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洗腳城做技師時,我撞上了前女友。
她被人群簇擁,衣著光鮮。
見到我,她身旁的朋友立刻嘲笑道。
“夢遙,這不是你打賭交的窮酸前男友嗎?”
她輕蔑的環抱手臂,打量一眼周圍的環境。
“你缺錢缺瘋了?竟然來這種地方。”
白夢遙的眼底是毫不掩飾的蔑視。
“你不是想要錢嗎?”
“你現在當著所有人的麵學狗叫,你學幾聲我就給你幾萬。”
我腳步一頓,慢慢轉身麵向眾人。
爺爺現在還躺下醫院,急需錢來腎移植。
我苦笑,不動聲色的捂住心臟。
先天性的心臟病,加上無休止的工作。
我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隻是學個狗叫,和爺爺的命比起來又算什麼。
01
我緊閉雙眼,掙紮著強迫自己開口。
“大聲點,沒吃飯嗎?”
白夢遙的朋友搖晃著酒杯,衝我大聲嗬斥。
我顫抖著深吸一口氣,破罐子破摔。
“汪!”
白夢遙眯著眼睛,上下審視跪在地上的我,終於看不下去。
“顧景珩,你沒有尊嚴嗎?!”
她衝上前來,粗暴的把我推搡在地。
我強撐著沒讓眼中的熱淚流下,看向白夢遙的視線有些模糊。
“嗬,你還真是給人當狗的命。”
她身邊的人見她發怒,大氣都不敢喘。
空氣裏寂靜的可怕。
我別開視線,不去看她。
“我喊完了,十二萬。”
白夢遙狠厲的盯著我看,半晌才氣笑了。
“好好好,你數的真清楚!”
隨後一遝嶄新的鈔票鋪天蓋地的砸在我的臉上。
周圍不斷有人觀察這邊,大著膽子撿起地上的鈔票。
白夢遙一腳踩在那人手上,麵色陰狠。
“誰要是不怕死,就撿起來試試!”
“顧景珩,你不是想要錢嗎?那就給我撿!”
我顧不得其他,跪在地上一張張把鈔票攥在手心。
但剛伸手,我就被腥臭的水澆濕了全身。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哦。”
白夢遙故意把客人的洗腳水倒在了我的頭上。
她嫌棄的後退兩步,譏諷的笑了。
我像是沒聽到,隻是一味機械的撿錢。
白夢遙嘖一聲,覺得我著實無趣。
踢了一腳旁邊的盆,轉身帶著眾人離開。
僵硬的跪在地上時,心臟突然疼到無法呼吸。
我疼的身形踉蹌,摔倒在汙水裏。
“景珩哥,你還好嗎?快回答我!”
同事趕忙上前把我扶起,語氣焦急。
緩了一會,我垂下眼皮,無所謂的擺手。
我清楚,我的心臟早就是強弩之末。
說起來,還是因為白夢遙才壞成這樣的。
一個暴雨傾盆的夜晚,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
把瑟瑟發抖的她救回家。
她跟我講她的原生家庭有多麼不幸,求我收留她。
我同意了。
從這天開始,我為了能養活她,開始不要命的應酬打工。
她過慣錦衣玉食的生活。
我為了給她最好的,不吃不睡,陪酒到淩晨又繼續上班。
長期的高壓,讓我本就帶有先天心臟病的身體壞的徹底。
在我被確診隻有三個月時,她也成功完成了她的賭約。
她換回華麗的奢侈品,坐上了門口的豪車。
這時,我才終於知道。
白夢遙是豪門千金,坐擁數不完的財產。
現在她贏了賭約,自然要離開。
我崩潰的追了那輛豪車五公裏,卻隻能看著她毫不留情的消失在我的世界。
白夢遙和我終究不可能是一個世界的人。
而我隻不過是大小姐飯後和朋友調笑的小醜,一個無關緊要的賭約。
她留給我最後的東西卻隻是豪車飛揚在我臉上的塵土。
02
我掙紮起身,小心拂去鈔票上的汙水,貼身放好。
我謝過同事的關心,忍者身上的劇痛,慢慢走去醫院。
頭發和身上都濕透了,冷風吹的時間久了,就都變成冰渣掛在頭發上。
醫生驚訝我的狼狽,趕緊起身給我找件衣服劈在身上。
“顧先生,你怎麼又把自己弄成這樣了。”
“你自己還不清楚你的身體情況嗎?”“你心臟病越來越嚴重,再這樣下去,你恐怕一個月的時間也沒有了啊。”
醫生恨鐵不成鋼的歎氣,又氣又無奈。
我失神的搖搖頭,默默的捂住抽痛的心口。
一個月?
