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七天前鬆蘿就已經畫完了《極光》的插畫,一共三幅,主題定位是天空、森林和海洋,色調分別選用了絢彩、幽藍和日光白。
她把畫稿在電腦和手機裏各保存了一份,就是遲遲沒有勇氣發送出去。
正看著手機裏的存稿躊躇,電話鈴響了,是沈江山,他在電話那頭抱歉地說:“突然來了一台急診手術,還麻煩你讓佑佑等一等,我會晚半小時再去接他。”
“你不要急。”鬆蘿說,“一會兒下了班,我送他過去就是了,正好約了朋友陪她在栗園附近辦些事。”
“這樣啊,那再好不過了,實在是麻煩你。”沈江山道了謝,等鬆蘿這邊掛斷後才收起電話。
鬆蘿將彩色鉛筆一支一支擺進盒子裏,收拾好桌麵去油畫體驗教室把沈佑佑叫出來。
他今天換了發型,將原本垂在眼前的頭發齊刷刷梳上去,露出好看的額頭和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衣服也換了一身,與以往深色係不同,是天藍色童裝,領口繡著墨綠的葉脈。
“你這是轉換風格了?”
沈佑佑撇撇嘴,長長的睫毛垂下去,有點害羞,“苗苗喜歡這樣的。”
“苗苗?”鬆蘿在腦海裏搜索了一下這個名字,好像是前幾天剛來上課的小女孩,粉嘟嘟的小臉,一頭的天然卷,像極了幹脆麵上印著的那個張君雅,她打趣道:“都說女為悅己者容,你這也是為悅己者容?”
沈佑佑翻了她一眼,一副“你懂什麼”的表情,說:“我們男人都這樣,我叔叔最討厭吃火鍋,上次還不是陪你吃得熱火朝天。”
鬆蘿瞪大眼睛,“你叔叔討厭吃火鍋?”
“是啊,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看他吃火鍋。”
鬆蘿抿抿嘴,不再作聲,懵懂地體會著內心深處悄悄萌芽的感覺,有點意外,有點抱歉,又有點沒頭沒腦的感動。
“你是不是感動了?”沈佑佑揚著小臉看著她,“你們女人也挺好哄的嘛,苗苗也一定被我感動了。”
鬆蘿啞然失笑,牽著他的小手走出去,等車的間隙又想起前一夜班枝對她說過的那番話。
——別再折磨自己了,找個人好好地談一談戀愛不好嗎?
“我怎麼沒找?”她反駁,“大學四年談過的戀愛加起來都夠寫本五十萬字的巨著。”
“你和他們談戀愛的目的是什麼?”
“你什麼意思啊,陸班枝?”她有些不悅。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班枝直視著她的閃躲,“你找那些極品不就是為了能讓自己受點傷嗎?好證明這世上不是隻有展燁一個人可以傷害你,這裏傷一次那裏傷一次你就可以千瘡百孔了,就可以掩蓋掉展燁給你的傷了不是嗎?你這叫欲蓋彌彰,幼稚可笑。”
這世上能這樣看穿她,能這樣對她說這番話的,也就隻有陸班枝一個了。
她看著班枝冷冷清清的眼睛,鼻子一酸,扯出一個淒涼的笑,“你什麼都知道,可是陸班枝,你知不知道,無論我怎麼努力,都還是隻能愛他一個人?可是展燁,他早已經不愛我了,不是嗎?”
正因為這樣,她才更加困惑,展燁是不是從來就沒有愛過她。不然為什麼分手會令她如此痛苦,事到如今這痛苦仍然綿延不絕蝕人心骨,而他卻可以毫發無損無動於衷?
更可笑的是,分手是她先提出來的。她是主謀,始作俑者,真是應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
在那之前,鬆蘿也曾經無數次和展燁鬧過分手,數來數去都是為的一些屁大點的芝麻瑣事。他們像天底下所有不夠成熟的小情侶一樣,時不時地吵一吵,時不時地鬧一鬧,仿佛世上除了彼此就再無煩惱。每一次,他都會想盡辦法地哄好她,嬉皮笑臉地重新牽住她的手。
他們都明白她要的隻是一句好話,一個吻,或是一個擁抱,她從沒想過有一天他們會真的分開。
可是那一次,他卻冷淡地說:“隨便你。”
“展燁,我們分手吧。”
“隨便你。”
於是他們真的分手了,分得格外難看,用盡了這世上所有惡毒的詛咒,像兩團熊熊燃燒的烈火,把對方炙烤得麵目全非。
和沈佑佑分別的時候,鬆蘿蹲下來,看著男孩似懂非懂的大眼睛,柔聲說:“佑佑,你知道嗎?如果你感動過一個女孩一次,就要做好準備讓她永遠感動下去。不然的話,會讓她哭哦。”
沈佑佑眨了眨眼睛,伸出溫暖的小手摸了摸鬆蘿的臉,“程老師,有人讓你哭過嗎?”
鬆蘿搖搖頭,“快進去吧,代我向你叔叔問好。”
“可是你看起來有點難過,這樣吧,我告訴你個秘密。”沈佑佑擔憂地看著她,忽然摟住她的脖子,附在她耳邊小聲地說:“中午和你借手機的時候,我看到了你畫的畫,那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畫了,比叔叔家客廳裏掛的那一幅還要漂亮。”
鬆蘿和他揮了揮手,調皮一笑,“囉唆,我當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