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醒來時,已是第二天傍晚。
我掙紮強撐著想要起身,一旁的春紅急忙按住我:
“少夫人,您懷孕了,府醫說您胎像不穩,最近最好不要下床。”
我詫異的摸了摸肚子,臉上流露出茫然無措。
‘我和阿景有孩子。’
下一刻我想起一直強撐著盼著容景歸家的母親,攥緊手下床單。
“母親呢?”我輕聲問道,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
春紅臉色一變躲開我的視線,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
見狀,我心中一緊,眼眶瞬間紅了起來。
春紅看我如此,又上前勸道:
“少夫人,您懷了孩子,情緒不能波動太大,要多為孩子考慮。”
我卻隻是直直地看著她:
“母親她......現在在哪裏?”
春紅沉默不語,哪怕我再三詢問也不願回應。
我心中愈發不安,咬了咬牙,以死相逼的追問。
終於,春紅紅了眼眶,無奈地開口:“親家太太她......被宋小姐火化了......”
聽到這句話,我仿佛被雷劈中,整個人呆立當場。
隨即,心口傳來一陣猛烈的疼痛,
像是有人在用鏽掉的鋸子生生地將我的心剖開,一拉一扯,痛徹心扉。
母親走了,我竟連最後一麵都未能見到。
我的母親,一生行善,臨終卻連一具全屍都未能留下,竟被宋和音生生燒成了灰燼。
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喉間湧起一股腥甜,我生生嘔出了一口血。
春紅見狀,驚慌失措地要去叫府醫,卻被我一把攔住。
語氣冰冷發問:“宋和音在哪裏?”
我抬起頭,眼中裏帶著濃烈的恨意。
不管她是誰的兄弟,如此對我母親,我定要將她生吞活剮!
找到宋和音時,她正與容景在院中嬉笑追逐,銀鈴般的笑聲刺痛我的耳膜。
“這一巴掌,是替我母親打的!”我衝上前,手掌重重落在她臉上,“打你擅動她的遺體!”
未等第二記耳光落下,容景已狠狠將我推倒在地。
青石板的寒意透過衣裙刺入骨髓,凍住了我的五臟六腑,讓我動一下都生疼。
“繡芸!”容景擋在宋和音身前,眼中寒光凜冽,“誰許你這般撒野?”
我仰頭望去,隻見他正用指腹輕撫宋和音泛紅的臉頰,動作溫柔得刺眼,
我的指甲深深抓進磚縫間,泥土中鋒利的小石子戳破指腹,十指連心之痛也不抵我現在的心痛 。
“我母親的骨灰呢?”每個字都像刀片刮過喉嚨,“至少…讓我能為她立個衣冠塚。”
宋和音從容景肩後探出頭來,朱唇輕啟:“扔了呀。”她歪著頭,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塵歸塵,土歸土,多自在。”
“你——!”我踉蹌著爬起來,雙眸通紅瞪著宋和音。
“別生氣嘛。”她躲閃著我的目光,“死人埋在地下多晦氣?我可是在幫你母親解脫呢。”
渾身的氣血都在向上翻湧,我發瘋似的撲過去,卻被容景一記耳光打得偏過頭去。
“瘋夠了沒有!”他厲聲喝道,“和音處處為你著想,你倒像個市井潑婦!”
我撫著火辣辣的臉頰,突然笑出了聲,笑聲嘶啞得像是從破碎的胸腔裏擠出來的:
“容景,那是將你奶大的娘親啊!你也覺得她晦氣?”
“人死如燈滅,何必執著歸處。”看見我如此狼狽,他有些不忍的安慰。
“罷了,念在你母親新喪,我不與你計較。”隨即轉身攬過宋和音的腰,聲音輕飄飄的,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們轉身要走,我呆立原地。
眼前浮現母親溫柔的笑靨。
她曾用這雙手為我梳發,曾輕聲喚我“芸兒”,曾在我病榻前徹夜不眠......
“站住!”我猛地撲上去,十指死死攥住宋和音的衣袖,指甲幾乎要掐進她的皮肉,
“把我母親還給我!就算是扔了——你也得給我一寸寸找回來!”
容景一把將我掀翻在地。我的後背重重撞上石板,疼得眼前發黑。
他居高臨下地睨著我,眸中寒意刺骨:“繡芸,你沒完了是吧?”
雪,忽然落了下來。
“既然這樣,”他轉身,聲音混著風雪傳來,
“你就在這裏跪著,跪到你想清楚錯在哪兒為止。”
我望著他的背影漸漸被大雪吞沒,忽然覺得可笑。
“繡芸,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容景。”母親的叮囑猶在耳畔。
‘對不起,母親。’我直直的跪在在雪地裏,任由寒意滲入骨髓,
‘我好像......再也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