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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咒怨荒村咒怨
赤塵

2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幾個男人都一驚,紛紛朝莫英拉驚叫的地方跑過去。

“看,看……那,那裏……”莫英拉驚魂未定,說話語無倫次,但是表情極度驚駭,看是受到的極大的震驚。

在莫英拉附近,騰起一股看不清的蒙霧,邢教授邊跑邊問:“到底是什麼東西?!”

“死、死人……”莫英拉瞳孔一直放大。

幾人剛靠近莫英拉所指的地方,忽地轟一聲,騰起一股‘黑煙’並無規則地朝四方蔓延出去。幾人都沒敢上前,蹲下細看究竟。

待細看所謂‘黑煙’,竟然是不計其數密密麻麻的綠頭蒼蠅!

綠頭蒼蠅見四周沒了動靜,又重新覆蓋回原來的地方,幾人終於看清,原來一塊庇蔭下,是一隻死去多時的家狗,天氣炎熱,屍體腐爛發臭,招引來無數綠頭蒼蠅饕餮吃食,由於蒼蠅太多,幾乎密密麻麻地包裹了整隻狗的頭部和脖子,不仔細看還真像個人的屍體。

看來狗屍已經死有十天有餘,蒼蠅覆蓋的地方裏三層外三層,而且已經布滿蠅蛆,極其惡心。

“沒事,是隻死狗。”邢教授鬆了口氣,對莫英拉說道,所有人都虛驚一場,莫英拉依舊是心有餘悸,其實自己隻是一名大學畢業剛剛進入醫院實習的護士,雖然在學院課程上看多了屍體標本,但是突然在現實裏看到這麼個惡臭的布滿蠅蛆的怪物,還是禁不住被嚇得魂飛魄散。

“英拉,我記得你是徒手去抓過狂犬的,今天看到隻死狗也能怕成這樣。”那瓦調侃她說,西哈努也對著她哈哈地笑。

現在大白天的,氣溫灼熱,莫英拉卻發覺自己冷汗涔涔,聽到邢教授對自己的安慰,還有兩個男學員的嬉笑,自己也有些尷尬,拿出相機給死狗拍了一張寫真,自我解嘲道:“估計我真的是累壞了……”

本來慵懶的情緒被這麼一嚇,幾人像是無意中打了雞血,疲意毫無,邢教授重新背起行囊,指著前方不遠處說道:“再過半裏小路,就應該看到民宅了,趁著還有氣力,趕緊走吧,要再被這麼狠毒的太陽烤到下午,咱們連走路的胃口都沒有了。”

幾人發出笑聲,都重新背好了行囊,緩緩朝不遠的村寨走去。

“該死!”沒走幾步,那瓦也抱怨起來。他踩中了田埂下一團惡心的東西,把鞋抬了起來,竟然是一坨半幹不幹的屎……

哇——那瓦大為惡心,差點就當地嘔吐了,急忙邊用腳使勁地踏著土地上,想把鞋上的糞便蹭掉。

西哈努見後幸災樂禍道:“哈,那瓦同誌,你也中招了?”

莫英拉則是蹙著眉頭看,胸口隱約感到有惡心的氣流亂竄。邢教授見了也是笑著搖了搖頭。

“你說,這村寨的人素質怎麼這麼低,到處排泄的?”那瓦使勁蹭著幹燥的泥土上,隻是似乎鞋上的糞便越蹭越牢,分明沒有要掉下的意思。那瓦還低下頭朝自己的鞋底瞅了瞅,又嗅了嗅,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他本能地把嘴唇往往鼻孔下翹去,眉頭蹙起一大團。

“好臭,這,這是人拉出來的嘛?”那瓦差點沒被薰暈,保持著半點清醒推斷,“好歹也是露天的糞便,幾天了,應該味道也散得差不多了,竟然比西哈努拉出來的還要臭……”

西哈努直喊冤枉:“喂,你能不能找另一個人做個比較?”

那瓦又把鞋子朝幹巴的泥土下蹭去:“你說,我還能找誰作比較?”

