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期末考試完那天下午，學生必須留下來對教室進行大掃除，打掃完了才能離校。

分組是按座位來的，每一豎排是一個小組，各自負責不同的區域。

陸展年當著小組裏所有人的麵說：“你們都去玩兒吧，咱們小組的活兒，全部由顧喜彤負責。”

這些在家裏從來不做家務的少爺公主們自然是樂得輕鬆，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在他們看來，顧喜彤幹活，天經地義，窮人家的孩子嘛，肯定是幹活的一把好手啊。

何況他們也早就習慣了看陸展年欺負她。

其實就算是大掃除，也沒多少活，他們組分到的無非就是拖地，拖地誰不會啊，有什麼好怕的。顧喜彤想著終於考完了，放寒假了，雖然成績肯定不會太好，但有一個寒假的時間可以呆在家裏，不用看到陸展年他們那些討厭的人，真是太高興了，讓她再多幹點兒活她也願意。

所以她一個人把所有的地拖了，拖到最後都快哼起歌了。

但陸展年大概看不慣她苦中作樂的樣子，不看到她低頭他是不會罷休的。於是他特地去沙坑裏踩了滿腳沙，她剛把講台拖完，他就跳上去踩幾腳，她又拖，他又踩，如此反複，樂此不疲。

時間不早了，人幾乎都走光了，顧喜彤從一開始憋著一口氣，當陸展年不存在，隻是一遍遍拖著講台，到後來終於受不了了，把拖把狠狠砸在地上。

“你幹嘛，要造反啊？”陸展年瞪著她。

“我要回家了。”顧喜彤推開他，想回座位去拿自己的書包。

“沒拖幹淨之前不準走！”他像座山似的擋在她麵前。

“陸展年，你欺人太甚！”一直等在外麵的楊耀見狀，終於忍無可忍，衝了進來。就要放寒假了，他買了小禮物想送給顧喜彤，怕她當著別人的麵不好意思收，所以一直在外麵等她，想等她打掃完衛生，一個人離開的時候送給她。

“你煩不煩啊，又來英雄救美，也不看看人家領你的情嗎？”陸展年根本不怕他。

楊耀一個拳頭揮了出去。

兩個男生在講台上扭作一團，還有一兩個沒走的同學見狀馬上去辦公室通知老師。

老師趕到教室，看到陸展年的眼角已經青了一塊，楊耀的嘴角也出血了。兩個人的衣服扯得亂七八糟，身上都有對方踢的鞋印。

而顧喜彤站在旁邊，緊緊咬著嘴唇，沒有哭，神色複雜。

老師馬上想到一個詞：紅顏禍水。眼前一幕再簡單不過，兩個男生為了一個漂亮女孩子爭風吃醋，然後大打出手。

班上每一個學生的家境老師都很清楚，所以他知道，接下來陸展年的家長必定要來找他的麻煩，而楊耀的家長他也得罪不起，真是頭大。

怪誰呢，自然是怪風暴中心那個女孩子了。

當初領導說要把這個女孩子放到他班上時，他就很不樂意，不是他沒同情心，而是以他多年的從教經驗來看，長得好看，成績又不好的女生，到哪裏都隻會惹麻煩。

現在麻煩來了吧。

象征性地問清了事情的緣由，又各自批評了兩句之後，老師讓陸展年和楊耀先走，把顧喜彤留下來。

沉默了幾分鐘之後，他說：“女孩子呢，要自愛，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尤其是你這個年紀的女生，更應該懂得跟男生保持適當的距離了。”

意思就是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怪她，怪她不自愛，怪她言行不當，沒跟男生保持距離？顧喜彤最受不了被人冤枉，當時就氣得眼眶都紅了，冷著臉不說話，更不認錯。

老師一看她這個態度也來氣，但架不住她誓將沉默進行到底的樣子，最後隻得草草了事，揮揮手讓她回家。

她一走出辦公室就哭了，一哭起來就停不下來，背上書包還在哭，邊走邊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決定了，她要轉學，要離開這個鬼地方，永遠離開，再也不回來！要是媽媽再不同意，她就輟學，寧願不念書了，寧願去打工，也不要再忍受這一切！

“喂。”有個人影不知道從哪裏閃出來，擋在她麵前。

是陸展年。

“滾開！”她豁出去了，也不再怕他了。

“至於……哭成這樣嗎？喂，別哭啦。”他有些底氣不足地說。

“陸展年！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你為什麼處處都要跟我過不去？我不就是受你家的資助嗎，難道就該被你欺負？是，我又窮，成績又不好，怎麼啦，礙著你什麼事兒啦？”她哭得滿臉眼淚，雙眼通紅，鼻頭也紅紅的，怒不可遏地衝他大吼。

“誰讓你要當我媽的間諜？說吧，她背地裏給了你多少好處？你又打了我多少小報告？你不知道我最討厭別人當我媽的間諜了嗎？”雖然他覺得她哭起來的樣子有些楚楚可憐，但他還是努力壓下自己內心隱隱湧起來的愧疚，理直氣壯地質問她。哼，分明就是她的錯，她還有理了，他為什麼要心虛？

“你在說什麼啊？什麼你媽的間諜，我又什麼時候打你的小報告了？你媽那麼高高在上，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接觸到她？”她又氣又冤。同一天被人冤枉兩次，真是忍無可忍。

“還裝，難道我媽沒說過要你‘看著我’點兒？”

“我這輩子總共就見過你媽一次，當時你不也在場嗎？她跟我說過什麼，你沒聽見嗎？你是有被害妄想症呢，還是覺得全世界都得圍著你轉？我告訴你，別人我管不著，但你給我聽清楚，我，顧喜彤，對你沒有任何興趣，也沒那個空去理你！拜托你，放過我，離我遠點兒，有多遠滾多遠！”顧喜彤越說越來氣，也越說越有氣勢，最後幾乎是逼到陸展年的眼前，逼得他都忍不住後退了兩步。

“我……”陸展年想要為自己辯解，但張了張嘴，又詞窮了。

顧喜彤也沒給他講話的機會，她說完那些話，便轉身飛快地跑開了，一邊跑，一邊還抬手擦眼淚。

“喂，你等等……”陸展年被罵了一通，覺得心裏憋屈得很，想說點什麼，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真的哭得很傷心啊，難道……自己真的冤枉她了？可媽媽確實那樣說過啊……好吧，就算是冤枉她了，她至於那麼生氣嗎，大不了他以後不欺負她就是了，可是她說什麼要自己有多遠滾多遠，是不是也有那麼一點點過分啊？

直到跨進家門，陸展年還沒從剛才發生的事情中回過神來。

“哎呀，小星，你眼睛怎麼了？跟人打架啦？”媽媽一看到他狼狽的樣子，就大驚小怪地迎上來。

“沒什麼啦，打籃球的時候不小心傷到了。”陸展年心裏亂糟糟的，也沒精力去應付媽媽的關懷，轉身就往樓上走。

“別走啊，讓醫生來看看，至少也要上點兒藥吧。”媽媽在身後說。

“隨便啦，我先去洗個澡。”

打開花灑，陸展年聽著嘩啦啦的水聲，又開始出神。顧喜彤傷心大哭的樣子，憤怒不已的樣子，現在想起來，竟然都讓他覺得有點兒內疚，還有點兒心疼。她問他自己哪裏得罪他了，她讓他離她遠點兒，有多遠滾多遠，她平時連大聲講話都很少，會說出這樣的話，該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下學期，還是對她好點兒吧。要不，跟她道個歉？算了算了，那些矯情話他可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