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總說,他那留洋歸來的女兄弟宋和音思想新派,與我們這些深宅婦人不同。
母親病危那日,我跪著求他回府,他卻摟著宋和音的肩,在青樓高談“家國大義”。
後來,宋和音攛掇將我母親火化。
我去討要骨灰時,正撞見他們在雪地裏嬉笑追逐。
容景嫌我“晦氣”,當眾命人將我杖責。
板子落下時,我護住小腹,卻仍沒保住孩子。
鮮血浸透素衣那日,他跪在婆婆麵前:
“求母親準許,貶妻為妾。”
我笑出了淚,摘下簪環,自請下堂。
後來,容景夜夜守在繡坊外,淋著雨求我回頭。
隻可惜,我早已不是籠中雀,
而他,再夠不著我的天。
......
“少夫人,這已經是派出去的第十批人了,少爺......還是不肯從明月閣回來。”
小廝跪在地上,聲音顫抖。
我站在主院的窗前,手指緊緊攥住窗欞,指節泛白。
貼身丫鬟春紅站在我身後,聲音裏帶著哭腔:
“少夫人,親家太太的狀態越來越差了,府醫說......怕是撐不過今晚了。”
我回頭望向病榻上的母親。她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微微顫動,似乎在低聲呼喚著什麼。
我走近幾步,才聽清她在喚著“容景”的名字。
容景是我的丈夫,七日前,為著他的女兄弟宋和音,容景與我爆發爭執,負氣離家。
想到此處我心口一陣刺痛,仿佛有無數細細密密的針紮在心頭。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壓下那股翻湧的情緒。
“去把我的鬥篷拿來。”我忽然開口,聲音冷靜得連自己都感到陌生。
“少夫人!”春紅驚呼一聲,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您......您怎麼能去那種醃臢地方。”
“是啊,少夫人三思!”一旁的丫鬟小廝們也紛紛跪地。
我掃了他們一眼,目光冰冷:“都讓開。這是母親最後的心願,我一定要替她完成。”
“可是......”春紅還想再勸,卻被我抬手打斷。
“沒有可是。”我語氣堅決,轉身大步走向門口。
明月閣裏,等待已久的小廝引著我去了容景的包房。
“容大少,你家那位可真是夠粘人的,一連派了十來個小廝喊你回去,等下不會親自上門來吧?”
還未踏進包房,我便聽見容景友人的調笑聲從門內傳來,語氣裏帶著幾分不屑。
容景的聲音懶洋洋地響起:“她從小最重規矩,怎麼可能來這種地方?她啊,怕是連明月閣的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
夜風拂過,一陣脂粉香氣混雜著酒氣和絲竹聲,熏得我一陣眩暈。
這樣的地方,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踏足。
可一想到病榻上奄奄一息還在等著見容景最後一麵的母親,我便咬緊了牙關。
便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一闖。
“阿姐,你來這種地方做什麼?”容景見到我,顯得極為震驚。
我比容景大三歲,又是他的奶娘所生,所以容景從小便喚我阿姐。
“天呐,這不是最重規矩體麵的繡芸嫂子嗎?居然醋性大發追到這裏來了。”
一道略顯驚訝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我認得她。
宋和音,容景最近結識的“女兄弟”。
她上了幾天洋學,便口口聲聲喊著“女性解放”,成日和容景幾人廝混在一起,出入風月場所如家常便飯。
我曾委婉地向容景提過幾句,覺得女子不該如此拋頭露麵,更不該混跡於這種地方。
可容景總是輕描淡寫地敷衍我:
“和音上過洋學,思想先進,和你一般的後宅女子不同。”
當我再想多說幾句時,容景便不再理我,要麼轉身離開,要麼低頭看書,仿佛我根本不存在。
自從宋和音出現後,容景與我的關係便不似從前和睦。
未等我開口,宋和音便輕笑一聲,語氣裏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她為什麼來?來逮你的唄。”
她斜倚在軟榻上,目光輕飄飄地掃過我。
“阿景,你的女人一天天就沒別的事做了嗎?”她繼續說道,語氣裏滿是嘲弄,
“先是派了一堆小廝來尋你,現在又親自找上門來擾我們興致。要我說,這些後宅女人真是無趣至極。”
她說著,隨手拉過旁邊一個男人,指尖輕輕撫上他的臉頰,動作輕佻而自然。
“這女人啊,就該學點新思想。”她抬眼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挑釁的笑,“整天吊在一個男人身上,有什麼意思?”
“和音,你做什麼?”容景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悅。
他大步走過去,一把將宋和音從那個男人身邊拉開,拽到自己懷裏。
宋和音順勢靠在他胸前,仰頭看著他,眼中滿是戲謔:“怎麼,吃醋啦?”
她的目光越過容景的肩膀,直直地看向我,眼神裏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
我不再耽擱,仔仔細細將母親生病想要見他最後一麵的消息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