“阿藍,我喜歡你。”
他甚至怕上大學後她被人欺負無人保護,故意在高考漏答兩道大題,放棄清北和她去了同一所大學。
大學四年,他幾乎將她捧在手心,眼裏再也看不見他人。
那樣好那樣好的周宴許,在畢業典禮那天滿眼愛意地和她求了婚。
可她卻將他送的玫瑰踩在腳底,不僅拒絕了他,還當著全校同學的麵狠狠羞辱了他一番。
她從未說過那樣狠的話,第一次說,卻是對著最愛的人。
她說嫌他窮,她年輕又漂亮,憑什麼拿出大好的年華陪他吃苦,她說其實她早就背著他勾搭上了富二代,馬上就要過上人上人的生活了,昨晚沒接他電話,就是在伺候富二代……
她還說,其實她懷了他的孩子,但昨天和富二代動作太激烈已經流產了。
說完,她將一紙流產報告摔在了他的臉上。
那天,他隻說了一句話,字字泣血。
【梁幼藍,像你這樣的人,永遠都得不到幸福】
她笑了笑,說幸福算什麼,有錢好使嗎?
說完,她揚長而去,頭也沒回。
卻在他再也看不到背影的地方蹲下來,一遍遍低聲念著他的名字,哭得撕心裂肺。
他說得很對,她本就得不到幸福了。
昨晚,她沒接周宴許電話,不是在忙著伺候富二代,
而是……被喝醉酒的繼父綁在了床上,實施了侵犯。
她也的確流了產,卻是被繼父弄沒的。
醒來後,他威脅她,“老子養了你那麼久,就是為了自己用的,馬上跟你那個男朋友分手,以後都要和我保持那種關係,否則,我弄死你那個男朋友。”
梁幼藍從未那樣絕望過,她知道,他喪心病狂,是能做出那種事的。
那一刻,她明白了,她生來就在泥潭,不該期望救贖。
他那樣好的人,就該配更好的女孩。
放手,是她最好的選擇。
梁幼藍沉溺在回憶中,過去許多年的事如今再想起,恍如隔世。
再回過神,車子已經到了酒店。
門口擺放著大大的生日立牌,上麵的素描畫像,赫然是喬予漫。
周宴許小心護著喬予漫先行一步,隻給梁幼藍留下了一句話:“你今天要做的,就是給漫漫擋酒,一杯五千。”
梁幼藍沒有說話,隻默默跟著,進去大廳後才發現今天來了很多高中的老同學。
看到生日主角,大家紛紛端起酒杯上前打招呼。
喬予漫微笑著一一回應了,隨後漫不經心地瞥了梁幼藍一眼,淡淡開口:“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新招的保姆,梁幼藍。”
全場人都看了過來,認出是誰後,眼裏是毫不掩飾的震驚和鄙夷。
“我靠,梁幼藍?!”
“當年她不是死活要和周宴許分手,攀上富二代跑去做金絲雀了嗎?怎麼如今混得這麼差,竟然跑來當保姆?人老珠黃被甩了?”
聽到這些冷嘲熱諷,梁幼藍臉色白了幾分,卻沒有反駁。
她隻能低下頭,遮住眼底的難堪和脆弱。
看她這副樣子,大家反而更肆無忌憚,像從前那樣欺淩她。
有人要了幾十瓶酒,一杯杯地灌著她,她喝到胃裏翻江倒海、在衛生間都吐出了血。
有人將蛋糕砸到她臉上,笑看著她狼狽不堪的模樣。
還有人故意絆倒她,害得她摔倒在玻璃碴子上,鮮血淋漓。
甚至還有人逼著她從自己胯下鑽下去。
她被羞辱折磨了一晚上,成了全場人逗樂取笑的工具。
而周宴許在陪喬予漫跳舞、喂她吃東西、給她拍照,明明餘光沒有一刻離開過這邊,卻又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宴會結束,梁幼藍早就傷痕累累,狼狽得像天橋底下的流浪漢。
她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痛到抖成了篩子,顫顫巍巍地想要離開。
可沒走幾步,一個手環突然掉落在地上,被人撿了起來。
看到手環上的字,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臥槽,這不是南城監獄的手環嗎?編號3593965,梁幼藍,你坐過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