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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一顧秋水一顧
顧青衣

第五章 把酒當歌趁今朝

兩人默默走了一陣,扶雪珞方道:“洛世伯聞你與庚桑楚離開,怕你中他詭計,便叫我來接你回去。”

蕭冷兒看他身影,依然是那般好姿采,今日卻不知是她多心還是怎的,總覺有些空茫,不覺柔聲道:“你……”

扶雪珞打斷她:“先前我瞧你與那庚公子一起離開時並無不願的神色,他身上也並無殺氣,便未加阻攔。隻是,那庚公子心智手段非常人能及,你……你畢竟還是要小心一些。”

蕭冷兒垂下頭笑道:“雪珞真是個君子。”

扶雪珞苦笑,忽然轉過頭來問她:“那日喜堂之上,你問我們兩個問題,後來擇我之時又道隻因我能助你出去。這些日我一直想問你,那日你深心裏究竟是怎生想法。”

蕭冷兒想了想,偏頭看他,眼前男子白衣如雪,神態舉止,風神氣度,無一不可做世人眼中典範仙姿,半晌笑道:“那日我便想,這扶雪珞真是君子中的君子,品行端良,世間少有。那日眾人麵前,你明知第二個問題的答案你那回答定是最不討喜,卻不曾有欺瞞之心,隻隨心而為。從前我聽你名字,隻道是一般世家少年,並不曾往心中去,但那日一見之下,便立時想要拐了你從此成為知交。”

扶雪珞笑了笑,並不作答。他不擅說謊,心中既然對這“知交”二字並不認同,卻也不願反駁她,唯有一笑了之。

兩人不再多言,一路行回洛府,卻被等在門口急得團團轉的依暮雲嚇了一跳,蕭冷兒連忙走上前去:“你怎的……”

依暮雲一見她立時就跳了起來:“你可算回來了,快,煙然她、她……”她急得說不出話來。

蕭冷兒見狀也不再問,與扶雪珞對視一眼,兩人一同向廳中跑去。一進大廳便見洛文靖幾人圍著洛煙然神色擔憂,洛煙然雙目緊闔,額上冷汗涔涔而下。推開幾人,蕭冷兒立時上前,觀她麵色再行切脈,半晌恨恨道:“這是苗疆的蠱毒,我們畢竟還是中了庚桑楚的詭計!”

洛文靖頹然坐下。

洛雲嵐搖頭道:“但這幾天煙然與我們一道,何曾單獨行動過?那原鏡湄縱然再厲害,卻又如何能有這等在我幾人眼皮子底下下毒的本事。”

蕭冷兒為洛煙然點幾道穴位勉強止痛,細思這幾日行程,問她:“那日你一個人出去找暮雲,有沒有與甚陌生人接觸過?”

洛煙然握緊她手,蕭冷兒隻覺五指幾乎被她握得斷裂,麵上卻絲毫不顯露出來,聽她微弱道:“那日曾與一個女子接觸,隻怕便是原姑娘易容而成。”

手中力道不斷加重,蕭冷兒便知她辛苦,抱緊她道:“你再忍耐片刻,這蠱毒發作也有時限,更要下蠱之人催發,原鏡湄想來隻是讓我們知道她手中還有一張王牌,這痛再片刻也就止了,我現在陪你去休息,明日我們再行找他們索取解藥。”

洛煙然勉力點頭,半個身子蜷在她懷中,簌簌發抖。

洛雲嵐幾人瞧得心如刀割,幫蕭冷兒一道送洛煙然回房,蕭冷兒便自陪著洛煙然歇下。洛雲嵐幾人出得門去,卻哪裏睡得著,複又回到大廳,卻見洛文靖依然坐在原位發呆。

扶雪珞沉聲道:“八年前庚桑楚設計擄煙然,今日之行,隻怕目的同樣為煙然,世伯,你有甚看法?”

洛文靖疲憊地搖頭:“這件事,你們莫要多問,也莫要插手。”

洛雲嵐恨恨道:“我妹妹被旁人折磨得生不如死,你卻叫我莫要理會!”看扶雪珞一眼又道,“明日我去找那妖女,她若不給我解藥,這一次你不殺她,我也定會殺了她!”