西哈努把臉朝邢教授,見到其一臉緊繃,神情嚴肅,又把臉轉過莫英拉,莫英拉背後的汗水把下身的三角地帶濕成一個幾何圖形,他目光一黯,最終隻好低下頭。

幾人打情罵俏般邊損人邊趕路,倒是省去了路途上的幹枯與無聊,沒走多久聽得邢教授大喊:“快看,前麵有人!”

幾人順眼看去,一間不大的房子,前邊院子還搭著一間毛胚房,貌似做五穀輪回之所。這是他們走了好幾個小時所見到的第一間人住宅子,大家都為之精神一振。

“終於見到個人了。”那瓦把肩上的行囊抖了抖,現在他急需有一口涼水井,來個醍醐灌頂。

邢教授說的沒錯,是有個人從毛胚房裏走出來,然後又折回到瓦房裏去了。不過他們發現的那個人似乎有些不對勁,此人離他們大概五十米左右,下身走路的腿筆直,上身卻佝僂著身軀,走路動作嚴重畸形,另外身材很瘦弱,衣褶單薄,頭發垂肩,貌似是位老奶奶。

“走,咱們上那瞧瞧去!”邢教授帶頭直奔那件民宅。後麵三人腳步急促,幾人的距離一下子拉短了。

幾分鐘,便到了毛胚房麵前,他們這才發現,這間毛胚房是間牛棚,但是牛棚裏竟然躺著一隻腐爛的死牛,隻有少量的石灰敷在表麵,掩蓋了點氣味。沒有石灰的地方無數的蛆蟲在死牛身上蠕動,死牛的五官被剜去,舌頭離鼻子不到半米的地方。

最觸目驚心的地方是死牛的肚子似乎被人工挖空了,在隆起的側腹,被剜開一個鍋口大的洞,裏麵的五臟六腑已經皆數掏出,還有根半青半黑的腸子掛在外麵,裏麵未消化的雜草食物還蠕動著一些甲蟲。

這情形看得幾人一陣狂惡,莫英拉又對著死牛拍了一張相片,對焦的時候都皺著眉頭,邢教授看得這場景有些蹊蹺,卻又看不出半點眉目,觀察著死牛,沒有說話。

篤篤篤——

莫英拉敲了敲瓦房的門,門內空曠地回響著篤篤篤的敲門聲。

“請問,有人在家嗎?”

“請問,有人在家嗎?我們是鎮裏來的醫生,是在青甾村做醫務調查的……”莫英拉不耐煩的敲了好久,卻是沒見屋裏有半點動靜。

“該不會是我們看錯了吧,怎麼會沒人呢?”西哈努把手遮擋在眼眉上,太陽光的肆虐讓他忍不住朝屋簷下的一小塊陰影擠去。

“不可能,明明我們都看見了!”那瓦也趴到門口,眼睛貼著門縫,順著縫隙往裏偷窺。

吱呀,門突然瞬間大開,那瓦一下子撲空,踉蹌著把臉朝門內探進去。一張長滿黑痣與朱砂的猙獰麵孔與自己撞個正著!

一名耄耋老嫗拄著拐杖,身軀佝僂,頭發黑白雜半,朱砂痣斑斑點點,上嘴唇肌肉萎縮,黑色牙齦往外露著,她抬眼看了來人,一個高大的年輕人。也就這麼一瞬間,那瓦這個風華正茂器宇軒昂的大好青年的初吻就這麼被意外奪去了。

那瓦驚得目瞪如雞蛋,往後匆忙一縮,轉過身猛一陣‘呸呸呸——’不斷用手背上的衣袖擦著自己的嘴。

而西哈努亦是看呆了,不過心裏直暗慶貼到老嫗臉上的不是自己。

“老奶奶,我們是從鎮中心醫院來的醫生,想跟你打聽個事。”莫英拉滿懷善意說道。

老嫗沒什麼反應,麵頰皺紋橫生,深如溝壑,看不出任何表情,隻是兩隻眼睛像是鑲嵌在這溝壑的兩個篝火,冷冰冰地看著他們四人。

“老奶奶,聽得出我們說什麼話嗎?”莫英拉微笑著問。

那瓦有些性急,剛才被無緣無故奪去初吻甚是不爽,抬頭看看似火驕陽,自己被烤得心脾浮躁,便接口道:“這老不死……哦,老大娘估計是老態龍鐘了,耳背,不然就是聽不懂鎮裏的話,得找個會翻譯本地方言的人說說。”

