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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咒怨荒村咒怨
赤塵

1

“燒了他!燒了他!!!”

黃昏惝恍,一個衣冠襤褸的男人被捆綁在石柱上,頭發淩亂,麵容憔悴,身上皮開肉綻,傷痕累累,殘破的衣裳血跡斑斑,腳下是堆積散滿燈油的幹燥柴薪,周圍人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旁邊是一小堆篝火,冉冉的火焰在人們的臉上跳躍,在瞳仁裏焚燒,在篝火不遠的軲轆後,蜷縮著一個剛諳人世的小孩,一雙驚慌的小眼睛瞪大著,瑟瑟發抖,眼前即將發生的慘景看得一清二楚。

詛咒,謾罵,唾棄,不堪入耳的攻擊讕言充斥著這個這個奄奄一息的男人,他沒有能再吭一聲,一滴鮮血和汗水摻雜從黝黑的臉頰上滑落,滴到腳下的柴薪裏,他重重地喘了口氣,知道死期已近,垂喪著腦袋,亂發裏是一雙臆測不出任何表情的眼睛。

夕陽匿跡,遙遠的天際沉重陰霾,沒有一絲風。

殺戮的戾氣凝結掉附近的空間,一條生命即將隨夜幕降臨而消逝。

一個穿著背心的漢子從篝火裏抽出一根熊熊燃燒的柴幹,周圍人頓時歡呼雀躍,統一的口號喊得山穀音繞,躲在軲轆後麵的孩子瞳孔放大,他害怕到了極點,黑瞳裏映出漢子魁梧的身影,走動了幾步,將火把丟到幹燥的柴薪下,浸有燈油的地方猛然騰起一團火焰,很快就把石柱上的男人半個身子湮沒掉。

隨著男人竭斯底裏地叫喊,腳上的褲子急遽被燒掉,緊接著皮膚變得焦黑幹癟,下半身撕心裂肺的劇痛灌入神經,他連喊的聲音都顫抖了。

濺上來的火焰瞬間燒沒了他覆蓋在臉上的發梢,一張猙獰的臉如掙脫出繭的怪物抬起,瘋狂搖擺著,但是身上的鐵鏈將他綁得無法動彈,他把牙齒扣住,沒有再叫喊,而是死死地瞪著血紅的雙目掃視周圍的每一個人,咬牙切齒忍受巨大的痛感!

嘈雜的人群頓時噤言,目不敢直視。

火蔓過男人的眼瞼,睫毛被燒掉,眼睛裏麵的液體被蒸幹,直到瞳仁像烤魚眼一樣灼熱發白,他還是這麼怒氣騰騰地瞪著瞎眼俯視眾人。三分鐘後,他突然爆發出一聲震攝人心的怒吼:“你們都不得好死!!!”隨即頭一垂,死在了大火中。

“耿泰,耿泰呀……”一個抱著剛剛生下的還帶著血水和羊水嬰兒的婦女撞撞跌跌地衝入人群,喊著男人的名字,想要看一眼被燒死的丈夫,便有人朝著她大喊:“快看,他的家屬,肯定也感染麻風病啦!”

人群裏又騷動起來。

女人下身沾滿了血,嬰兒的臍帶竟然是自己掙紮著扯斷的,算是自己為自己接了生……

“打死她!”又有人吆喝。

不用多少句慫恿,立即有人舉起木棍砸在婦女的頭上,登時血流如注。婦女很快被打倒,她死死地抱著懷裏的嬰兒,不讓棍棒落到嬰兒的身上,嬰兒在懷裏哇地大哭起來。

“不要打我阿媽!”躲在的牛車軲轆後的孩子突然也衝了出來,朝毆打婦女的人群撕咬。

“這裏還有個怪胎,都打死他們!”隨即人們發現了那個小孩,一半的棍棒如雨點般傾瀉到小孩的身上,他直接倒地。

“吉兒,吉兒……”婦女看到孩子被打倒在地,顧不得滿身傷痕,掙紮著想過去也把孩子攬到自己的懷裏。一棒子砸在她的左耳邊上,骨膜都破碎了,殷紅的血從耳膜裏湧出來,腦袋嗡嗡響。

婦女開始癲狂起來,她趴在地上,拚命地朝眾人的腳張嘴就咬,人群躲閃連連。她抱著嬰兒滾到篝火旁邊,抓起一根已經燒到根部的柴火攢在手裏,手掌的虎口處都觸到了通紅的炭上,聞得一股皮肉的燒焦味,但是她已經沒了痛覺。她揮舞著火棍衝向毆打孩子的人群,人群敞開一個空地。

地上的孩子抱著頭,身上紅腫,許多地方發青泛白,黯黑色的棍印比比皆是。

“吉兒!”婦女喊著孩子的名字叫他趕緊起來。小孩差點被打成腦震蕩,站都站不穩,抓著母親的褲腿緩緩撐起來,紅腫得恍惚了的眼睛裏是人們趕盡殺絕的憎恨,還有母親在生死徘徊間拚命做出的反抗。

婦女一邊用火棍驅趕人群,一邊與孩子逃命,踉踉蹌蹌地沒走幾步遠,凶神惡煞的人群很快就趕上來了,婦女一看路邊一黃麻地,她便攬著孩子往地裏跑去,同時把火棍點燃了田裏的的黃麻葉。

燃燒的地方隔絕了追趕的人群,還是有不少人從黃麻地的另一個鑽進來對他們窮追死打。

劇痛的耳膜邊隻感覺耳邊隱約都是怒吼的人,婦女把火棍攥得死緊,接觸炭火的地方都被皮肉蓋滅了,燙焦的筋肉黏在木棍上。她瘋狂地到處點火,連自己都分不清逃跑的方向,煙熏得她眼淚直流。

“阿媽,這邊跑……”孩子帶頭朝一個方向趔趄地竄去。

婦女轉身想跟著孩子跑,突然,她力竭倒地,手中的火棍落在地上,把頭附近的黃麻葉點燃了起來,火焰很快把三人隔開來。灼人的火焰燙得小孩一直往後縮。

“吉兒……”婦女堅持到現在算是極限爆發力量了,她肺裏吸進了大量的二氧化碳,此時她仍然做出最後一把努力,將懷中的嬰兒朝孩子伸去,想讓孩子把嬰兒帶走,卻是頭一歪,永遠地保持著這個尋求生機的姿勢倒在了地裏。

“阿媽!”劈裏啪啦的火焰很快吞沒了她,小孩子哭喊著叫媽媽,但是他已經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親湮沒在了大火之中。

夜幕降臨,陰翳的天際邊火光衝天,蔓延的火舌延伸到了一個山麓邊,直到夜裏才逐漸熄滅……

幾十年後。

青甾村,柬埔寨金邊一個人口興旺,香火鼎盛的村寨,一百多戶人家,上八九百號人口,雖然地理位置極其偏僻,屬於群山環繞的偏僻村寨,交通不便,多山路,但是人們自古以來與世無爭,安居樂業,有自己的獨特的風俗習慣,可以農耕漁牧,自給自足,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可是,這個昔日熱鬧的村莊悄然緘默在一場突如其來的亡魂攫命傳言裏。

六月一天的傍晚時分。

夕陽渾濁,晚霞如魚鱗。

寨子裏的村民達生邦恩把漁網朝肩膀上一甩,未幹透的水珠們在他後背散出一片水霧,他聳了聳肩,俯身提起裝著幾隻鯰魚的水桶朝岸上走去,今天的收獲頗算滿意。

映在水麵上的天空被蕩起的漣漪切割出一片片潺潺晃動的線條,宛如一副精致的水墨畫。

達生邦恩,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村民,祖父輩們親切地叫他“召恩”,叫他為孫兒的意思;叔伯輩叫他“克莫依恩”,是侄兒之意,同輩則叫他“邦恩”,是為兄長。

回家的路上,能聞到傍晚時分村寨飄著一股農家特色菜肴的香味,達生邦恩低頭看了看水桶裏的魚,他可以為家人做上好幾道菜了。

“阿恩,阿恩!”