扶雪珞微歎一聲,也不多言。隻心中想到這所有事都是庚桑楚一手而為,他心思縝密,即便今日放了依正豪與另外幾人,但手中依然握有全城百姓與煙然性命,同樣勝券在握。原鏡湄或者蘇堇色,哪個又不是聽命行事?

想到江南短短幾日來被害的人命與損失財物,心中對這風采無雙的庚桑楚,越發重重憂慮。

洛文靖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斂口。

這夜洛煙然所受苦楚遠遠長過蕭冷兒預料,這才知道,原鏡湄在洛煙然身上所下之毒,竟比她想像中厲害許多。蕭冷兒與依暮雲整夜陪著洛煙然,幾次點她睡穴卻還是被她痛醒過來。她二人看得心痛之際,想起那庚桑楚,依暮雲隻覺是渾然的恐懼。

蕭冷兒心中卻更驚疑不定,白日庚桑楚看洛煙然神色,分明毫無殺機,甚至有些不同常人的善意,卻在更早便叫原鏡湄給洛煙然下毒,想來此行帶走煙然勢在必行。洛文靖於煙然一事多有隱瞞,究竟是何事?

又想到依正豪損失財物暫不計較,隻他被擄一事,隻怕江南一地商人便很要惶恐一陣子。百姓和商人這邊,不安撫妥當麻煩卻要更多,眼前武林大會在即,洛文靖哪裏又有那許多時間?

一夜心思紛亂,卻是誰也無眠。

洛煙然下半夜之後那疼痛便已止了,但身體虛弱,依暮雲陪著她一道吃了早餐,恢複體力,隻待時至中午便去醉春風。

洛文靖依正豪兩人自然更忙得不可開交。

蕭冷兒便自一人出門去,說好中午與眾人直接在醉春風碰麵。扶雪珞不放心她一人出門,蕭冷兒直笑大夥兒這幾日都成驚弓之鳥。

蕭冷兒由長街的這一頭慢慢走到那一頭。

她向來討厭走路,但今日心中悶悶,思慮過甚,竟不知不覺就走了較平常多幾倍的路程。待行至長街盡頭,這才恍然驚覺。搖了搖頭,正要返回,卻見路邊眾人都指著觀仙樓樓頂竊竊私語,心中不由一驚,她為何竟在無知無覺中來到此處?昨夜還為煙然之事恨他整晚,難道今日便想要見到他?心中不安,她抬頭向那屋頂看去。隻見上麵一人容顏風姿綺麗無雙,不是讓她又恨又惱的庚桑楚又是誰?

庚桑楚坐在房頂上當然不奇怪,他的風騷愛現蕭冷兒第一眼見他,便覺那長在他身上是天生。問題出在他手中與口中動作。

他竟然在吃紅薯。

那日初識的琴音與今日再見的紅薯,蕭冷兒委實覺這反差有些大了。但即便如此,她仰頭看那人,依然覺得他為何一舉一動都要這般好看。

好看得仿佛他這樣的人坐在屋頂吃紅薯比肚子餓的人下館子更理所當然。

搖了搖頭,蕭冷兒強行拋開這被某人影響到完全不正常的想法。

那邊廂庚桑楚也已看到她,興高采烈向她揮手道:“丫頭,上來一起坐坐。”

蕭冷兒看了看屋頂,估計一下自身實力,提口氣向上躍去。無奈她素來自視過高,縱到一半時身體已經不受控製向下落去,正悲哀的想自己莫非要表演完昨日那“天外飛仙”,下墜身形已停住,熟悉溫暖如三月春風的氣息迅速包圍她。她心中便自更悲哀,為何相識一天,自己第一感覺他的懷抱竟然已經是“熟悉的”?已被那人敲下腦袋笑道:“自大的丫頭,沒有我在的時候,最好還是多點自知之明的好。”

撇了撇嘴,蕭冷兒嘀咕一句:“想接住我的人可多了呢 。”

庚桑楚笑得風情流轉,頷首表示同意:“至少那位神仙般的扶公子便頭一個願意。”不待蕭冷兒發火,拿起身邊一個烤紅薯遞給她笑道,“要吃嗎?”

蕭冷兒伸手接過,張嘴隨意咬了一口,取笑地睇他一眼:“怎麼?自命風流的庚大公子竟然也會吃紅薯這種破壞形象的東西?不怕嚇跑你苦心經營來的美人們?”

