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放學的鈴聲一響，人群洶湧而散，寂寞的教室裏隻剩下一個少女坐在窗前的桌子上，默默地凝視著遠方，宛似一幅蒼涼卻依舊美麗的油畫。

紅眼少年悄悄地踏入教室，平日敏感的少女卻沒有察覺到他的靠近，直到一隻小醜熊手機繩搖晃在眼前。

伊雪熙驚訝回神，才遲疑地發現那台熟悉的手機上掛著一隻迷你小醜熊，還有那個掛著陽光般溫柔笑容的少年。

看見伊雪熙久久未能回神，涼以凡尷尬地放下手機，隨後又把小醜熊拆出來，“如果你不喜歡我就丟掉吧。”

“不要！”伊雪熙心急地按住涼以凡的大手，難得觸碰的肌膚讓二人也感到火熱的尷尬。

“我……不介意……”伊雪熙收回纖手，羞人答答地低下頭，卻隻能吐出倔強的聲音。

“對了，今天夜烽怎麼曠課了？”

“不知道，他是個怪人，我們不要理他。”一提起夜烽，伊雪熙的臉上就出現了煩躁又不安的神色。

涼以凡擔憂地抿了抿唇，竟然擠不出一點幸災樂禍的興奮，不禁再次打擾道：“他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那個人這麼討厭，怎麼你還關心他呢？”伊雪熙驚訝地望向涼以凡，“以凡，你心地這麼不會得到好報的，他有天看你不爽可能會對你不利呢！”

“他說過他不想殺我。”涼以凡苦笑一聲，“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想想就覺得他並不是那麼壞。”

伊雪熙歎了一口氣，再道：“好了，難得今天他曠課，我還希望他永遠不要回來呢！今晚我終於可以清靜一下了！”

“那……不如我們今晚一起吃飯？”

突然而來的問題讓伊雪熙驚訝得有點措手不及，但她明白涼以凡的性格，要是自己猶豫的話，他一定會很失望地回頭，於是伊雪熙立刻擠出一個答案：“我可以去你家吃飯嗎？”

涼以凡驚訝一愣，突然而來的溫柔，實在令人有點難以招架。

“我……我是想父親失蹤了那麼久，我好像很久沒有跟長輩吃過飯，所以……”

“可以！當然可以了！我早就把你當成家人了！”涼以凡燦爛一笑，仿佛不再害怕多說多錯，幫伊雪熙提起包包便心急地走出教室了。

跟涼以凡認識了幾乎三年，從初二涼以凡轉校過來之後就認識了，可是伊雪熙還沒有來過涼以凡的家。

踏入陌生的家園，看見一個和藹可親的婦人，伊雪熙竟然不知道如何跟她打招呼，隻能尷尬地點點頭。

見狀，涼以凡立刻替她澄清道：“媽，她叫雪熙，是我從初二到現在的同學，她平時比較少說話，所以……”

“沒關係，沒關係，以凡還是第一次帶女生回家，不，第一次帶朋友回家呢！來，進來坐吧！哎呀，以凡沒告訴我有朋友來，我打電話叫爸爸多買點菜回來。”

“啊？不……不用，我吃很少。”伊雪熙尷尬得巴巴結結的。

“沒關係，第一次來我家吃飯肯定要好好招待你的。”涼以凡把伊雪熙的包包放在沙發上，大手不禁下意識伏在伊雪熙的背部，帶動她往樓梯方向走去，“我帶你參觀一下我家吧，坐著等吃飯會很悶的。”

看見這幅親昵的畫麵，涼母立刻興奮地拿起手機，撥打丈夫的電話，她要第一時間告訴丈夫，孩子長大了，帶了一個很漂亮的女朋友回來。

涼以凡的屋子有三層，這裏是一個不錯的地段，房子也是比較新的，但它的設計卻很老套，就像三、四十年前的大屋那樣設計。涼以凡的二樓有兩個房間，一個是他的，另一個卻不是主人房。

當涼以凡走進自己的房間時，伊雪熙還是呆呆地站在門前，凝視著角落那個被遺忘了的房間。

“雪熙，怎麼了？”涼以凡發現伊雪熙的怪異，回頭問道。

“那個房間是放什麼的？”本來伊雪熙並不是八卦的人，但這個屋子的設計實在讓她想起了一些不該想起的事情，或許是她太想盡快找到夜烽的家人了，不然為什麼來到涼以凡的家，她還在想著夜烽的問題。

涼以凡的臉色變得有點蒼白，他猶豫了很久，才虛弱地喃喃道：“沒什麼，那個是雜物房。”