西哈努附和著點點頭,眼睛瞥了一眼那瓦的嘴唇,發現他已經被用衣袖擦得通紅。

“讓我來跟她說。”身後的邢教授突然走上前來,嘰裏呱啦幾句,對著老嫗說了三個年輕人沒聽過的方言。

幾人都大為驚奇,想不到邢教授學術淵博,而且還見多識廣,竟然精通四方口語,諳熟這個村寨的方言,不愧是個名副其實的大教授。此時一直板著縱深溝壑地圖臉的老嫗也是麵帶驚詫,昂起頭來打量這個年紀稍大的來人。

邢教授又說了幾句方言,三個年輕依舊聽得一頭霧水,不過老嫗卻開口說話了,兩人客氣地攀談了幾句,她便把木門插銷都拉開,打開半邊門,示意幾人進去。

邢教授第一個踏了進去,身後三個年輕人麵麵相覷。

“走唄,看什麼看?”莫英拉拉了拉肩上的行囊,也跟著邢教授走了進去。

最後一隻腳踏入,老嫗‘唔呀’地扳扣了木門,把門閂插上,幾人都回頭一怔,對老嫗的舉動不免感到疑惑。

老嫗麵部肌肉如敗死的的組織,黑白相斑的發髻下一張死氣沉沉的臉,發膚邊沿貧瘠,像是假發套在了光禿禿的頭顱上。她對幾人的詫異沒有絲毫反應,轉身就蹣跚往屋裏走。

過道是天井,天井進入即是內屋,屋子裏不大,屋簷較低,光線與空氣奇差,陰翳而黴餿,不過裏麵簡陋擺設的東西卻讓幾人都大感意外,沒有他們原先想到的牆壁上掛著農家特色的篩子,玉米辣椒什麼的,一些箕簸掃帚也不見,而在大廳神龕前一麵雕著太極八卦陰陽圖的鏡子卻是赫然醒目。供桌上擺有香爐和靈牌,沒有相片,空白一片。

整個空間壓抑異常,廳堂裏空寥寥的,有幾個大小不一的裝糧食的器皿,還有撚藥用的白臼,一隻常見的短嘴熬藥提壺,懸吊在一根折彎的鐵鉤下,猶似搖擺。在四角供桌下一個破舊的小孩木馬雕木被丟棄在那裏,上麵騎著一隻用玉米杆結成的草娃娃,草娃娃的脖頸處馬藺草淩亂,像極了被掏空了喉管……

饒是這老嫗獨自居住,換常人呆一段時間,準能瘋掉。

老嫗倒也好心,拿出幾個小矮凳給幾人坐下,幾人連聲感謝。邢教授開始與老嫗攀談。他問得極為小心翼翼,幾個年輕人能看得出來,老嫗的話並不多,而且本身有對外來人有排斥感,能讓他們進門坐坐已經很不錯了,因此說話時麵容僵硬,不久兩人就發生一些齟齬,邢教授問到一些敏感的話時,她再三緘口,或者冷言冷語,而且麵色極其不好看。

西哈努不時打量著屋子,這種氛圍讓他總感到十分異常。恍惚發覺在這個房子裏視覺有些模糊,他站起身來,摘下眼鏡,撩起肚臍眼的衣服擦了擦,發現鏡片上殘留很多汗液的模糊痕跡,剛才的一段曝曬確實難熬,現在走進這個陰暗的屋子裏,雖然空氣中有股黴味,但也是清爽了許多。

正擦著,無意間餘光看到一間房間的門裂開個縫隙,似乎裏麵有東西晃動,他急忙戴上了眼鏡。

這一看不要緊,那間房門的縫隙裏竟然有兩雙眼睛!而且有一雙竟然在黑暗裏能發光!

他嚇得忙用手指指著那門縫嚷道:“什麼東西?!”