庚桑楚毫不在意笑道:“紅薯於我是救命之恩,患難之情。天下美人何其多,與它相比,何足道哉?”他複又咬了一口,斜睨她道:“但我此刻卻甚想旁邊這位美人相陪,不願她被嚇跑。怎的,你嫌棄我這模樣?”

蕭冷兒看他毫無風度氣質樣子,斜睨她眸子在晨間陽光中顧盼飛揚,大快朵頤的滿足模樣讓她幾乎要以為他吃的是玉牒珍饈,麵上笑容看得她幾乎癡了。心尖兒上一顫,連忙穩住心神,柔聲道:“不會,我見你以來最好看的就是你此刻的模樣。”

庚桑楚動作忽的一頓,猛然抬頭看她,兩人目光相接,不由都是一呆。連忙回過頭去,庚桑楚平定忽不知哪裏縱出的心跳溫度,若無其事笑道:“小丫頭,專程來尋我是為了你的大美人吧?”他說話間突然發現,短短兩日時間自己對這小丫頭連番失態,竟比這二十多年加起來還要多。

蕭冷兒亦是好容易撫平莫名失衡的心跳,搖頭笑道:“煙然美人的事,原該是中午解決。你我相聚時日無多,卻該先解決自己的事,我是來討回另外一樣屬於我的東西。”說著向他伸出手道,“拿來。”

庚桑楚一怔,目中閃過一絲促狹:“讓我想想,小丫頭可有什麼東西留在我這裏?”裝模作樣沉吟片刻,恍然笑道,“啊,想起來了,定是小丫頭的心昨天一不小心落在我身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就急匆匆前來討還。”

麵上一紅,蕭冷兒瞪他一眼,惡狠狠道:“少跟小爺裝蒜!昨天那幅畫,拿來!”

庚桑楚笑意一閃:“拿回去留作紀念?”

蕭冷兒恨恨道:“畫的是討厭的人,又被加上討厭的字,自然是拿去燒柴火。”

笑意更甚,庚桑楚再大大咬上一口紅薯,笑道:“如此,我自要隨了你心願。不如就在我麵前燒了再為我烤個紅薯,也省了麻煩,如何?”

蕭冷兒又已氣得說不出話來。

兩人坐得片刻,庚桑楚忽然道:“你我相處時日無多?”

蕭冷兒不知怎的,聽他聲音,心跳便又有些不規律起來,點頭低聲道:“我卷進這件事中,原本就莫名其妙。此番解決了煙然和江南百姓的事,我便按原定計劃再去嶺南看看。我本就不是江湖中人,一心隻想遊曆四方,日後、日後你我想來相見無期。”

庚桑楚望天邊湛藍浮雲,笑意悠遠:“你倒自在。”

蕭冷兒展顏:“那是自然。”看他一眼複又笑道,“當然,自在的前提卻也要庚大公子肯饒了我性命才是。”

庚桑楚輕笑:“你我一見如故,若非你留在洛文靖身邊於我成為威脅,我又怎生殺你之念。”

兩人不知不覺,背靠而坐,渾然看不見下麵行人指點與議論,隻各自想著心事。

蕭冷兒心中因他那話,便生出絲絲惘然。若是不曾回來江南,兩人隻怕今生不會結識。她日後隨意遠走,是否便要帶著這因他而生出的些微惆悵,許久許久?

兩人相偕到醉春風之時,扶雪珞等人都已圍席而坐,原鏡湄與蘇堇色正自陪幾人聊天,唯洛雲嵐一直朝著原鏡湄努力翻白眼。

蕭冷兒看得有趣,撲哧笑出聲來。

眾人聞聲回頭,見他二人站在一處,直叫這秀麗江南頓成陪襯,不由都是呆住。洛雲嵐皺眉道:“你怎的又與他一起?”