“雜物房？”伊雪熙狐疑地看著涼以凡。

心虛的少年愣了愣，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以凡，為什麼你要騙我？難道有什麼苦衷嗎？”伊雪熙一看便看穿涼以凡的不安。

涼以凡苦笑一下，隨即衝動地說道：“那是留給我失散多年的哥哥的房間。”

“什麼？你有哥哥？怎麼我沒聽說過？”伊雪熙大驚失色，心臟掉了下來似的，腦袋卻一片空白，瞬間找不到答案。

“其實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父母說過不要把我有哥哥的事情告訴外人，不過你不是外人。”涼以凡不禁偷偷伸出大手，欲握住伊雪熙的纖手，卻又膽怯地收回了。

伊雪熙甜美一笑，仿佛忘記了剛才的恐懼。

“你想看的話我帶你去看吧，其實也沒什麼。”涼以凡下意識牽起伊雪熙的纖手，帶她走進這個已經被遺棄的房間裏。

房間的擺設跟十年前左右喜歡的擺設差不多，這裏隻有一張適合小孩睡的單人床、一個書櫃、一張書桌和一些玩具。伊雪熙對這個似曾相識的擺設並不敏感，因為她認為幾乎每個普通人家的小孩都是這樣擺設的。

再次打開這個房間，涼以凡滿懷感觸，不禁走到書桌前，拿起了一個高達玩具，“我跟哥哥是雙胞胎，所以媽媽總會買一模一樣的東西給我們。”

“雙胞胎？”伊雪熙突然對這個詞語感到驚訝，她把腦海裏的人跟涼以凡對比了一下，發現二人長得一點也不相似，便鬆了一口氣。

“嗯！我跟哥哥長得一模一樣，不過我們的性格有天淵之別，他很勇敢堅強，我卻經常要要他保護，大家一看眼神分得出來我們是誰跟誰了。”涼以凡彎起苦澀不堪的微笑，沉重的目光停滯在玩具上，失落的心臟不禁把隱藏已久的秘密也吐出來，“哥哥失蹤了之後，我的樣子就慢慢發生了變化，眼睛也從正常的黑色變成紅色了，大家開始遠離我，我們搬了又搬，在每一間學校都待不長。媽媽連班都不上，一直在給我找醫生，又在一些奇怪的書本裏剪了剪報，可是我的眼睛一直都沒好……”

剪報？伊雪熙的心臟再次被震撼了，但涼以凡低著頭的失落讓少女又迅速回過神來，溫柔地安慰道：“但你初二和高中都沒有轉校，看來已經可以穩定下來呢。”

“那是因為我遇見了你。”涼以凡輕輕地轉過身來，溫柔的臉頰卻首次露出渴望的神色，嘴巴也微微翕動了，勇敢地吐出有點沙啞的期待，“雪熙……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伊雪熙驚訝一愣，來不及回神，臉頰已經泛起了兩片嫣紅。

唯美如畫的誘惑讓軟弱的雙手不禁遊移到伊雪熙的細腰上，小心翼翼地把渴望已久的少女擁入懷裏。

雖然輕輕地包圍了公主的身軀，但涼以凡的雙手還是禁不住顫抖。伊雪熙彎起調皮的笑容，纖手自覺地遊向涼以凡的背部，但那裸露的脖子突然讓伊雪熙的腦袋震撼了一下！她記得她也曾經這樣被擁在某個人的懷裏，她曾經踮起腳尖去咬破他的肌膚，可是她已經記不起麻木的當時有沒有像現在一樣自覺想把雙手伏在他的背部上。

在伊雪熙沒有抗拒的嫌疑下，涼以凡把她抱得更緊了，臉頰放肆地埋在光潔無瑕的脖子上，感受著這些年一直渴望的氣息。

伊雪熙吞了吞口水，好不容易才擠出一點沙啞的聲音：“以凡……如果要你在親情與愛情之間做一個選擇，你會選擇哪一方？”

涼以凡驚訝一愣，不禁鬆開了懷抱，呆呆地望向伊雪熙。

“我知道這個對於你來說是很難的問題，但我很好奇。”伊雪熙緊緊凝視著涼以凡，她不容許自己逃避，盡管她知道自己的懷疑沒有根據性。

百感交集的涼以凡緊緊凝視著伊雪熙，那雙蕩漾的瞳孔卻偷偷暴露了一絲渴望，仿佛因為這一絲溫柔，涼以凡便衝動脫口：“我或許會自私地選擇愛情。”