希望我給爺爺留的錢是夠的。
我別開視線,把還濕著的現金鄭重的交到醫生手中。
“這些錢,請都留給我爺爺做手術吧。”醫生張張嘴,喉頭哽咽。
“顧先生,其實你可以先給自己治病的。”他越說聲音越輕。
我苦笑,沒有必要了。
“請都幫我留給爺爺吧。”
我最了解我自己的身體了,沒有治療的必要了。
我必須在最後的時間給爺爺賺到足夠的錢,來保證他後麵的生活。
這樣我就算是死了也能放心。
爺爺這兩天的病情有所好轉,精氣神也足不少。
我在病床邊,拉著他的手說了好半天的話才離開。
隨後我動身去下一場兼職。
結果剛剛出醫院大門,我為了躲閃一輛豪車,竟直直的撞上了柱子。
還不等我從地上爬起,豪車主人就衝下車。
“怎麼樣?人有沒有事?”
我疼的表情扭曲,睜眼卻發現麵前那人竟是白夢遙!
她也認出我來了,臉色瞬間陰沉的可怕。
“顧景珩?!”
她粗暴的推搡,我又重重的摔回地上,傷口再次遭受重擊。
“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她冷哼一聲,護住從車上匆匆下來的男人。
“瑤瑤姐,怎麼這麼久都沒好嘛?”
她的情人眼睛一轉,看到了我混亂間掉在地上的檢查單。
“欸?這是什麼?”
小白臉率先一步撿起地上的報告。
我想攔,卻已經來不及了。
“先天性心臟病?”
聞言,白夢遙打算離開的腳步一頓,猛地奪過情人手中的單子。
“什麼!”
她在看到檢查信息時,臉色煞白。
情人察覺不對,故作嬉戲的開口。
“姐姐,這就是你的前男友嗎?”
“他為了求你回頭還真是煞費苦心啊,連假的病例都能造出來。”
她審視的看向我,還沒開口就被情人打斷。
“瑤瑤,你不會心裏還有他吧。”
“他肯定是因為以前的事故意訛你的,不然怎麼會就正好撞到你的車上。”
情人的質疑讓她不假思索的大聲反駁。
“當然不是!”
下一秒,檢查報告就被撕了個粉碎,惡狠狠的砸在我的臉上。
“顧景珩,你省省吧。就算是你現在死在我的麵前,我都不會再多看你一眼。”
她居高臨下的俯視我,渾身上下都是用金錢堆出來的氣勢。
我逐漸認不出她了,現在的她和我印象中那個明媚上進的女孩完全不一樣了。
“你不就是想在我這要錢嗎?”
“現在,立刻下跪求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我麵前。你要是能做到,我就再發發慈悲。”
她的蹲下來與我平視,手輕佻的拍拍我的臉,視線落到我還在流血的傷口處,繼續道。
“給你一千萬!”
一千萬,足夠治好爺爺的病,再給他一個安穩的晚年了。
我沒有猶豫,直接跪在了她的麵前。
她還不滿足,重新站起身輕蔑的看我。
“發誓呢?”
我閉眼,強迫自己壓下心中的屈辱。
為了爺爺,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我發誓以後絕對糾纏白夢遙小姐·····”
話還沒說完,就被她的情人打斷。
“沒吃飯嗎?大聲點!”
我嘴角不受控製的抽動一下,確實已經很多天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
強壓下去胃裏的饑餓感,我盯住白夢遙的眼睛,堅定道。
“我顧景珩發誓,以後再糾纏白夢遙就不得好死!”
“哎呀,姐姐,我還沒來的及錄下來,他怎麼就給說完了。”
白夢遙的情人眼淚汪汪的撒嬌,讓人好不憐愛。
白夢遙心軟,把他攬進懷中,在額頭落下一吻。
“好,都應你的。”
隨後她扭頭掃過跪在地上的我,像是根本沒看見我的衣服早就被傷口染成紅色。
“都聽到了吧,再說一遍,不然這一千萬,你一分也別想拿到。”
我重新跪下,粗糙的瀝青重重摩擦過我的傷口,鮮血很快在路麵積起一個水窪。
不忍直視。
我已經沒什麼力氣,但仍舊盯住白夢遙,每一個字都咬緊後槽牙。
“我,顧景珩發誓,這輩子,下輩子,要是還敢糾纏白夢遙,不得好死。”
03
白夢遙終於滿意,寵溺的揉了揉情人白皙的臉蛋。
“去看你的賬戶吧,一千萬會在今天下午到賬。”豪車又迅速駛離我的身邊。
徒留我拚命掙紮起身,卻又一次次無力砸向地麵······
身體上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因為心裏是超出生理千百倍的痛。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但是知道身上的血跡已經和廉價的衣服結在一起。
我用土方勉強處理了一下,草草躺在破舊的床上。
這是當時我和白夢遙相依為命的床,一切的設施都沒有變,變得隻有再也不會回來的人。
那時的日子雖然也苦,但回憶起來都是甜的。
她賴在我的懷裏,說她的父母特別重男輕女。
家裏所有人都討厭她,恨不得沒有她這個女兒。
我聞言,緊緊把她抱在懷裏。
我能理解她說的心情,因為我就是因為先天性的心臟病被親生父母遺棄。
幸運的是被爺爺撿到,將凍得哇哇大哭的我撿回來,養大成人。
我那時天真的以為我們會相依為命到永遠。
然而我珍惜的一切,不過是白夢遙酒後閑餘和朋友的一場鬧劇。
我也隻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玩物。
下午,我果然收到了一千萬的轉賬信息。
我匆匆趕到醫院,立刻給爺爺進行腎移植手術。
腎源不等人,所有我才會這麼拚命的湊手術費。
我看著手術門緩緩關上,不知為何心臟止不住的狂跳。
我以為又是病情惡化,強壓下去沒再管。
可是不知過了多久,醫生突然急匆匆的跑出,嚴肅站定在我的麵前。
“顧先生,你的錢是正當渠道來的嗎?”