眾人都朝那方向看去,縫隙卻不見了,房門裏關得好好的。

老嫗也轉過臉看去,然後緩緩站直身子,用方言喝道:“嶴嘛,稚能躲嘛……”

老嫗渾濁的聲音回繞在這個窄小的陰暗空間裏,聽起來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森然感。

門內沒有動靜,西哈努走過去,敲了敲門,縫隙終於又打開了,漆黑一團的房間裏傳出一聲貓叫,他嚇得一閃,一隻鼻子露出深深白骨的黑貓從門縫裏躍出,緊接著,一個邋遢的小男孩,伸出一個腦袋來,雙手抓在門框上,不敢出來。

“是個孩子。”西哈努心有餘悸,手背差點被貓爪刮到。看到是個小男孩在房間裏麵,便鬆懈下來地準備伸手去摸摸孩子的腦袋。

“別碰他!”邢教授一聲喝道。

西哈努驚得一縮,回頭看著教授。

老嫗朝著小男孩招手,示意小男孩到她身邊去。小男孩看了看幾個外地人,尤其看到邢教授身上時,他臉上呈出警惕與驚駭感,但還是匆忙溜到老嫗的身邊去了。

小男孩躲在老嫗的背後,跟貓兒一樣露出他的瞳仁,不斷地巡視著這四人。

“小孩的下腮幫長滿了鱗甲……”那瓦湊過西哈努的耳邊,壓低著聲音跟他說道。

西哈努目光立即落到小男孩的頸部淋巴地帶,駭然發現下麵竟然覆蓋著一層肉色的外露網狀結締組織鱗甲,而且鱗甲間似乎還張著黑絨絨的寒毛,像是一種動物的呼吸道翕合鼓動,每隔十幾秒鐘,鱗甲便隨著呼吸膨脹起來,喉嚨裏傳來凝噎含糊的聲狀。

其狀極為滲人,鱗甲一直蔓延到衣領下,孩子的衣領高高豎起,並扣上了最上邊的紐扣。

饒是光線足夠,外人才能看清這孩子的異狀,西哈努隱約覺得孩子的喉管外肌膚已經皸裂,氣管外露,懸空,估計就是那些鱗甲包裹著,才看不到裏麵的器官。

不過他看不出這是天生畸形病症,抑或是身體變異不久。

莫英拉看著小男孩雖然患處駭人,衣著邋遢,但臉上一抹紅酡,兩隻眼睛清澈精明,天真無邪,感到挺可愛,一股母性的仁愛與憐憫表現出來,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硬化奶油薑糖來,朝小男孩遞去,示意小男孩吃這個。

小男孩估計是從來沒見過這種糖,眸光隱約閃現出極大的渴望,喉結處的鱗甲蠕動了一下,隻是他偷偷瞥了一眼老嫗,看到老嫗臉上僵硬如薑糖,他便始終沒敢上前去接過這塊糖。

莫英拉聳了聳肩,看得出孩子是很想吃的,但是老嫗不允許,她便想把糖塊放回口袋裏,手一滯,想了想,又改放到旁邊一隻小矮凳上。

邢教授與老嫗交涉了半小時有餘,小男孩的眼睛則一直停留在那小矮凳上半小時。

那瓦與西哈努則竊竊私語,目光凝聚在小男孩的鱗甲上,探討著究竟是何種病症。

時間進入下午三時多,終於,邢教授站起身來,朝老嫗恭維了幾句話,便轉身對三人道:“咱們走吧。”

幾人本還在陷入無限長時間的等待裏,突聽得教授發話,總算結束了等待,便都起身,抓起身邊的行囊套在肩上。邢教授又朝老嫗點了點頭,表示感謝的意思,隨即帶頭邁出了門檻,幾人便魚貫出了這陰暗的屋子。

老嫗坐在坐榻上沒有動,目送著幾人走出屋子,穿過天井,把外門的門閂拉開往外走再關上,她沒有任何表情。小男孩趁著老嫗不注意,飛快地走過抓起小矮凳上的薑糖,然後朝房間裏鑽去,不知道藏在哪裏的黑貓突然又跑出來,跟著小男孩鑽進房間裏去。

小男孩把糖裹紙拆了,把薑糖放入嘴裏用力咬下一小塊,然後放到黑貓的嘴裏,黑貓咀嚼了幾下,又吐了出來。小男孩氣得佯裝要打黑貓,貓兒跐溜逃跑不見,他便又撿起那小塊薑糖,腮幫一股,直接塞進了撐開的鱗甲裏……