伊雪熙揚起甜美卻苦澀的微笑，百感交集，連自己也難以分辨自己的真實心情。

這一晚，這一頓飯，伊雪熙吃得很不自在，嘴角卻是一直上揚的。涼父涼母都帶著欣慰的笑容偷望伊雪熙，最後還是帶著無比甜美的笑容送她離開。

走在路上，平日話題不斷的他們，今天卻變得沉默了，這個沉默，卻是百感交集。涼以凡最初不明白自己除了興奮之外還有什麼心情，直到伊雪熙問了那個問題之後。

“如果讓你見到失散的哥哥，你會認得他嗎？”

“會！一定會！別說相隔十年，就算一輩子也認得！”

涼以凡還記得送伊雪熙回家的路上，她所問的問題，深刻地記在腦海。

伊雪熙最近怪怪的，她好像突然又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涼以凡平日不會過問，但這一次，他的好奇心變得越來越厲害了。

當涼以凡把伊雪熙送到家裏時，屋子的燈是亮著的，走進去卻空無一人。

“雪熙，我送你進去吧。”涼以凡對這種情況有點擔憂。

“沒關係，我想應該是夜烽回來了。”伊雪熙尷尬地回應一句，卻不敢正視涼以凡，生怕看見那失落的表情。

涼以凡點了點頭，識趣地轉身離去，盡管腦海裏布滿了令人焦慮不安的畫麵。

伊雪熙關上大門，默默走到夜烽的房間。

夜烽的門是關上的，伊雪熙推門而進，長廊上的燈光照射到房間裏，伊雪熙隱約看見那個躺在床上，卻用被子蓋住了臉頰的身軀。

伊雪熙站在夜烽背後，冷冷地說道：“夜烽，如果我找到你的家人，你要遵守約定，跟我解除婚約。”

夜烽不哼一聲，令整個房間變得加倍死寂。伊雪熙緊緊抿住雙唇，沒有等夜烽回答便邁出新的腳步。

“你死了這條心吧！”夜烽突然在被窩裏哼出無比冷漠的聲音，“就算找到他們，我也不會跟他們重聚的！”

仔細一聽，後麵的說話卻牽動了伊雪熙的心臟，因為她從那諷刺的聲音裏找到了一絲傷感，雖然她不確定。

“為什麼？因為你愛上我了？”伊雪熙放肆地吐出鄙夷不屑的說話。

寂寞的氣息停留在這個空間裏，伊雪熙隱約聽見夜烽吸氣的聲音，“總之我不會跟他們相認的。”

“就算我真的找到他們？”

“對！”

伊雪熙深深吸了一口氣，擠出冷漠的說話：“我不管你答不答應，總之我會繼續這樣做！”

聽見伊雪熙氣鼓鼓的說話，夜烽突然掀開被子，一手把少女拉倒在床上，然後緊緊扣住那瘦削的腰間，讓她沒有撐起身體的力氣。

伊雪熙的位置剛好正對著夜烽的臉頰，四目交接，那一瞬間卻找不到遊離的力氣。

夜烽勾起壞壞的嘴角，邪惡的魅力卻彌漫了整個空間，緊緊包圍了伊雪熙，令人渾身酥麻，欲反抗卻又連掙脫的神經也枯毀了。

當夜烽壞極了的眼神遊移到那兩片總在微微顫抖的桃唇上時，伊雪熙才豁然回神，微微切齒地警告道：“你敢再靠近一點，我就殺了你！”

夜烽諷刺一笑，露出雪白的貝齒，卻有一種與陽光氣息完全不同的唯美。

這幅異常的美麗風景讓伊雪熙感到渾身不安，甚至有點失措，她努力繃緊冷靜的神經，怒喝一聲：“不許笑！”

伊雪熙的命令響起，夜烽反而笑得更燦爛了，卻掩飾不了那存在著壞壞的思想的氣息。夜烽放肆地貼近了兩厘米左右，卻又停留了下來，再次來到如此親近的距離，他們都感受得到對方的呼吸，可是又讓思緒加倍紊亂。

“這樣才像你。”夜烽的薄唇沒有貼在伊雪熙的桃唇上，卻在緊張得快要屏蔽的呼吸麵前吐出清新的氣息，微微的和暖，讓人的臉頰也燃燒起來。

伊雪熙誓要讓自己冷靜下來，用盡力氣把憤怒擠到眼神裏，再高傲地諷刺道：“你是愛上我了，對吧？”

“你再說一句我真的不客氣了！”

伊雪熙氣鼓鼓地抿住雙唇，不再哼聲，乖乖地合上眼睛。不過就一夜而已，最後的一夜，就當作給這個未婚夫最後的補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