蕭冷兒輕咳一聲,走到原鏡湄身邊坐下,衝她一笑:“我對原大美人當真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呢。”

庚桑楚也自施施然坐在原鏡湄另一邊。原鏡湄掩口笑道:“能讓蕭大美人放在心上,鏡湄不勝榮幸。”

洛雲嵐卻沒那好脾性,不耐煩道:“少說廢話,原鏡湄,你今日不拿出解藥救煙然,我就把你……”

“把我怎樣?”原鏡湄斟酒,歡顏望他。

洛雲嵐甚少威脅人,被她多看幾眼,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蕭冷兒隻瞧了庚桑楚慢悠悠道:“昨夜煙然毒發,生不如死,向來憐香惜玉的庚大公子,不料竟能下此狠心。”

庚桑楚上樓之時便已注意到洛煙然灰白臉色,聽蕭冷兒言更是臉色一變,眾人卻是第一眼見他斂去麵上笑容:“湄兒!”

原鏡湄咬唇,扭過頭去:“是你讓我這樣做!”

庚桑楚麵沉如水:“我原話是怎生說,你卻又是如何做!”不再理她,走到洛煙然麵前搭她脈搏,越看越是心驚,終於站起身來朝原鏡湄喝道:“你想害死她麼!”

從未見過他如此疾言厲色,原鏡湄一瞬間幾乎委屈得要哭出來。洛煙然看得不忍,輕聲道:“庚公子,我身體已無大礙,請不要再責怪原姑娘。”

庚桑楚冷哼:“已無大礙。你所中蠱毒極為霸道,每晚亥時發作,一日比一日辛苦,若無解藥,七日之內精血耗盡而死。”

洛文靖幾人聞言都是驚懼,洛文靖忍不住站起身來,洛雲嵐指著原鏡湄大罵道:“你這心如蛇蠍的妖女!”

原鏡湄冷哼一聲,卻不說話。

蕭冷兒細細看庚桑楚眉間神色,卻看不出半分端倪:“你不願為煙然解毒?”

庚桑楚片刻色變之後又自恢複瀟灑自若,折扇輕搖歎道:“我自然不願洛姑娘受苦。”看了窗外空蕩蕩街道一眼道,“不過事事不可兩全,各位想救洛姑娘性命,我卻也隻好收回送丫頭之禮。”

眾人麵色再變,洛煙然低聲道:“我一人性命,哪比得了城中百姓萬一,爹爹不必顧念我。”

蕭冷兒虛弱道:“你莫要忘記我手中尚握著蘇堇色性命。”

庚桑楚朗聲大笑:“丫頭這話當真叫我失望,難道我像是會舍大取小之人?”看向蘇堇色,“堇兒……”

不待他說完,蘇堇色已垂首道:“堇兒命屬公子,絕不叫公子有半分為難。”

庚桑楚微笑頷首,眼光一一瞟過眾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今日若有誰企圖拿堇兒性命威脅於我,我定然此刻便殺了她,也好叫她莫要受那毒發的苦楚。堇兒陪我許久,我舍不得她孤單,洛姑娘與江南所有百姓,都隻好下地去陪我堇兒。”

蘇堇色含淚叫一聲:“公子。”

蕭冷兒暗暗咬牙,心道這女人一定是瘋了,竟還一臉感恩的模樣,無奈道:“你究竟想怎樣?”

庚桑楚含笑頓首:“洛姑娘要麼跟我走,要麼在此等死。各位若想還有何物能解這‘蝕骨’之毒,便要看七日之內誰有這通天本事了。或者,”搖扇看洛文靖,“洛大俠一心為民,想必不甚在乎自己女兒生死,打算就此了結了洛姑娘,以免她再受苦?”

他這話說得諷刺,洛雲嵐與依暮雲卻是條件反射般擋在洛煙然麵前,倒真怕洛文靖有甚動作一般。洛文靖神色本已十分沉痛,想說什麼,看到依暮雲,卻忽然閉上了嘴。

蕭冷兒有些難過,連忙叫道:“你兩人這是做什麼。”見洛依二人各自有些訕訕放下手臂,這才回頭瞪庚桑楚一眼,庚桑楚卻笑得像朵花似的燦爛。

洛文靖扭過頭道:“我即使讓你帶走煙兒,若叫樓心月看到她,她依然沒有活路。”

庚桑楚輕笑:“能活一日便多一日,那時指不定早已有人救走洛姑娘,我也已解了她所中之毒,豈不兩全。”含笑目光有意無意瞟向蕭冷兒。

洛文靖沉默半晌,方澀聲道:“八年前,老夫因為疏忽,以至讓你魔界擄走暮雲,這麼多年來始終內疚於心。今日無論如何,斷不會讓你如此輕易帶走小女——”他說到此,聲音忽的低了下去,“隻因老夫再不知道,是否還有一個八年能讓我拿來內疚。”

洛煙然渾身一顫,脫口道:“爹爹……”眼淚險些便奪眶而出。

洛雲嵐也自變了臉色,低喝道:“爹,好好的,胡說什麼!”