照麵走來一村民,見到他後直嚷:“還不快點回去,你兒子出事了!”

達生邦恩頭一抬,是一起租魚塘的單古耐,單古耐朝他做出趕快回去的手勢,又補上一句:“你媳婦等急了!”

邦恩心一涼,攬緊了肩上的漁網,抬起腳跟噠噠噠快速朝家裏奔去。手上提著的水桶跟著腳步的倥傯濺出了一路的水。

跑到通往自家的青石板小巷,路邊有幾個大嬸談話,隱約聽到有自己孩子的名字,達生邦恩急得耳邊呼呼生風,內心更是忐忑不安,兒子真是出事了!

剛進院子門口,就看到好些個村民圍在自家門口,朝門內遠遠看著,麵色沉重,翹首期待的妻子亞瑪娘看到他就急哭了,直喊:“孩子阿爸,快去看看小亞瑪,他,他……”妻子急得語無倫次,亟亟地要過去拉住丈夫的手帶他去屋裏看兒子。

達生邦恩見此情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匡地丟下水桶,把漁網朝院子的籬笆一擱,光著腳板跟妻子朝屋內跑去。

“小亞瑪,小亞瑪……”達生邦恩喊著兒子的名字跑進屋裏,第一眼就驚呆了!

屋子裏,老村醫敦?蘇拉瑪正為孩子診斷,而兒子滿身是血,手腳被麻皮捆綁住,但是手肘處和手腕處傷痕累累,被某種利器切得皮肉外翻,深及筋骨。

孩子被困住無法動彈,脖子和額頭青筋暴起,眼睛半眯著翻白,不時痙攣抽搐,在脖子和腮幫間,看出兒子曾用手上的麻皮繩子使勁地摩挲,粗糙的繩子把皮膚磨得紅紅的,有好多處都擦破皮了,溢出來的血跡在床單和衣服留下鮮紅的斑斑點點,而身上其他地方,孩子本來粉嫩的皮膚上布滿了一條條觸目驚心的帶著血跡的刮痕……

早上出門時,六歲大的兒子還淘氣地去拔自己的的胡須,還嫌自己兩天沒有刮掉的隱約長出稀疏的堅硬胡須親熱時會紮著他的臉。而現在看到的哪還是兒子活潑可愛的麵容?

達生邦恩隻覺得如五雷轟頂,雙腿發軟地趴到兒子身邊,雙手手都顫抖著,看著兒子滿身傷痕,都不知道碰哪裏好。

“誰幹的?誰?!我的兒呀……”達生邦恩極力壓製著自己的情緒,但是聲音明顯都嘶啞了。

“這是孩子自己弄傷的。”有人輕聲告訴他。

達生邦恩一怔,看到兒子的指甲上確實塞著帶血的肉屑,自己就犯糊塗了。

剛觸碰到孩子額頭上,便感覺孩子肌膚燙熱,像是被火烤一般,他邊細心地解開繩子邊問安慰兒子:“兒子,別怕,阿爸來了,阿爸在這……”

達生邦恩解開繩子,把小亞瑪的臉頰緩緩抱在胸口,扭頭問村醫:“這孩子到底怎麼了?”

老村醫敦?蘇拉瑪搖了搖頭,又把臉扭向了亞瑪娘。

亞瑪娘已經是涕淚交加,抽泣著說:“今早……”

原來,上午達生邦恩出去不久,小亞瑪就跑去玩了,後來聽有見到他的人說他跑去跟別家的小孩子們玩,直到午後時分,亞瑪娘做好午餐準備叫回兒子時,整個屯裏都沒有發現兒子的身影,一遍遍找見了,都還是沒有蹤影,正是焦急的不知所措,一個匪夷所思的消息從天而降,有人告訴她,說:小亞瑪瘋了!小亞瑪瘋了!

好端端的一個孩子,怎麼可能說瘋就瘋了呢?還沒仔細問那小孩具體發生了什麼,另一個小孩又急匆匆地跑來說:小亞瑪正在用玻璃碎片去切自己的身體!

亞瑪娘當時就嚇壞了,即刻跟著小孩尋覓而去。

好在趕來及時,兒子隻是劃破了表麵的皮膚,亞瑪娘奪過了兒子手中的玻璃碎片,把玻璃碎片扔去好遠。孩子沒有割破大動脈,蜷縮在一牆角渾身突發性抽搐,又汗流浹背,語無倫次。此時兒子根本認不出自己的母親,亞瑪娘剛把兒子抱住,兒子便朝她身上亂咬……

把孩子抱回家後,小亞瑪開始咳嗽,痰帶血絲,呼吸急促,不停地用手抓撓著自己的身體,尤其在脖子和腮幫那兩塊地方,差不多都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了,一道道鮮紅的撓痕橫七豎八,慘不忍睹。

亞瑪娘拚命阻止兒子的行為,然後自己弄了些止血的草藥,還有其他消炎的藥膏塗抹上,又央人叫來了村裏唯一的一個私人醫生敦?蘇拉瑪。

老村醫敦?蘇拉瑪來看後,也是一直找不到最原始的傷口,孩子整個身體大半部分都紅腫而皮膚潰爛,血跡斑點模糊,被玻璃劃傷的皮膚上更是鮮血淋漓,他用水清洗了傷口,用了半斤的棉花才把傷口都清理幹淨,但是不久又有血液湧出……

最後村醫敦?蘇拉瑪的初步診斷說是孩子隻是被一種毒草或一種毛毛蟲觸碰到,孩子抓撓感染了全身,引起皮膚過敏。

敦?蘇拉瑪村醫用了消炎藥加皮康聖液濃縮液塗擦受感染的皮膚,噴塗完藥水後半個小時,孩子陷入了安靜之中,隻是嘴裏開始說著胡話,發起了高燒,顯然藥水是起到了止癢的作用。

一個小時後,孩子的病症又再次複發,而且來得瘋狂,敦?蘇拉瑪給的內服外敷藥物全失去了作用,孩子變得更加暴躁與不可理喻,他首先用鐮刀割傷了自己的手,又嗜血地把手上的血甩得滿屋都是。

被發現的時候,孩子正在用一根筷子往自己的喉嚨處用力戳著,這般極端的舉動亞瑪娘哪裏見得?嚇得她隻好用一根繩子把兒子的手腳綁了起來。

聽完愛人的講訴,達生邦恩為兒子的病症心如刀割,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個素日好端端的孩子,怎麼突然就患上了這種怪症呢?

從孩子發病到此時,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半天。小亞瑪上午的輕微受傷的傷疤有些都已經結痂,但是由於是夏天,一些較深的傷口還是不斷地流出水來。外麵的村民都不忍心看,幾個年紀比較大的人不斷地在外麵搖頭,為孩子的遭遇感到憐憫。

敦?蘇拉瑪把達生邦恩拉到門外,兩人嘀咕著什麼,亞瑪娘趕緊俯下身去安慰孩子,此時孩子已經是高燒近乎昏迷狀態。

“敦大夫,你是我們村唯一精通治病的人,你告訴我,我兒子到底得了什麼病?”

老村醫敦?蘇拉瑪臉色略帶沉重,他隻是輕輕歎了口氣作為回答達生邦恩的答案。敦?蘇拉瑪是在村裏當過三十年醫生的人,其父親曾經在鎮裏當過一段時間的內科醫生,後來下崗後他的父親也就把一套醫學技術傳授給了兒子,父子倆在村裏經常為村民治療疾病,甚至家畜患病後也能一解一二,因此,敦?蘇拉瑪在村裏的名譽還是挺德高望重的。

此時他卻是歎了口氣,達生邦恩能明顯地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平時這個村醫就如他們的活菩薩,醫術高明,救死扶傷,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現在這個神仙卻歎氣了……

“敦大夫,你倒是說句話啊?”達生邦恩寧願他吭一個字總比歎口氣要強上百倍。

老村醫看了看四周,然後壓下聲音來:“邦恩啊,不瞞您說,我在村裏醫治各種病症多年,我也是沒見過這種類似癲狂的病症,孩子的思維現在已經不受自己控製了,我不敢說孩子是得了什麼病,但是有一點可能的是,孩子不是在今天發病的,而是在前些天,他就已經患上了這病症!”