出了門,外麵的灼熱又重新籠罩下來。幾人如煮熟的米飯繼續進入保溫狀態,持續熱得抓狂。

那瓦抬頭看了看天,對太陽的詛咒與憎惡影響了他的情緒,連時不時飄來的幾朵雲都看成是一坨的……

院子裏牛棚的死牛依舊保持著極度惡心的狀態,蠅蛆忙碌,無人問津。

“教授,我們這是準備去哪?”莫英拉瞟了死牛一眼問道。

“去找一個叫敦?蘇拉瑪的村醫。”邢教授道。

看似時間緊迫,邢教授腳步稍稍快了些,餘下幾人也隱約覺得事情有了些眉目。邊都跟著教授加快了腳步趕路。

這是村頭的第一間宅子,再往裏走便是內村,他們可以看到一些未修葺完整的房子,用塑料袋綁在棍尖兒上,插在地裏,不知道做什麼用。還有三三兩兩的野狗覓食,見到幾人就跑開了,路上很多丟棄的垃圾,馬糞牛糞很多,一些死了的家畜腹部隆起,直接丟在路邊,惡臭難聞,不知是發生了什麼病症而死。

關鍵的是,一路上幾乎見不到一個人影,村寨裏的宅門似乎都關得死死的,大白天所有的大門都是那樣,看得幾人詭異得很。

偶爾有一兩家聽到外麵的腳步聲,開門看了個究竟,又碰地趕緊關上門。

視線的荒蕪與死寂形成宛如一個真空世界,他們伶俜地走動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地域裏,沒人預感到將要看到什麼,發生什麼。

走了半小時有餘,越來越濃的的灼熱感、壓抑感還有莫名的恐懼逐漸籠罩幾人。

“教授,你來過青甾村麼?”那瓦打破了沉寂忍不住問道。

“來過。”邢教授口氣低沉。

“怪不得……剛才你都和那老嫗談些什麼呀?感覺咱們的到來似乎很不受歡迎。”那瓦來了興致,走到邢教授並肩道。

莫英拉也接過話茬:“我總覺得那間屋子不對勁。”

“那孩子實在……實在是太詭異了!”西哈努還在為剛才的詫異耿耿於懷。

邢教授停下腳來,回頭看了看遠去的一些景物,喘了口氣,道:“那老嫗是村裏的胥婆仙。”

“婆仙?”幾人一怔。

“嗯,她說村裏幾年前突然出現了個活人禁地,禁地下有無法抗拒的生物,比魑魅魍魎還要可怖。靠近的人都會身染怪病,渾身體腔內化為膿水而亡,連動物都難以幸免,僥幸存活下來的人也是被一些怪症折磨終身。”

“你說的是埃博拉症變異體病毒麼?”

“他們認為不是。”

“那個小孩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身上長出那種類似魚鱗片的東西真是惡心……但是那鱗甲似乎又對他的影響不大。”西哈努細細回想剛才心有餘悸的一幕,不禁問道。

“這是一種罕見的皮膚鱗病,但是我還不敢肯定他具體得的是什麼鱗病,也許是魚鱗病,蛇鱗病,他的四肢枯燥得厲害,我仔細看了,他的脖頸有灰褐色鱗屑和深重斑紋,白皮脫落嚴重,根本沒有水分,這是動物才有的症狀!”邢教授嚴謹道,“這種症狀對他之所以沒有什麼影響,也許他已經發育出了鱗囊。”

“鱗囊?這是什麼東西?”

“它是與皮下組織相接共生的係統,一旦皮下組織接納了鱗囊,與身體共存,形成痼疾,那他便成了一個怪胎,也就是說,他已經是人獸合成體了!”邢教授一字一句地醞釀道,“最可怕的不是這些長在皮膚裏的鱗囊,而是隱藏在鱗囊裏麵的東西!”