我被問懵了,但還不等我回答,醫生厲聲說道。
“您剛才交的費用全部被銀行凍結了,提示高風險交易,且被人舉報是詐騙途徑來的。”
“醫院已經下令停止這邊的手術了!你快想想辦法啊。”我的大腦如遭重擊,“嗡”的一聲無法思考。
怎麼會?明明是白夢遙今天下午才轉給我的。
沒有時間給我猶豫,衝到街上,攔下一輛出租,焦急趕去了昨晚的洗腳城。
“師傅,還能不能再快一點。”
我急到不住的扣著自己手指,像是感受不到痛覺一樣。
一路上,數不清到底給白夢遙打了多少個電話,但卻都顯示我已被拉黑。
無力感瞬間湧上我的心頭。
好不容易到了洗腳城,卻被同事告知白夢遙和情人早去了奢侈品店。
我身上沒錢再打出租,隻能拚命跑過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喉嚨裏已經全是鐵鏽味,臉頰爆紅,不住的喘著粗氣。
到了地方後,我發瘋似的闖進每一家奢侈品店。
終於在看見白夢遙的時候控製不住自己,衝上去抓住她的衣角。
白夢遙被嚇了一跳,認出是我後卻瞬間變得眼眸森然。
“顧景珩,你不是發毒誓說永遠不會出現在我的麵前了嗎?”
我眼熱,當著眾人麵撲通跪下,執拗的開口。
“為什麼?為什麼一千萬會被凍結!”
四周逐漸響起稀疏的議論聲,白夢遙臉上掛不住,一把拍開我的手。
“你看看你自己這個樣子,怎麼可能是有一千萬的人。”
她挑眉,漫不經心的撇過我。
“你怎麼敢來我的麵前要錢的?”
她一字一頓。
“你,配,嗎?”
我心臟頓時難受的像是被人狠狠捏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求求你,我給你磕頭,我不要你那麼多錢。”
我雙手顫抖跪著湊近,眼角早已變得猩紅不已。
“爺爺現在還在手術台上,真的真的不能再耽擱了,我不要你那麼多錢,就三十萬。”
“我求求你了,你不記得記得以前爺爺對你多好了嗎?”
意識到我說了什麼,她一下暴怒,一腳踹在我的心窩。
“嗬。不知好歹的東西,為了錢,連這種謊話都能編的出來。”“我就是把錢給流浪漢,也不會給你這種人!”
轉身,她指著店員。
“把剛才阿年看過的所有東西都包起來。”
阿年,就是她的小情人。
店員瞬間臉都笑開花了,急忙把所有東西以最快的速度打包好。
“白小姐,您一共消費五十萬,您看怎麼結賬?”
店員語氣諂媚。
白夢遙不在乎的揮揮手。
“直接從我的會員卡裏麵扣就行了。”我終於看明白了,她寧願給自己的情人在會員卡裏衝五十萬,也覺得我是在拿爺爺的生命騙錢。
即使爺爺過去待她不薄,甚至對她比對我還好。
絕望之際,我收到了醫生的電話。
“你快回來,你爺爺馬上就要不行了。”我頓時警鐘大作,腦海裏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趕回去,但我知道我那時一定看起來像是個瘋子。
“節哀。”醫生沉默的深深歎了一口氣,拍拍我的肩膀。
我回來晚了,一切都完了。
看到爺爺的遺體時,我的心臟疼的無以複加。
我抖著手,把白布從他的頭上掀起一角。
又在看見時緊閉雙眼,沉默的蓋回去,沉默的處理後事。
醫生看出我的狀態不對,安慰我。
“顧先生,人要向前看。”
我空洞的看向他,一言不發。
醫生搖搖頭,默不作聲地離開了。
我的心刀割般疼到窒息。
不單單是肉體上的疼痛,甚至連五感都慢慢消失。
我順著牆壁無力的滑到地上,但現在不會再有任何人心疼我了。
好像也就沒有再堅持的意義了。
我渾渾噩噩的走回家,這裏是爺爺多年前第一次帶我回來的地方。
那時我因為自己終於有家而興奮不已,可是現在我把所有的東西都弄丟了。
爺爺走了,我也不該再留在這了。
我盯著煤氣罐發了半天呆,想到了什麼。
我緩緩走過去,打開煤氣罐,又把所有的門窗關的嚴嚴實實。
最後,躺在了穿上,終於安詳的閉上了雙眼。
這種時候,死亡才是解脫。
爺爺,請等等我,我馬上就來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