達生邦恩大惑不解,蹙著眉頭想了想,說道:“可是,這些天我並沒有發現孩子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啊?”

敦?蘇拉瑪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屋裏高燒昏迷的孩子,繼續說道:“剛才我重新仔細檢查了孩子的身體,發現了一些異於平常的傷口,而且這些傷口已經是留下多時,多則半月,少則也有一周時間左右,傷口已經愈合,但是發現愈合的地方皮下組織呈醬紫色。外麵新鮮的傷口都是孩子的抓痕,把舊傷口都刨開了,我差點沒能發現。其他新傷口的血是紅色的,血小板凝結得比較快,而那個舊傷口一直流出黯黑的血跡。”

這話聽得達生邦恩大驚失色,他趕緊跑回屋裏,根據敦?蘇拉瑪說的狀況看了看孩子的傷口,果真有幾處極深的外傷下,看到被用棉花抹過傷口時留下的黑色血跡。

“敦大夫,你直接跟我說,孩子這……到底是什麼傷口,能治好麼?”達生邦恩憂心忡忡地問道。

“現在診所的藥物很有限……這真不是一般的病症……所以,我盡量吧……”敦?蘇拉瑪即使這麼說,還是微微搖了搖頭。

村裏人聽到許家孩子發怪病的事情不脛而走,不少人連晚飯都不吃,從四麵八方擠到達生邦恩的院子裏看究竟,然後三三兩兩站在一隅議論紛紛,沒過多時,所有人都在談論著許家孩子的怪事。

“聽說亞瑪娘家孩子莫名得了一種怪病,翻著白眼,自己切自己的皮膚!”

“那孩子失去了思維與意識,六親不認,砍人都不知道!”

“怎麼突然有這種事?昨天我還見那孩子好好的哩。”

“剛才我看見了那孩子,那個慘啊,渾身爛爛的,都是血!”

……

各種揣測以及好奇,擔憂,添油加醋的聲音充斥著整個小小的村落,這個突如其來的怪病的消息就如一顆重磅炸彈在人群中炸開了,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越來越多的村民聞聲趕來,將小亞瑪家院子擠得水泄不通。

慈淙鎮的中心醫院裏。

邢俞臻教授戴上橡膠手套,把口罩係上。

頭頂上沒有手術燈,他打開了病床邊上的窗口,一顆枯萎的菊花蔫蔫的插在一個可樂玻璃瓶子裏,裏麵的水早已幹涸。

床上的男人癱瘓多時,四肢瘦骨如柴,右手的血管上插著針管,頭頂的點滴瓶沿著透明的輸管緩緩流入一滴又一滴的藥水。男人並沒閉上眼,而是雙目空洞地看著走在床頭的醫生,然後微微地翕合嘴唇,左眼的眼瞼跳動了幾下。

邢教授能看到患者的胸前上被衣服印出一排胸骨,打開的窗口射進來一些陽光, 把男人胸口的病號牌照得清晰:龔明?良努西,47歲,住院時間,六個月。

這個男人的旁邊還有另一張床,牆壁的陰影完全籠罩在那張床上,看不清床上的人,但是每次有微風從窗口 吹進來,總有一些飛蟲從這個床上嗡嗡飛起,然後盤旋一番,重新落下。

這裏的空氣很渾濁,消毒了好多次,都不奏效。

邢教授想靠近一點看看這張床的患者,門開了,進來了一位助手,他便緩緩挺直了身子,回頭看他。

“教授,咱們醫院又多了一名換上怪病的人。”助手說。

“病症是怎麼樣的?”邢教授把手交叉放到身後,問道。

“眼眶發黑,雙目赤紅,口腔潰瘍腐爛,肛門都被排泄物感染而腐敗融化掉了……”助手低頭看著手中記載的一本登記冊說道。

邢教授朝他做出一個停止的手勢,這個描述讓他一陣反胃,他的目光瞥到一張籠罩在黑暗陰影下的病床,隨即移開。

“這段時間鎮上患上怪病的人越來越多了。”邢教授說罷走了幾步把打開的窗口關掉,拉緊,並把窗口上的插銷插上。

“教授,你看咱們醫院還能堅持多久……”助手深感最近醫院承受的壓力,他有必要聽聽教授的箴言。

“走吧,咱們先去看看。”邢教授抖了抖身上的大褂,走出了這間病房。助手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裏麵兩張病床上的人,門把手一拉,門關了,在病房裏麵癱瘓躺著的男人突然目光朝著逐漸關去的門縫睜大了瞳孔,直到最後一縷光線消失在縫隙裏,病房裏又覆蓋上了黑暗。

在通往大廳的走道裏。

“醫生,醫生,救救我兒子!”

一個急促的聲音從醫院門口傳進來,醫院裏所有人都朝他看去。來人正是達生邦恩。

“快,快,送到急診室裏!”有護士指著一條走道向他喊。

達生邦恩抱著孩子便朝裏麵跑,走道上的人們紛紛避讓,幾滴血液從他們父子倆上身掉落,砸在光滑的瓷磚地板上,擴散出一小灘扁扁的血槽。

“慢著!”邢教授伸手攔住達生邦恩。

“醫生,我兒子他……”達生邦恩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地說。

邢教授隔著口罩,目光飛快地掃視了一眼來人,便吩咐道:“你,把孩子放下,衣服,脫了,去一趟消毒室。”

達生邦恩低頭一看,自己伸手沾滿了孩子的斑斑血跡,一時間手足無措。

“快去!”邢教授朝他揮揮手,口罩裏吐出兩個音量很大的字。

急診室裏。

邢教授把孩子身上的衣服解開,眉頭上便蹙起一大團肉來——看來又是一例棘手的病症。

邢教授一直看一直搖頭,助手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我從來沒見過這種病症。”助手說,“孩子的皮下組織都是醬紫色的,他的肌肉表層已經完成變成了死皮,死皮根本沒有透氣功能,那隻能說明,他皮下的肉正在慢慢腐爛!”

“這種病症的傷口永遠不能愈合。”邢教授伸手按了按孩子的皮膚,表層立即陷進幾個青白的指印,周圍暗黑色的淤血被擠到一邊。隔著超薄的橡膠手套,邢教授也能感到孩子皮膚的灼熱,像是體內被焚燒融化掉了,連血肉都是燙熱的。

收回手來,手套上沾了一些暗黑色的血跡,是孩子傷口上染上的。

邢教授目光落在沾著血跡的手套尖兒上,眸光裏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

達生邦恩在門外滿臉愁容等候多時,突然看見急診室門開了,走出兩人來,他急忙奔上前去:“醫生,我孩子還有救嗎?他得了什麼病?”

助手剛想開口,但隨即邢教授瞥了他一眼,他沒再吭聲。

“孩子腹部有汩汩的響動,你兒子平時是否有間斷性絞痛?”邢教授開口問道。

“對對對……”

“孩子得了闌尾蛔蟲病,他皮下組織有敗死跡象,最不理想的結果可能是腸道已經穿孔,造成腹膜炎,而且體內的蟲體已經穿出腸道,鑽入體腔內!”

達生邦恩聽得不寒而栗,急問道:“醫生,那我孩子……”

“這隻是初步判斷。”邢教授打斷了他的話,“還有,你孩子皮膚上橫橫豎豎的傷口是怎麼來的?”