“什麼?你說,那孩子鱗甲覆蓋下麵有異物?!”幾人都大驚失色。

“沒錯,也許是一種寄生體。”邢教授突然岔開話題,“但是我們現在要找的東西不是在這裏。”

“這老嫗倒是對孫子無關痛癢啊,孩子都那樣了,看她那不溫不火的勢態,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莫英拉心頭莫名的一股憤懣。

“也許那孩子是撿來的,沒看她至始至終都拉攏著臉嘛。”那瓦道,“不過,那老嫗是搞迷信的,對孫子這種病症肯定是想到歪門邪道去了,指不定又說什麼中邪蠱毒什麼的。”

“你沒聽說過有些走火入魔的巫婆會拿自己的親朋好友來做實驗的麼?”莫英拉道。

“我倒覺得那老嫗雖然麵目猙獰,冷淡拘束,但是她的身份很獨特,看起來在村裏算是德高望重的人了,畢竟是看見過幾十個春秋過來的人,對村裏的情況肯定熟稔,也許我們還有需要她幫忙的地方。”西哈努思忖一會說道。

邢教授點點頭:“村裏的人都很迷信,胥婆仙是村裏的薩滿,威信很好。”

“對了,教授,那村寨裏的人又是怎麼解釋這些事情的?”

邢教授臉色一沉,聲音抑揚頓挫道:“亡——魂——攫——命!”

“這是什麼謠言?”

“來這裏看病的村民都說,那是詛咒人的怪物,是惡魔的化身。所有被詛咒的人,都會毫無懸念的死去。”

“邢教授,真有這怪物嗎?”

“這怪物,隻是一個傳說。村裏流傳這麼個久遠的故事……”

在很多年前,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一村裏發生了瘟疫,一夜之間,村民們灼熱煩躁,頭痛如劈,腹痛泄瀉,或見衄血、發斑、神誌錯亂。

在很短的時間內,村裏人死傷了大半,活著的也都是垂死掙紮的等待死亡的人。

很快,瘟疫流行到了另一個村落,那裏的人們也損失慘重,病毒接二連三地彌漫開來。

一個村落接著一個村裏的衰亡。

一時間人們背井離鄉舛滯流離,食不果腹。瘟疫引發了饑荒,餓殍枕藉,到處都在死人,民間萬畝良田荒廢,蒯草重生。

百姓深受戰爭侵害,人人自危。很多人整日衣不蔽體,為求生饑不擇食渴飲山泉,下河撈田螺,掘土吃蚯蚓,甚至吃樹皮充饑。

後來,有人說,那是地下爬出一隻‘亡角’,‘亡角’是當地病神的說法,也是惡魔與死亡的諧音。‘亡角’是黑暗裏孕育出來的邋遢怪,古往今來,大地上所有的肮臟的東西都往下沉澱,沉澱在地下的黑暗與深淵中,後來大地底下發酵出一隻‘亡角’,‘亡角’在地下成長,它長著犄角,有觸手和鋼鞭一樣的尾巴,後脊梁都是麟骨,有利爪和獠牙,滿身膿包,它渾身浸泡在大地最肮臟的地方,全身長滿了病菌。

它的胃裏裝滿了流感、鼠疫、狂犬病、結核病、天花、登革熱和艾滋。它是死神的代表。

‘亡角’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從地下爬出來一次,禍害人間。它的出現,讓附近寸草不生,魚蝦死絕,牲畜家禽也慘遭其害,人們也跟著遭殃。

它走到哪裏,哪裏就災難重重,甚至長期幹旱,瘟疫橫行,霍亂叢生。

‘亡角’在人間霍亂夠了之後,它會重新鑽入地底下沉睡冬眠,睡醒了,它就會重新浮現人間。

有一年,‘亡角’浮現在人間後,就不走了,它把身上攜帶的所有病毒和瘟疫霍亂都感染到地麵上,要把地上的人類趕盡殺絕。

它不斷地從體內嘔吐出最惡毒的菌體,最邪惡的病毒和最可怕的疾病,到處噴灑蔓延。

它的肆虐讓活著的人惶惶不可終日,民不聊生。終於,有人團結起來了,他們發誓要除掉‘亡角’!