洛文靖慘然道:“武林大會在即,你明知我絕不會在此時再派人手營救煙兒,更不會因此給魔界作亂借口與可趁之機。”他這話對著庚桑楚,卻明顯說與洛煙然聽,咬咬牙再道,“我女兒私事之前,卻要叫庚公子先解決城中百姓中毒一事,他們都是尋常人,那毒再拖下去隻怕屆時拿到解藥也是枉然。”

庚桑楚目光一閃:“洛大俠考慮清楚了?”

洛文靖苦笑道:“老夫何曾有考慮的餘地,請公子信守諾言。”

庚桑楚倒也幹脆,便吩咐原鏡湄將解藥拿給他們,洛文靖上來之時便已叫人等在樓下,此刻叫了幾人上來聽任原鏡湄吩咐。

庚桑楚看蕭冷兒沉吟目光,笑道:“你不信我?”

原鏡湄聲音和眾人動作都是一頓。

蕭冷兒半晌歎道:“如你所言,城中百姓性命於你並無所謂,我便信你一次又如何。”

庚桑楚頷首表示同意,笑道:“丫頭果然深得我心,今日這解毒一事若換了在場任意一人,隻怕諸位還是事先準備幾隻現成活物的好。”

原鏡湄既已拿出解藥,蕭冷兒自然樂得做人情,袖中拿出一物扔給蘇堇色,口中笑道:“我這人一向不是正人君子,蘇大美人可要慎重。”

蘇堇色看庚桑楚自若笑臉,也不多說,便張口吞下那兩粒解藥。

待解毒事了,洛文靖這才起身道:“老夫今日救不得煙兒,好歹也要為他拚盡全力,庚公子,你……”

他話音未落扶雪珞已起身站在他與庚桑楚之間,衣襟如雪:“既如此,庚公子今日若能勝了在下,此間便容你帶走煙然。”說完回頭向洛文靖歉然點頭,“世伯,失禮了。”

洛文靖默默點了點頭,退回原處坐下。

庚桑楚歎道:“真不知各位在想什麼,明知無論輸贏洛姑娘在下都一定是要帶走的,何苦增加些麻煩。但諸位既如此有興,在下自當奉陪。”說著折扇一揮,拱了拱手笑道,“扶公子,這就請吧。”

“請!”

說話間扶雪珞已長身而起。

兩人身影鬥在一起,轉眼間已交手數十招,俱是玉影清姿,煞是好看。

扶雪珞武功,幾人自都是不必擔心的,他出招時自在瀟灑,蕭冷兒也早已見識過,此刻注意力倒更多放在庚桑楚身上。隻看得兩眼,便暗笑這家夥果然不改風騷,連和別人比武也惟恐有一招半式拙了手腳,又想起他先前屋頂上吃紅薯那坦然模樣,不由心裏一熱,連忙收斂心神。剛抬起頭,卻為庚桑楚出手心中一動,留神之下,越發震驚起來。隻見他手中折扇揮灑自如,行雲流水如蝶翩飛,當真美妙絕倫,與扶雪珞交手雖占不得上風卻依然笑如春風。蕭冷兒明知不該,仍不由自主低吟道:“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聲音婉轉,一詠三疊,如碧海潮生,眾人隻聽得心醉神移,一時竟連那兩人的比武也忘了去看。

好容易抽個空從扶雪珞掌風中跳出來,庚桑楚立時望向蕭冷兒,滿麵震驚,兩人對望之下,同聲訝然道:“你怎會這‘碧海青天曲’?”

洛雲嵐不由奇怪:“這明明便是唐時張若虛大人的《春江花月夜》,卻又怎是甚‘碧海青天曲’?”