“哦,聽說是孩子自己劃傷的。”達生邦恩苦惱道,“送來這裏之前,我已經讓村醫給清理過傷口了,不過,有些傷口太深,還是溢出很多血來……”

“自己劃傷?”邢教授皺了皺眉。

達生邦恩點點頭,又補充道:“村醫說孩子是被毒蟲咬到,引起皮膚感染了……”說到這裏,他胸口莫名地一股濁氣衝上喉嚨,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他趕緊用手遮住了嘴巴。但是還是忍不住,打出一個癟氣的咳音。

助手朝他瞟了一眼異樣的目光。

“先去掛個號吧。”邢教授對他說,“我會好好檢查的。”同時把頭扭到一邊,然後亟亟走了。

私人辦公室裏。

“教授,這孩子真是一般人體寄生蟲病嗎?”助手把另外一些患者的病曆遞給他,忍不住又問。

邢教授坐在軟椅上,接過病曆,沒看,昂頭反問助手:“你給我分析一下人體寄生蟲的病症。”

“普通孩子都會伴有寄生蟲病,而蟲體一般有蛔蟲,鉤蟲,蟯蟲以及鞭蟲,尤其是鉤蟲,鉤蟲有發達的口囊,吸附在腸壁內,對藥物抵抗能力極強,也許孩子體內兼容著以鉤蟲為主的幾種蟲體。”

“嗯,學術挺紮實,繼續說下去。”邢教授微微讚賞地點頭。

“一般寄生蚴蟲引起的症狀也就是過敏症狀與蛔蚴性肺炎,不過,孩子身體的過敏反應我覺得不是由死亡蟲體的異性蛋白引起的,他的病症也沒有出現如蕁麻疹、鼻或喉黏膜刺激的症狀,從孩子的皮膚灼熱,呼吸氣喘,嘴裏有痰且帶血絲上看,那應該是異於一般人體寄生蟲的病症。”

“很好。”邢教授挺滿意助手的分析,“那你說,患者得的是什麼病?”

“這個我說不準。”助手想了想,說道,“按常人看法,肯定會把注意力和突破點放到孩子劃傷的皮膚上,但是情況卻恰恰相反,孩子的問題不在外科,而出自內科,孩子的病症很可能是由自身神經質精神問題引起……不過咱們醫院裏還沒見過這樣的患者吧?”

邢教授沒有說話,微微點頭,審視手上的一疊病曆和報告,上麵一些過於潦草的字體讓他看起來很不舒服。

“教授,你是不是診斷出了這孩子得的什麼病?”助手忍不住又問。

邢教授緘默一會,把手中的病曆一折,皆數放到左手,然後改用一種低沉的口氣說道:“如果我跟你說,這不是正常人該有的病症,這也不是世間該存在的病症,這更不是醫學能治好的病症,你信麼?”

“這……怎麼說?”助手茫然的表情。

“聽說過‘活人死魄’嗎?”邢教授的口氣稍稍沉重。

“活人死魄?您說的是植物人嗎?”助手眉頭一皺。

邢教授搖搖頭,把病曆放下,十指交叉,緩緩道:“患鬼病!”

“教授,我們是醫生,這種迷信的說法……”

“哦,你誤會了,這個說法隻是鎮裏一個村落對怪病的定義,它叫死人鑷魄,亡魂攫命。其實,這個小孩是感染上了血液寄生蟲病,日後的症狀就跟……就跟你剛才報告的眼眶發黑,雙目赤紅,口腔潰瘍腐爛,肛門都被排泄物感染而腐敗融化掉了的病症一樣!”

“可憐還是個孩子……”助手惋惜地搖搖頭,“那還有救麼?教授……”

“要救人,先去查清病症的感染源吧。”邢教授站起來,“我們醫院的醫療與藥物設備極其有限,而且住院部的病床已經不夠用了,也許,隻能等一批人死了,才會換上另一批人躺下去……繼續等死!”

兩人的目光對視。

私人辦公室裏的空氣凝結在渾濁的氛圍裏,一絲風從縫隙插進來,在空氣中撞擊出透明的漣漪。兩人的發髻都微微動了一下。

“教授,您是從市裏被調到慈淙鎮的最有醫學成就的人,你也沒有辦法治愈麼?”

邢教授把目光移到桌旁的一株喜陰植物,抿了一下嘴唇,沒有回答。

青甾村裏。

“小亞瑪不是患蟲病,他是被不幹淨的東西附身了!”一個小邋遢的小男孩抱著一隻跟他一樣邋遢的小黑貓,朝幾個低聲議論的大人仰頭大聲地說。

一棵遮天榕樹下,所有談論的人都認都不約而同地朝小男孩看去。自從許家孩子患怪病後,青甾村裏一直籠罩在詭異的輿論裏,村民茶餘飯後說得最多的莫過於那孩子的突發怪症。

聽到有人插話,大家夥都驚得一怔,見得一小孩衣衫襤褸,鼻涕橫流,懷裏的貓兒皮毛粗糙但是純黑,鼻子被其他動物咬掉了,在貓嘴上凹陷了一個小洞,畸形得詭異。

男孩一本正經的對著大夥說:“我親眼看見的,是有鬼附他身上了!”

“小孩子別亂說!”有大人批評他,“小心爛嘴巴!”

小男孩懷裏的小黑貓嚇得一縮,眼珠警醒地瞪著幾個大人,兩隻後腳掙紮出了男孩的懷裏,但是沒能掙出來,懸掛在空中。

“我沒有亂說,看見的又不止我一個!”小男孩極力維護自己說話的權威性,又重新抱好了小黑貓,把貓兒的兩隻後腿搭在自己的手上。

“這是誰家的孩子?”

“小孩子嘛,胡思亂想總是理所當然的。”

“要是真的,能附身到一個六歲的孩子身上?”

“胡說八道,估計是他們看到什麼東西嚇怕了,瞎說的。”

“也許不像他所說的,但看他樣子,他肯定是看到了什麼東西了。

亂糟糟的評論……

村民們聒噪起來,紛紛揣摩這個小男孩的話。

一隻大手放到男孩的天靈蓋上撫了撫,又朝男孩懷裏的黑貓摸去,男孩一怔,昂頭看來人,是老村醫敦?蘇拉瑪。

敦?蘇拉瑪蹲到小男孩麵前,用手揩掉了他上嘴唇的鼻涕,很認真地問:“孩子,你們到底看見什麼了?在哪裏看見的?”

周圍安靜了下來,小男孩四顧了一下村民,沒有人對他再抱鄙夷的目光,他便說道:“那天,我們和小亞瑪幾個去棄窨玩了……”

“棄窨?!”

提起這兩個字,周圍人又一陣喧嘩,村民都不約而同地掩鼻撅嘴,表情驚駭,而敦?蘇拉瑪亦是大驚失色。

周圍的騷動,讓小男孩懷裏的貓兒感到不安,它憤怒地朝大人們尖叫出聲來,而且毛發聳立,雙目瞪圓,兩根獠牙外露,使得缺了鼻子的貓臉更是猙獰。

小男孩低頭用沾滿汙穢的黑手撫了撫黑貓頭上的毛發,讓它鎮定下來。

棄窨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村裏人都談其色變?

在該村,棄窨是村裏四十多年前一個舊時燒窯子留下的唯一深井,坐落在村尾一方山麓下,該地方被賦予各種詭異而邪惡的說法。窯地下層入土深達三米多,做窯灶膛,窯頂部有四米多高,麵積寬闊,算個中型焙窯,建成當年即投入使用,第三個月燒窯子的時候有一家子莫名跌落裏麵,被活活焚燒致死!

據有關看到的人說,當時這家子掉下去的時候,時間竟然是白天,當時濃煙也不多,視線清晰可見,卻偏偏有人跌入窯中,當時人們扒開窯蓋子添火時,突然,擱在上層的磚窯塌下,有幾個人的身影掉入紅彤彤的焙窯裏,蔓起的火焰有三層樓高,人掉下去後聽得幾揪心撕肺的叫喊,接著裏麵的火焰就燒得劈裏啪啦的。

等人們把火撲滅時,人已經燒得連腹腔都空了,頭蓋骨閃著星星點點的冒煙,全身骷髏骨架清晰可辨,是夫婦倆和一嬰兒。嬰兒找到時,被傷得跟一塊磚頭一樣大小,黑糊糊的,幾乎都認不出,是用鐵鉤一塊塊紅磚扒出來不小心勾中了嬰兒的頭顱才發現的。

於是,這個焙窯成了冤魂重地,孽鬼歸宿,村裏人當即廢棄了這個焙窯,焙窯開始雜草叢生,鼠徑橫生。

一年後,一個砍柴的老漢不幸跌入窯子底部,摔斷兩隻大腿,撿回一條命,但是烙下終身殘疾。三年後,一個五十多歲的寡婦經過時,又失足跌入窯中,時間竟然也都是白天,於是,村裏傳言出窯子附近有“鬼蒙眼”的說法,說窯子是挖到孽鬼重地的陰宅地段,厲鬼們要找人墊平這個窯子呢。

窯子被遺棄後,長年的雨水衝刷,三米多深的窯灶膛在一個傾斜端的底部被意外衝刷出一個貫通了地下超級深的暗穴,從此,再無積水,那個暗穴周圍雜草重生,潮濕陰暗,洞口有小孩身子大小,有衝刷出水缸大小,像是塌陷了一個無底洞。

就在衝刷出這個暗穴不久,一匹家養的馬駒失蹄掉入暗穴裏,村裏人用繩子往暗穴裏懸吊下去找了許久,沒見到暗穴到底通往哪裏,更別說找了,馬駒連屍骸都不見,此後有人說見到有大蛇等動物進出,甚至有人說看到了一些村裏從來沒見過的怪物出沒!