活著的人們設置了捕捉‘亡角’的陷阱,挖了一個巨大的深坑,深坑一直通到了地下河流,人們想讓‘亡角’掉到地下河去,永遠淹死在下麵。

人們準備了好幾根粗大而堅韌的繩索,繩索一頭捆綁著巨大的石塊。

接著,人們把剩下的牛羊聚集起來,引誘著‘亡角’,終於,‘亡角’來到人們準備圈套裏,趁著它追逐牛羊,聰明的人們拉起了陷阱的繩索,繩索將它的四條腿捆綁住了,然後人們將山上巨大的石塊滾落,石塊連帶著繩索一起把‘亡角’拉進了深坑裏。

就這樣,它跟著牛羊滾落到了人們深挖的陷阱中,掉入了那個深不見底的地下河。

人們不斷的朝陷阱裏填下石頭和沙土,把亡角封死在了下麵。

從此,人間活得了安康和太平,人們都覺得‘亡角’已經永遠地被巨大的繩索和石塊拽到了地下河裏,永不翻身。

可是隔了很長時間後,青甾村裏突然出現了一種絕症,病毒無孔不入,由不明動物攜帶,進入血液變異,形成幼蟲,幼蟲在人的內臟裏生長,它們附著在寄主內臟壁上,吸寄主的血,使患者患上類似如腸蟲病的貧血症;甚至體內液體化,腫脹直到體內血水盛滿後流出……

這種病症無藥可救,而且無比可怕。

這在病史上幾乎是罕見的。村裏迷信的人們,已經堅信,這肯定是‘亡角’的靈魂回來了,要麼是‘亡角’在地下河裏並沒有死,它在黑夜裏爬出地麵,報複人間,把醞釀了多年的病毒再次塗炭生靈。

……

邢教授把村裏的傳說講完,他抬頭看了看天空,微微搖頭:“村民們並不知道病毒到底從何而來,所以,他們隻能把根源放在他們所忌憚的生物上,那就是帶給人們死亡的‘亡角’。隻有這種生物,才能給他們充分的解釋。”

西哈努堅持的自己的無神論,他鄙夷一笑:“村裏人總是把無法解釋的東西說成鬼神,等咱們找出根源來,他們就真相大白了。”

“村裏人說,‘亡角’的出現,都是在最陰深,最恐怖的地方裏爬出來,那麼,‘亡角’爬出來的地方,很可能是村裏某處活人禁地裏。”邢教授道。

莫英拉倒是對活人禁地感到好奇,想起剛才邢教授的話,便問道:“他們所說的活人禁地在哪?”

邢教授搖了搖頭:“剛才那老嫗也沒說,估計也不想說給我們聽,怕我們平白無故斷送了性命吧。”

西哈努樂道:“這麼說我都早點想見識見識這個活人禁地。”

邢教授嚴肅起來:“雖然隻是個民間傳說,可是你沒看到剛才牛棚的死牛嗎?這不是自然死的,死牛瘤胃有稀釋的分泌液體,而蠅蛆在那個瘤胃部覆蓋得最為密集,這很可能是中毒而死,瘤胃最先腐爛的。但是眼球是先凹陷後來時久屍腐才凸出,身體其他地方有凹塌痕跡,在牛耳朵有嚴重腐爛創傷,甲蟲進出,這很可能是有異物撕咬引起牛的騷動,亂撞造成的致命傷。不管是那種死法都十分蹊蹺,如果這頭死牛和那個活人禁地有關聯,我們都得倍加警惕才是!”

三人都點點頭,教授的洞察力就是明察秋毫,看得如此仔細,不過他們都是無神論者,對於妖魔鬼怪的存在是持否定態度的,有果便有因,用唯物辯證法來講,村寨發生奇談怪聞必是空穴來風,因此這頭死牛的死因絕非魑魅魍魎之事。

“看,那裏!”那瓦朝不遠處一指。幾人都順勢望去,路邊不遠,兩座墳塚並列著,一大一小,泥土較新,看得出剛埋葬不久,墳前狼藉的香燭瓜果散了一地,水果已經幹癟,一根蠟燭未燒盡,蠟柱傾斜一邊,懸掛著凝結的融蠟。墳頭尖緊插上的紙錢還未完全腐蝕,但已發黃,殘舊地緊貼在一根插著的細木條上。

微風拂過,細木條上的紙錢微微顫動,周邊成片的馬藺草和狗尾草隨風搖擺,生機勃勃與旁邊的闃然墳塚形成鮮明對照,生與死都演繹在了這黑黝黝的泥土裏。

“哎,一家子……”莫英拉心一酸,“就這麼陰陽兩隔了。”