庚桑楚仍隻盯著蕭冷兒緩緩道:“張大人《春江花月夜》廣為流傳,吟唱音律何止數十種。但若能唱到低悅如夏蟲語冰,高轉如碧海潮生,那便是由二十多年前幾位高人同創的‘碧海青天曲’。”

蕭冷兒一時心思轉得飛快,口中卻接道:“近百年來,武林中文風極盛,許多練武之人都喜以文喝武。原本以咱們庚大公子風騷,那般隨意吟詩唱曲也隻道尋常。這‘碧海青天曲’的武功我並不熟悉,原也隻是有些疑慮,但方才刻意以這曲子相喝,竟與他相輔相成。如此,他所用武功自然便是這‘碧海青天曲’。”

一時不止這兩人麵麵相覷,洛文靖幾人也自發怔。庚桑楚雖未明言身份,卻無疑是樓心聖界分量極重的人物,如今二人竟會使一套相同的武功,眾人不得不開始猜測蕭冷兒身份。至於洛文靖心中,最初的震驚過後,卻又有另一層念想。

扶雪珞冷聲道:“庚公子……”

不待他多說庚桑楚已笑道:“扶公子風度,在下深感佩服,方才多有得罪,這就再請。”

扶雪珞一言不發,輕飄飄一掌向他掠去。但任誰也看得出,他此刻這掌威力,卻是方才打那半天遠遠比不上的。

庚桑楚暗暗歎氣,抽空哀怨瞟一眼蕭冷兒,心道這當真是個再大不過的禍水,於扶雪珞對某人情愫,卻也更了然一層。

這一過招之下,扶雪珞挾怒出手威力非同尋常,庚桑楚原本無心交手,隻用了六七成功力,卻著實給逼得手忙腳亂相形見絀。

扶雪珞原是打算讓庚桑楚親口認輸拂他幾分麵子即可,卻見庚桑楚一有危險蕭冷兒便一臉緊張模樣,又想到方才兩人相喝情形,向來清明心中便自有些煩悶,再出手時,便用上那時與洛文靖交手時第三招“但為君故”,勢如雷霆。

庚桑楚心神這才完完全全收回來,不料扶雪珞出此重手,正想自己此番怕是有得罪受,已聽一聲驚呼之下纖細人影迅速向他奔來,一把攬了他向旁邊掠去,堪堪躲過扶雪珞那極盛一掌。

兩人距離極近,眼見蕭冷兒氣喘模樣和依然緊握他的手,忽然之間,庚桑楚心中便有些煩亂。又見她鬢發散亂,躊躇片刻,還是問道:“可有傷著?”

胡亂搖了搖頭,蕭冷兒偷眼瞧扶雪珞驚懼神色,開始考慮此刻是不是立刻暈過去比較好?

屋中人各自呆怔半晌,扶雪珞忽的轉過身去,低聲道:“你若不想我傷他,說一聲也就是了,沒必要以身犯險。”他聲音還是一貫的清朗,各自卻都聽出那其中有些沙啞。

沒有預想中的大發脾氣,蕭冷兒心內反倒有些不安,走到他身後牽他雪白衣袖:“雪珞,我不是……”想到心中原本對那人狠心和篤定態度頗為生氣,隻道讓扶雪珞好好教訓他一番那也是好的,但見他險象環生,便是擔憂,見他有了危險,便什麼也顧不得什麼也想不了,隻順了心思撲上去護他,“不是故意”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半晌頹然道,“對不起。”

聽她語聲歉然,扶雪珞不由轉過身來,玉麵尚有些驚怒和氣惱,明知那一掌被自己強行帶開,依然仔細檢查她情況:“有沒有受傷?”