因為窯子地選靠近山麓,人們一直以為山底下有很多貫通的地道沉在地底,長年下大雨後的流水從來沒有在焙窯中裏形成積水,而是全部排到了那個暗穴裏,暗穴也從未見滿過,皆數把所有的積水吸得一幹二淨。

這成了很多故弄玄虛的人編造各種謠言的載體,多年來各種古怪可怖的說法彌漫整個村裏各個角落,人人有目共睹,實在是神秘莫測,匪夷所思,不久焙窯便多了個綽號——棄窨。一塊無人敢輕易涉足的禁地。

久而久之,棄窨在自然的變化裏形成一個類似天然的小型譚穀,看似窯底更深了,到處都是覆蓋的苔蘚類與喜陰的蕨類植物,孢子植物茂盛,潮濕而溽熱,有一家村民在老人死後,衣服被子等遺物無地方可放置,便丟到棄窨裏。

這個做法成了例子,以後村裏要是有什麼處理不掉的東西,便在夜間偷偷地拿到此處丟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死人遺物的,香爐牌匾,換嬰兒與老人尿布屎褲的,婦女衛生巾的,各種吊瓶針管的,包紮換藥的繃帶,甚至病死的家畜都會丟棄到這個地方來。

於是這個幾米深的棄窨成了一個人跡罕至的垃圾穀,長年的自然變化,棄窨附近雜草茂盛,灌木橫生,瘴氣十足,靠近了都隱約有股黴味。有動物死屍時滋生的蠅蛆蚊蟲整天亂竄,各種蘑菇如雨後春筍冒起,幾乎是覆蓋了原來焙窯的人工建造痕跡。

談論起這個棄窨的環境,加上十多年來鬼蒙眼殺人攫命等詭異說法,以及村裏人丟棄的各種神秘不可告人的東西,這個地方成了婦孺皆知的禁地,大人們都告誡孩子,別輕易靠近棄窨。

不過依舊有些叛逆的小孩子們則不會信那套,他們的天真無知與天性好奇則成了這些個地方的常客,有第一個頑皮與淘氣的孩子走進來過,就會有不計其數的小孩子蜂擁而至,他們來這裏的目的是證明勇氣,相互比強。

棄窨底部有路徑通過,即是當年添薪必經之道,即使被植物覆蓋,孩子們還是千方百計不擇手段鑽了進去。

“我們偷偷去了好多次了。”小男孩說這句話時,口氣很鏗鏘,表情洋溢著很豪邁的成就感。

“你們在那裏都看見了什麼?”老村醫感覺是找到了小亞瑪病症來源的突破口。

“我們看見……”小男孩張嘴剛要說,身後一個蒼老的女人聲音叫道:“賈娃,回家!”

眾人都朝男孩身後看去,一名蹣跚的老嫗拄著拐杖,身軀佝僂,頭發黑白雜半,臉上朱砂般的大痣斑斑點點,赫然醒目,而且皮膚皺褶深陷,嘴角一邊口腔肌肉萎縮,露出空空的黑色牙齦,即便耄耋之年,目光卻是精神爍矍,毫無普通老人呆木之氣,此人是村裏的老女巫,姓胥,俗稱胥婆仙。

村民們見狀,人人敬而遠之。

胥婆仙的話很靈驗,她上個月說了一個村民會有血光之災,這個月,那一家子就鬧家暴了,然後兒子拿錐子捅了父親。

胥婆仙走上前來,瞪了村醫敦?蘇拉瑪一眼,便伸出一邊長滿黑色素斑點的手把小男孩攬在懷裏,緩緩轉身走開。

慈淙鎮的中心醫院裏。

“教授,教授!”

邢俞臻私人辦公室門外,自己的助手正用力敲著門。

邢教授抬起頭,看到半透明的玻璃外麵,助手一臉焦急,叫喊聲被門牆阻攔,助手的嘴大張著,聽到的聲音卻很小。

“出什麼事了?”邢教授打開門問道。

“那個,那個孩子,他,他失蹤了!”助手說罷使勁地咽了口氣,伸手指著一側繼續道,“我們剛剛去了04病房檢測,可是打開門後,原本躺在床上的小孩子不見了!”

“什麼?!”邢教授一驚,在醫院裏憑空失蹤一名患者那可是大事,“沒人見著那小孩麼,馬上通知醫院裏所有醫生護士,留意一個六歲小孩,頭發微卷,臉色白裏透紫,眼眶黯黑,身上有亂七八糟的傷疤,最主要的是留意他的行為,如果發現有不正常舉動的孩童,立即送到我急診室來!”

醫院裏響起了警戒聲,廣播室裏重複著邢教授的話,所有人忙作一團。

“事情太糟糕了,這小孩一出來,所有人都得遭到感染的威脅!”邢教授心急如焚,“快,馬上讓醫院保安們好好把整個醫院翻遍了,務必要把孩子給我找出來!”

邢教授吩咐完,重新去104號病房檢查。

剛推開門,一股怪味就撲鼻而來。

“是這裏麼?”邢教授走進房間,看到一張特製的小孩子床鋪,床鋪上的枕頭兩邊都滴有血跡,中間卻是幹淨的!

“正是,今早我進來還見孩子躺在這的。”助手還為這事迷惑不解。

邢教授戴上手套,拿起枕頭掂量了一會,道:“看血跡,血從孩子的臉頰邊留下,如果沒什麼意外,這些血是從孩子的眼睛或者耳膜裏流出來的。”

“教授,你說孩子五官出血嗎?”

“很有這個可能。”邢教授把枕頭朝床上緩緩放下,突然手中一滯,似乎是覺察到了什麼,然後伸出食指在嘴邊豎起,“噓——”

助手一怔,不解地看著他。

邢教授朝整個房間巡視一遍,沒發現什麼異樣,他用手摸了摸床上白色的床單,看到床簷被床單幾乎完全覆蓋,他一拉開床單,然後猛然蹲下身子,朝床底看去,一張五官流著鮮血的臉與他打了個照麵,這一霎,他嚇得往後踉蹌了一下,一邊手撐住了地上。

那失蹤的孩子此時蜷縮在床底,他睜開了眼睛,目光呆滯,血液從他的淚泉裏流淌出來,懸在臉頰上,滿臉是血,實然可怖。

“把孩子轉入重病住院區!”邢教授示意助手把孩子從漆黑的床底弄出來。

“是,教授!”助手趴下身來,伸手朝床底的孩子伸去。

“啊——”助手陡然縮回自己的手,隻覺得手背上一股咬痛,待細看果真有一口極深的牙印,他被孩子咬傷了!

“你快去包紮一下!”邢教授見狀趕緊讓助手去消毒清理傷口。

助手嚇得直嚷:“壞了,我被感染了!”

“你還囉嗦什麼廢話,還不快去!”邢教授大嚷道。

助手奪門而出,邢教授回頭看了一眼床底的孩子,竟然發現其原本呆滯的雙目炯炯有神,而且在稍稍昏暗的床底閃爍著淡淡的綠光!

“該死!”邢教授啐了一口,他開始發覺情況不受控製了。

不久,醫院裏響起了警報聲。

在邢教授的私人辦公室裏,幾位醫院裏具有權威性的醫療專家與醫生教授圍桌而坐,這算是個臨時性會議診所,事情的緊迫性逼迫他們在短時間內展開探討 並得出結論。

“看吧,這是幾天來小孩的病症發展。”邢教授把一疊文件拆開丟在桌上,文件傾斜著散開,露出很多照片以及各種檢測數據,周圍人紛紛傳閱。

“這是我們醫院開辦這麼久以來遇到的最奇怪的病症,我已經診斷出孩子體內已經感染一種不明菌體,這不是一般的病毒,它們寄生在人體的血液裏,以破壞血細胞與皮下肌肉組織,內臟為目的,尤其在人的神經中區受感染後,人便失去正常意識,不受大腦控製,我的一名助手已經被咬傷了……”

邢教授雙手撐在桌子上,目光鄭重地看著眾人,口氣嚴厲:“在座的各位都是有著極其豐富的醫療經驗與臨床經驗的人,見過各種奇形怪狀的病症,醫治過不計其數的患者,今天這個病症算是把我難住了,我希望大家能夠全力配合,征服這個不治之症。”

一位年紀較老的專家把血液掃描照片用放大鏡觀察了好久,終於站了起發言:“我年輕時,在市裏的微科生物係研究所當過一段時間的研究人員,接觸過一種人體血液寄生蟲,它是由一種攜帶寄生蟲的猴子所感染的,患病的在一周裏七竅流血,皮下組織稱醬紫色,很類似於這孩子的病症。”

邢教授神色凝重起來:“繼續說下去。”

“患者的血液被溢出皮膚表麵後,過些天,皮膚表麵由於沒有得到有效治療,傷口生瘡化膿,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從體內孵化出肉蟲,後來得知,這人患上此症時,體內的皮下組織早已腐爛,不過表麵還是好好的。”

“最關鍵的,此患者在臨死前幾個小時,整個人完全失去了控製,他就如回光返照一樣,渾身充滿了力量,在病床上把自己的身體一塊塊撕裂,用指甲把皮膚抓破,弄得然後又把摳開抓破的皮膚,一片片地往下撕,鮮血淋漓卻毫無痛覺,直到自己把自己的內臟全部掏出才氣絕身亡。”

此話一出,在座的話都不免有些震驚,一般人體藏有的十大寄生蟲包括鉤蟲,疥蟲,蛔蟲,血吸蟲,跳蟲,蟯蟲,班氏吳策線蟲,弓形蟲,以及藍氏賈第蟲,和痢疾阿米巴蟲。而這些寄生蟲能紊亂人的思維甚至控製人的思維,那似乎沒有。因此可以大概斷定,孩子的感染源應該來自外界。

“教授,這是最新的檢查數據。”一名醫護人員朝他遞來一份嶄新的報告。

邢教授拿到手裏,一看,頓時大感意外。拿著數據報告就往內科檢查室跑去。

檢查室裏,幾名醫護人員正在校對檢測儀器得出的數據。

“教授。”

“教授。”

……

所有人都朝他打招呼,邢教授擺擺手,走過一台顯示器前朝屏幕上的畫麵凝視起來。

“這是什麼?”邢教授讓操作人員調清晰了屏幕上的畫麵,

“這是從小孩的體內看到的東西,在闌尾腸,胃部,食道,脾肺等地方都發現極其微小的破洞痕跡。”

“患者體內有東西?!”邢教授一驚。

“但是還沒看清是什麼物體,我們還得取樣檢查,教授,您看,這一組圖片是從孩子身上劃破的傷口中取出的,所有傷口全在一夜之間,就生長滿了腐肉葡萄球菌,如果患者本身的免疫係統失效,那麼所有藥物都無法起到抑製作用。”

“而你看這裏,這是孩子的頸部,下額下淋巴結,頸內靜脈,還有頸外側與頸前淋巴結,發現這幾處地方血液裏的不明微生物比其他地方的密集得多。”

邢教授眉頭緊蹙,他推測,頸部是人體大腦與身體靈活的一個接連處,供食物入胃,呼吸空氣循環的通道,以及腦部血液供給都離不開頸部,這是人體的一個運動活躍中介載體,孩子血液的微生物分部結構在頸部之所以密集亦由此推論得出。

“到底是什麼菌體讓人體腐敗如此之快,你趕快繼續檢查!”邢教授走出門外,朝醫院裏醫學圖書館跑去。

兩個小時後,邢教授接到報告:檢查得出,孩子的血液類似如敗血症,心臟供給的血液遠遠無法更換壞舊了的血液,血液裏麵的血小板嚴重缺失,白細胞作用大麵積失效,體內敗壞的血液已經接近百分之三十,這已經危及到了生命。

最可怖的是,在掃描到患者血液裏的病菌時,又有個發現,裏麵的菌體繁衍了近一倍的數量在裏麵活動,而且還有好些菌體身體發生膨脹,不斷分裂出兩個單細胞體。

這種情況是十分罕見的,換句話說,即使孩子有足夠的抵抗力抵禦疼痛,但是僅僅這些活著的菌體能把其血管裏的血液吸幹,讓他成為一個活生生地木乃伊。

“時間時間時間!”邢教授一本一本地把書籍從書架上摳下,一目十行地翻閱,自言自語道,“到底是感染了什麼菌體?”

從皮膚感染,進入血液,在進入五臟六腑,進入腦神經中區,緊接著出現腸道脾肺穿孔,出現溶血症,精神紊亂,繼而七竅流血……

“難道是寄生蟲變異?!”邢教授一籌不展時,翻到一頁書麵上,大驚失色地喊起來。

“立即實施手術!”邢教授把一本《血液與人體》放下,跑出圖書室,邊跑邊下達命令,“馬上給患者做換血手術!”

“教授,這方法行得通麼?我們還沒有足夠的材料與數據……”

“時間等不及了,立即即行手術!”

“是,教授。護士,馬上給患者提取血型。”醫護人員趕緊忙開。

“不好,患者體內血液呈溶血症!換血手術有很大的危險性!”

目前,孩子體內的菌體正屬於蟲體抗原性的改變,蟲體由發育到成熟所用的時間與手術成為對比,因此換血手術刻不容緩。

“危險也得做,不做那就是直接等死!馬上檢查血液庫,沒有的話,求助縣中心血液庫,不然到鎮上現場求取!”邢教授披上自己的大褂,“把孩子送入手術室!”

孩子被推到手術室,手術開始後,邢教授親自操作,他抽空了患者的胃內容物,開始進行靜脈輸液。

“插管!”邢教授戴上橡膠手套和口罩,吩咐醫護人員,“隨時做好心電數據報告。”

護士將矽膠管插入臍靜脈,接上三通管,抽血測定了膽紅素以及生化項目,做下詳細筆錄。

邢教授又測量了靜脈壓,發現一切正常,開啟了儀器,開始換血,很快,鮮紅的血液就沿著透明的輸管快速移動。

“現在是患者血液每分鐘保持十到二十毫升的量流動。”身邊的醫護人員說道。

一個小時的時間,孩子的身體血液流動量保持著平穩趨勢,心電圖也穩定,護士們都仔細記錄下每次換血一定量後的數據。

邢教授觀察著孩子身體上的變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過程裏發生任何一個差錯,他們的工作將會功虧一簣,患者也會凶多吉少。

手術室裏是心電監測儀器發出的滴滴聲,還有聽不到的血液在輸管裏流動的聲音,以及室內所有人緊張的心跳聲,交織成一場生與死的爭奪聲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直到時針指向了第四個小時,孩子還在昏迷中保持著安靜,在心電儀器屏幕上也顯示一切正常,就在大家以為事情都按照著之前所預定的順利進行時,意外發生了!

“緊急情況!”監控心電數據的人員突然大聲報道,空氣一下子緊繃起來。

時間第四個小時三十七分,孩子開始突然發現呼吸變慢,心跳下降,檢測儀上同時顯示出體溫急遽下降。

邢教授摸了摸孩子的手腳,發現其身體冰涼,當即囑咐:“所有人準備好突發性症狀急救!”