蕭冷兒笑得萬般討好:“雪珞不顧自己受傷也立時收回掌力,哪裏會傷到我。”

扶雪珞撫她長發,歎息:“若是我來不及收回,傷了你、傷了你……可叫我如何是好。”

蕭冷兒柔聲道:“我知你寧願自己受傷,也絕不會傷我分毫。”

扶雪珞對著她難得一見的柔情,最後一絲怒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心中歎息,聽她又道:“煙然身中劇毒,已是事實,如他所言,七天時間,我們如何能找到解毒的聖手,也不一定有用,隻怕煙然……既然無論如何煙然總是要讓他帶走,你們如此氣怒傷他,卻又有甚用處。”回頭看庚桑楚,那人也正含笑看他,仿佛方才身陷險境又害她尷尬的都是另一個人,不由心中有氣,咬牙道,“此人心胸狹隘,秉性小氣,今日若傷他,誰知他會不會虐待煙然來出氣,咱們何必要和他一般見識。”

庚桑楚原本隻是淺笑,聽到後一句,卻明明白白笑出聲來,得蕭冷兒狠狠瞪視,便舉手笑道:“在下雖心胸狹隘秉性小氣,至少向各位保證,有我在一天,絕不讓任何人再傷了洛姑娘便是。”

蕭冷兒假笑:“你自己便可任意傷她?”

庚桑楚搖扇輕笑:“那個任何人自然也包括了我自己。”

蕭冷兒這才作罷。庚桑楚笑道:“諸位打也打過,罵也罵過。”瞟蕭冷兒一眼,“威脅也威脅過,如此,可否放在下離開了?我等得,洛姑娘隻怕等不得。”

一句話又惹得洛雲嵐幾人怒目而視。

眾人拿眼看洛文靖,洛文靖隻是沉吟不語,半晌忽然望了庚桑楚,眼中頗有疑惑:“樓心聖界歸隱二十年,竟出公子這般人才,文靖心中對聖君委實佩服。公子姓名身份,能否告知?”他看他那藍瑩瑩的晶亮眸子,總有一份熟悉之感,卻又立時否定自己想法。

眾人聞聽此言,也自紛紛望了庚桑楚,各自好奇。

庚桑楚搖頭歎道:“各位可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早已說過許多遍,在下庚桑楚,亦是——”他折扇輕搖間姿態從容,翩然一笑,在場縱然有洛煙然、依暮雲、蘇堇色眾女顏色如花,扶雪珞氣質卓爾,甚至蕭冷兒清逸無雙,卻已在這傾國一笑間被統統掩蓋下去。

“樓心聖界聖君坐下四大殺手排行第一,問心。”

洛煙然一直沉默,此時忽然起身,向洛文靖折身道:“女兒不孝,在這般緊要關頭卻還要爹爹擔憂。隻望爹爹萬事以自己身體和大局為重,勿念煙然。”說完便幾步走到庚桑楚身邊站定。

洛雲嵐皺眉道:“煙然,你……”

洛煙然垂首道:“我明知爹爹與大哥不忍我受苦,就此讓我與庚公子一道去,又怕我受委屈。但煙然信得過庚公子,更不願爹爹再難為,就此與爹爹拜別。”

洛文靖欲要阻攔,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個字來。他又哪裏敢拿洛煙然冒險?但……他望著洛煙然,目光沉痛,卻一字字清晰道:“即使問心公子今日擄去小女,老夫救得小女這一次,下次麵對天下大義,卻也絕不能再救她第二次。”他這話無疑是說,即便將來樓心聖界以洛煙然要挾於他,那也隻是枉然。

庚桑楚不以為意,笑道:“洛大俠素來以天下為重,敝上多年前便已知曉,如今不過想見上洛姑娘一麵,洛大俠不必介懷。”

便見自進門之後就一直靜靜立在最後悶聲不語的依暮雲走了上來,紫衣飛揚,目澄如水,望著庚桑楚一字字道:“請問心公子帶我去樓心聖界。”

她此話一出,屋裏突然靜得連根針掉下的聲音也能聽清楚,洛雲嵐更是變了顏色。

半晌,更桑楚摸了摸鼻子,笑道:“依大小姐莫不是把我聖界當作遊覽勝地?怎的竟起了遊覽的興致?”

依暮雲低低道:“聖渢。”

她聲音雖低,與她相距極近的庚桑楚與原鏡湄兩人卻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都是愕然,庚桑楚笑容微斂,皺眉道:“你怎知聖渢之名?”