一個女護士驚叫起來:孩子的針口出現反滲血!

眾人都朝小亞瑪被插著針管的地方看去,一些很淡的血清竟然從貼著的膠帶縫隙裏噴射出來。

“患者的心臟呈收縮狀,開始排斥循環造血!”

正是禍不單行,邢教授突然發現孩子的五官竟然也開始往外流血!

“加速放血量!”邢教授叫起來。

調節了開關,此時儀器顯示的的換血量每分鐘變成了二十毫升以上。

眾人開始進入緊張狀態,五分鐘後,又有報告:“患者體內出現嚴重局部血細胞桔梗,溶血狀況加劇!”

“患者的膽紅素升高!”護士看著檢測儀說道。

“新鮮血液裏的免疫抗體失去功效!”

“患者脈搏急遽跳動,心跳加速!”

“靜脈壓出現異常!”

病情失去控製了!身邊的助手著急道:“教授,停止輸血吧,患者體內出現加劇的溶血狀態已經無法接納外來血液了……”所有人都朝邢教授看去。

一邊是放血,一邊是輸血,邢教授雙目映著兩條輸管,鮮紅的血源源不斷地在瞳孔裏傳輸。他陷入無頭緒狀態,頭疼欲裂,一時間猶豫著無法定奪。

“快看,孩子的五官!”有人驚叫道。

手術台上,孩子的眼珠在短時間內深深幹癟凹陷,裏麵稀化變得淡紅色的血清就如一瓶紅色墨水裏放入一顆卵石,卵石沉進去了,紅色的墨水從瓶子裏溢出來。而且他的鼻腔也大量出血,嘴巴和和耳洞也溢出血來,把手術台都染紅了,護士都不知道是堵的好還是擦的好,她用一塊消毒過的吸血棉布擦拭了一下,發現擦拭過的地方有很微小的東西在扭動,她低頭仔細一看,竟然是一條條細如蛛絲的線蟲!

“患者體內早已經腐爛了!”該護士大叫。

手術室裏,所有人都慌了,一個年輕的女護士看到這個場麵時,嚇得手中的盤子都掉到了地上。此時小亞瑪身上所有的傷口與孔洞開始不斷向外溢血,殷紅的血裏竟然蘊含著大批的不明細微生物!他在痛苦中睜開了眼睛!

“為他注射鎮靜劑!快!”劉蘇憶教授焦急地指揮道。

一劑鎮定劑插入孩子的頸椎。

孩子卻沒任何反應,他緩緩弓起身體,渾身在手術台上顫抖起來,他驚悚地看著自己身上各個傷口不斷溢出來的血,他自己也驚呆了。

“啊——”這聲音從孩子的口中叫出,卻是如陶瓷碰撞般發出的沙沙聲,幹涸無力的叫聲。隨即他睜大著瞳孔猛然腦袋落在手術台上,手腳痙攣,喉嚨裏抽搐,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氣管或心臟裏堵著,他進入了垂死掙紮狀態。

護士在他的血管裏又注射入了一劑鎮靜劑,孩子終於緩緩閉上了眼睛。此時有針口的地方皮膚開始發紫,宛如一顆重磅炸彈落在水泥板上,中心碎裂,裂縫朝四麵八方延伸。

“患者神誌不清,心率高達140次/分!”監控人員再次警告。

“全麵停止輸血!”邢教授下達了命令,“這血液裏顫動的到底他媽都是什麼些生物,馬上去給我檢測出來!”

整個手術過程在後麵進展得並不順利,在六個多小時後,孩子枕部、鼻腔,口腔,耳道、下頜部皆出現出血,身體機能無任何反應,全部癱瘓,麵色由蠟黃色轉為青灰色又逐漸呈醬紫色,皮膚幾乎都黯黑一片。

緊接著患者無呼吸、大動脈搏動無法搏動……

聽診無心音、血壓下降為0……

瞳孔散大固定約0.6厘米,對光反射消失……

滴——心電圖顯示出平衡的電位線,宣布了生命的截止。

孩子在換血手術台上停止了呼吸。

所有人都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集聚到孩子的身上。

孩子此時成了一個血人,他所有有漏洞的地方都在溢血,手術台成了一個盛滿血液的容器,密密麻麻不計其數的細如絲線的不明微小生物仍扭動在血泊裏,發出陣陣惡臭,隔著厚厚的口罩依舊聞之欲嘔。

邢教授目瞪口呆,他看著手術台上自己一手造成的慘不忍睹的,史無前例的‘作品’,成了一個雕塑。

“教授,醫院又送來了一個感染此類病症的患者!”一個洪亮的聲音驚醒了邢教授,他惘然若失地看著外麵,一個滿身是血的患者被家屬們背著走過走廊……

幾年後。

八月金秋,秋高氣爽。

慈淙鎮中心醫院裏,卻是死氣沉沉。

在化驗室裏,幾條一毫米左右的線蟲在玻璃片上扭動,從顯微鏡下看出,半透明,肉紅色,一端有發達的口囊,腹側前緣有鉤齒,由堅韌的角質構成,另一端帶著尖銳的尾刺。

而桌麵上有關這隻小蟲子的數據報道與研究印刷成的材料高高疊起,背後的書架上的材料亦是全部有關於這隻寄生蟲的介紹,照片重竟達幾十公斤。

邢教授焦頭爛額地把筆砸在桌上,把顯微鏡下的玻璃瓶拿出,泡到一個裝滿了液體的小瓶子裏,然後從口袋裏取出打火機,點燃了瓶子裏的液體,幾隻小蟲子就像是人掉入一個裝滿汽油的遊泳池,被燒得灰飛煙滅。

在冷藏室裏,冷藏這些蟲子的瓶瓶罐罐就占了三分之二,每天都有大量的福爾馬林去裝進各種各樣被感染的器官,這些都是拿來研究的。而在實驗室裏,裝著這些寄生蟲活體的樣品亦是琳琅滿目。

“教授……”一位助手進來遞過一份文件,“這是從市裏研究出的最新變異寄生蟲報告。”

邢教授結果一看,上麵寫著:埃博拉症變異體病毒。病原體可以無孔不入,由不明動物攜帶,進入血液變異,形成幼蟲,幼蟲在人的內臟裏生長,它們附著在寄主內臟壁上,吸寄主的血,使患者患上類似如腸蟲病的貧血症;

感染渠道:食道,血液,唾液,交配等,菌體在體內繁殖成蟲後,主動控製人體的腦神經中區,使患者進入癱瘓狀態,破壞痛覺神經,然後食蝕人體皮下所有組織,讓人體腔內融化成一灘血水,失去生理機能而死。

症狀:引起熱帶病,有時還會引起象皮病,發燒、寒戰、皮膚感染、淋巴痛、皮膚增厚、體內液體化,腫脹直到體內血水盛滿後流出……

啪——

還沒看完,邢教授把研究報告扔到桌上,憤憤道:“這些我早就知道了,問題是如何找到病原體,如何找到疫苗才是當務之急,淨是寫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教授,我們現在醫院裏的藥物已經捉襟見肘了,上層又不能分發一批藥物設備下來。”助手向他反映最近的窘境。

這幾年裏,從醫療那孩子到現在,每天都不斷有類似病症患者送來,醫院儲備的藥物幾乎被用光,醫用酒精,止痛片,消炎藥,繃帶,針管,嗎啡等等已經所剩無幾,而且又是無法根治,全部是抑製,一拖再拖。

在住院部裏也是人滿為患,有些大的病床都被拆成兩張小床供患者使用,而醫護人員也是供不應求,忙得團團轉,很多醫生都染上了痢疾。

最為棘手的是,大量的屍體被囤積在停屍房裏,冷凍室都不夠用了,而且每具屍體都得重新消毒過才能讓家屬帶回家或火化。醫院裏的用水用電也是難以得到正常,在處理垃圾與排汙係統上,更是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逐一消毒,力求避免有病毒擴散。這種死亡的陰影籠罩在整個鎮中心醫院上空,任何人都喘不過起來!