依暮雲低聲道:“八年前,我被擄去關外時曾見過他一麵。請問心公子帶我去樓心聖界見他。”

庚桑楚再摸了摸鼻子,喃喃道:“聖渢這小子,可當真是妖孽,也不知勾走多少女孩子的魂。”與原鏡湄對望一眼,失笑道,“與那臭小子一比,我好像就隻有摸鼻子的份了。”

原鏡湄噗嗤一笑:“你與他比卻也說不出誰更討人喜歡,可千萬莫要妄自菲薄。”

庚桑楚蹙眉一聲淺歎,即便如此情形之下,守在門口的一幹女子依然看得麵紅心跳:“那為何同時見到我和他的女孩子,各個兒都喜歡去了他沒見一個喜歡我?”

原鏡湄笑道:“那是因為你看上去就一副欠扁的模樣,再說……”她忽的麵上一熱,也不知想到什麼,抿嘴掉過頭去,不再說話。

此刻自然無人有心思去聽他二人調笑,洛文靖沉著臉剛要開口,已聽“刷”的一聲,眾人眼前一花,依暮雲腰間寶劍已明晃晃橫在她自己細頸之間:“伯伯,其實你明白雲兒從不曾怪過你。但今今日若伯伯阻止我與煙然同去,雲兒定然恨伯伯一生一世。”

洛文靖急得連連跺腳:“你這孩子,怎的這般不懂事!”

依暮雲望一眼眾人,眼中忽地掉下淚來:“伯伯,雲兒明知此時不該再給你們添麻煩,但我已等了整整八年,今日既得知他消息,實在不能再等下去。請伯伯轉告我爹爹,雲兒定然會平安回到他身邊來,請他莫要為我擔心,好好保重身體。”

洛雲嵐氣罵道:“依暮雲,你這被魔教妖人衝昏了頭的傻子!”罵完神色卻更見黯然,猛然轉過身去。

依暮雲並不理會,隻一心一意看著庚桑楚。

庚桑楚目光一轉,笑道:“也好,聖界第一名花總是需要姑娘們來滋潤。依大美人既然對我弟弟這般傾心,不領你去見見他倒說不過去。既如此,二位姑娘是客,湄兒與堇兒一路定要好生照料,這便先去吧,我隨後趕來。”

原鏡湄笑應一聲,眾人尚猶豫不決間,她已帶了洛依二女下樓去。依暮雲行至蕭冷兒身邊,卻不敢看她神色,隻低聲道:“你好好照顧自己和爹爹,莫要為我生氣。”便自匆匆下樓。

洛文靖幾人俱知依暮雲烈性,見事已至此,卻也無可奈何,各自歎息一聲,也不追趕。洛雲嵐眼睜睜看她走遠,竟似癡了一般。

庚桑楚依然渾不在意模樣,目光看向蕭冷兒,似笑非笑,像是想說些什麼,半晌卻隻轉過身看窗外道:“我此番來江南,一則接堇兒,一則帶走洛姑娘。至於其他幾件事,始終未能完成,卻是否因為此處多出我意料的蕭冷兒與扶雪珞?”他最後一句接近自語,隨即又在心中給了自己答案,卻是因為他見到那人時,心中生出些許他意,這是自己給了旁人可趁之機。

蕭冷兒淡淡道:“你輕易便擾亂江南民心與次序,這對你無甚重要,洛伯伯與依伯伯隻怕卻要費盡心思,也不算全無收獲。”

庚桑楚聞言點頭,忽然回頭看她,笑道:“你方才為何要救我?”

蕭冷兒抬頭,張了張口,不知如何回答,半晌轉過臉去。庚桑楚等不到她聲音,倒也不以為意,折扇一收,向眾人抱拳笑道:“在下這就去了,各位保重,想必再見之期亦不遠。”

退後幾步,庚桑楚複又看向蕭冷兒,一瞬間心思百轉,終究也隻笑得一笑,便自轉身從窗口掠了出去,身影自是風流倜儻。他先前與扶雪珞過招時一直懶懶散散沒個正經,這般輕功施展之下,洛文靖幾人方勉勉強強窺視他功力之一二,不由暗暗咋舌。

他竟連一個道別的字也不曾說與她。呆呆看那漸遠背影,蕭冷兒不由有些癡了。半晌轉過身來,忽然走到洛文靖身前鞠了一躬:“今日之事,也有我幾分責任,洛伯伯莫要怪我。”

洛文靖連忙扶起她,歎道:“傻孩子,與你何幹,莫要胡思亂想。”

蕭冷兒炯炯看他:“如此,便請洛伯伯答應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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