在住院部,到處都是瘦骨嶙峋的患者,每張床下都放著一個臉盆或小水桶,防止血水亂滴,而且大多患者的手腳被綁住,以免發生失去理智虐待自己或撕咬他人。很少有呻吟聲,都是一雙雙鼓鼓的帶著血絲的眼睛,他們的睜大著瞳孔慢慢等待死亡的降臨。

這裏就像是一個死亡的地域。

“如果是通過空氣感染,我們估計早就死在醫院裏了!”邢教授歎了口氣,出於發泄也出於無奈,“去,通知大夥召開個臨時全體醫生護士緊急會議,我有話要說。”

十分鐘後,所有的醫生護士都站到了醫院門口。

邢教授看著大夥,不想再說其他的客套話,直接表明道:“我需要兩個助手。”

所有人都沒有明白他的話,麵麵相覷又騷動起來。

“醫生的職責就是救死扶傷,把生命置之度外,我需要的兩個助手是可以為醫學獻身的!”邢教授大聲說道。

底下頓時輿論一片,有喊聲叫道:“邢教授,你這是在拿醫生的身體做實驗麼?”

此話一出,所有人更是噤若寒蟬,沒見多少人再吭聲。

邢教授掃了一眼大夥,冷笑道:“放心吧,如果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了,那還談什麼救人?我隻想需要兩個幫手,跟我一起去青甾村探個究竟!”

“青甾村?!”

毋庸置疑,醫院怪病第一個患者就是來自青甾村,而且病源肯定就在青甾村裏麵,隻是該村傳言著致命瘟疫的說法,進入者必死!死狀也如那些可憐的患者一樣渾身腐爛,內臟化為血水而亡。

一時間人心惶惶,無人敢吭聲。

“有沒有?!”邢教授大聲吼道。

底下鴉雀無聲,忽有一聲女孩鎮靜說道:“我!”同時一隻白嫩的纖細的手舉了起來。所有人都朝她看去。

邢教授也朝聲源望去,倏爾一笑,挖苦道:“我以為第一個敢於說話的是位男醫生,現在卻是一個剛進來實習的女護士,咱們醫院都陰盛陽衰了,嗬嗬嗬!”

這話說得大夥都無地自容,麵懷愧色。

“還有我!”一個洪亮的男聲在人群中炸開,人們的目光再次集聚。

幹淨的衣服,筆挺的身姿,陽光的臉龐和堅毅的眼神。

是個斯文的男生。

“行了,夠了,就你們倆吧。”邢教授點點頭,手一揮,“其他人都散了吧,回到自己的崗位去。”

“我也去!”又有一個男聲叫道。

把三人叫道跟前,邢教授很是感慨,看得出三人眉清目秀,女孩子還稚氣未脫,竟然都是剛剛進來實習不久的實習生。這三個初涉醫壇的小生與那些‘老江湖’對比起來卻是多了一份熱血與激情。

“你們叫什麼名字?”邢教授看了三人問道。

“那瓦!”男孩說。

“莫英拉!”女孩說。

“西哈努!”另一個男孩答道。

“很好,回去好好準備吧,明天出發!”

尾夏依舊暑氣熏蒸。

青甾村裏,旱威為虐,田裏禾苗枯槁,埂上更是幹巴毗裂,溽熱灼人。

村頭的石滾邊上停下一輛救護車,走下幾個麵孔嚴肅的人,一個是邢俞臻教授,還有三名實習的醫護人員,那瓦,西哈努,莫英拉。

剛下車,幾人就被頭頂的烈日烤得眉頭緊蹙。

一隻曬蔫了的螞蚱緩緩爬上被雜草湮沒了大半的石滾,趴在村字的寸字邊上不動了,西哈努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框,看看石滾上人工鑿刻的‘青甾村’三個字體,又朝石滾後麵蜿蜒得似乎無止境的小道巡視一番,點了點頭:“是這裏了,教授,我們徒步進去吧,這是一段山路。”

身後三人轉身從車子裏拿出背囊,水壺,挎包以及各種防病藥品,黃連素,消炎藥,驅蚊劑,十滴水等,還有一些便易攜帶的簡單醫療設備和攝像機,準備徒步,此外他們還帶了兩斤大蒜。相互分攤到肩膀上,每人的肩膀都被緊繃的肩帶勒陷進去了。

四人身上背負得鼓鼓囊囊,滿滿當當的,朝司機揮揮手,兩邊便分道揚鑣。

青甾村在地圖上並不大,標明人口有837人,一百一十五幾戶人家。交通不便,經濟滯後,信息壅塞,連收音機都沒信號,位置十分偏僻。他們此次來的目的十分明確,而且事關重大。

邢教授把加上的背帶拉了拉,抬腳跨過石滾界限:“走吧!”

幾人魚貫邁腳相繼踏過石滾,那隻曬蔫的螞蚱驚嚇得從石滾上躍下,瞬間鑽進身邊的草叢裏匿跡了。

一股雜著燙熱的風襲過,雜草壓低了腰杆,原本草叢掩蓋了的半根石滾上露出不知誰用木炭寫下的兩個字:‘鬼村’!

因為怕午陽灼人,他們乘車趕來時晨露未晞,但是到了村口也是烈日當空了,沿著小徑踏進村內時,又熬過幾段崎嶇山路,幾人被曬得如蔫了的螞蚱,盛夏的太陽似乎能燋金爍石,整片村落被籠罩在極其酷暑難耐的氣氛裏。

“跟上,跟上!”邢教授朝三人喊話。

幾人重負旅途,行走多時,此時各個汗流浹背,揮汗如雨。

莫英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她的嘴唇被曬得幹裂,臉頰兩邊烤得通紅,而頭頂上傾瀉下來的猛烈光線讓她幾乎睜不開眼。

“不行了,我得休息一下,走不動了!”莫英拉喘著氣,被背囊的肩帶勒得堅挺的胸部急促起伏著,汗水把她的衣領和肩帶附近全部濕透,壓著行囊的後背更是香汗淋漓。

“再朝前邊走一會,估計就看見人煙了。”那瓦停下來接過莫英拉的話,看到身邊一顆矮小的植物上竟然長著肥厚的葉子,便伸手折了這顆植物的葉子扇了扇風,被折斷葉子的植物斷頭滴下幾滴乳白色的粘稠汁液來。

西哈努也停下腳步來,蹙著眉頭回頭看他們倆。

莫英拉索性把肩上的行囊拿下,放到地上,伸出手遮在眉骨上,前方熱浪蒸騰,儼然如荒漠,便嘟囔一句:“實在是不想走了!”

邢教授走在最前端,聽到後麵莫英拉的抱怨,他也回過頭來,看到幾人的距離都拉出了十多米。而走在最後麵的莫英拉氣喘籲籲,疲憊不堪地站在原地。

西哈努走到莫英拉旁邊,一把提起她的行李,說道:“我幫你背!”

“那就先休息一會吧,反正目的地不遠了。”邢教授突然宣布了休息的口令。

身後三個年輕人都朝他看去,五十多歲的邢教授似乎毫無疲乏之意,他精神抖擻,氣色紅潤,但是幾個年輕人此時都差不多身心俱疲,聽到可以休息後如釋負重,紛紛找庇蔭地方休息。

邢教授咽了咽口中幹咳的嘴,喉嚨裏沒有進入一點唾液,說話聲音有些沙啞,他打開了一瓶礦泉水喝下一口潤喉,看了看前方。

最遠處山川逶迤,巍峨壯觀,整個青竹村坐落於山麓腳下,算是群山懷抱,一個絕好的風水寶地。剛入正午的村落還沒完全驅散清晨霧靄的籠罩,但是也是依稀看到嫋嫋炊煙了。

他心裏一振,行程不過半個小時即到。

“啊——”身後莫英拉竭斯底裏地叫起來,由於被什麼東西驚嚇到,她連跑路都不穩,直接癱倒滾了幾滾,幾乎是連滾帶爬尖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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