莫英拉很感慨,她從小體弱多病,母親患上絕症而早逝,她為了能讓患者早日脫離病魔挽救生命,決心從醫,此時突然看到這兩座墳塚,沉積心裏深處的傷痛被觸碰出來,難免不觸景生情,眼眶一熱,她趕緊轉過臉去,快速趕路。

一路上又多看到了幾個新墳塚,很多都是直接埋葬在自家田地裏,田裏已經沒發現人去幹活了,裏麵的莊稼與雜草相互覆蓋,宛如丟荒。

幾人行色匆匆,幾經波折,等到下午四時,終於找到村醫敦?蘇拉瑪私邸,結果不出所料,宅前亦是家門緊閉,唯有門前掛著一塊木匾題詞:敦?蘇拉瑪診所。

村醫家院牆上,一顆開滿了粉色的薔薇樹遮蓋了半個屋宅,還有幾顆竹子穿插在嫣然的薔薇樹裏,如針的綠葉與花兒相稱,煞是好看。

薔薇算不上是樹,嚴格來說,隻是攀緣類的灌木,不過老村醫宅院的這棵薔薇長得很茂盛,枝幹特粗,成片的花開如海,美麗異常。

開滿花的薔薇跟他們一路見到的頹敗形成了鮮明的反比,他們的抑鬱好像因為這充滿朝氣的薔薇樹所清空了。

或許,隻有老村醫這裏,才會有一叢這麼令人振奮的鮮豔的薔薇吧。

“這裏竟然有薔薇樹!”莫英拉立即被開滿的薔薇花迷住,她踮起腳尖,抓起最低的一根樹枝拚命往下拽,薔薇花跟著樹枝下沉,她摘下一朵,發現花瓣顏色不是很理想,臉色有些不甘。

貌似一路走來的空曠與死寂,也使得這花瓣顯得十分慘淡。

“女孩子果然都喜歡花。”西哈努看著被莫英拉拉下來的薔薇樹枝說道。

“這村裏的人到底都怎麼了,怎麼感覺都在故意躲著我們啊?搞得神秘兮兮的,大白天在這種地方我都發毛。”那瓦發了個牢騷,左顧右盼,四周空空蕩蕩,蕭索冷然,就他們幾個人遊蕩。

“剛才邢教授不是說了那個民間傳聞麼,他們都怕碰見‘亡角’呢。”西哈努道。

陽光在薔薇樹上留下鏤空的圖案,陰影如刻畫般陷入地表。偶爾一聲知了長長的尾音拖著,一遍遍劃破這灼熱的天氣。

“老村醫應該不會相信這個吧?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在家。”西哈努也環顧了一下四周,覺得可能性不大。

莫英拉找到一朵較完好的薔薇花,吹掉上麵的花粉,放入行囊裏,依舊第一個過去敲門。

篤篤篤——

篤篤篤——

沒有回音……

那瓦在一邊毛毛地看著那門縫,想起不久剛與老嫗失去的初吻,再不敢冒然偷窺。

說來也怪,沒了那瓦偷窺,莫英拉敲了五分鐘有餘,裏麵依舊毫無動靜。

“難道真的不在家?”西哈努狐疑道。

“這個村醫……該不會……已經埋了吧?”那瓦一語驚人,一路來淨是接連不斷的新墳讓他有種不祥的預感,幾人朝他瞪了瞪眼,邢教授故意咳嗽了一聲。

西哈努也道:“好歹都是醫生,你說他能死在別人前麵不成?要死,他也是村裏最後一個死的!”

那瓦眉頭一蹙,默認西哈努這話在理。

莫英拉反駁道:“醫生救死扶傷是第一職責,是在第一時間接觸患者,這種村寨的條件下,死在前麵的很可能就是醫生。”

這話說得兩個男青年一陣心寒,未免不想到自己的職責,現在的他們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或者已經是踏進前線作戰,進退兩難了。

敲門無應,幾人等得正是不耐煩之時,在房子右側一個鄰居卻開門了,門裏露出一條縫隙,一張童稚的臉橫著伸出來,瞪著大眼睛打量他們。

“還是孩子們有親切感。”莫英拉一笑,看著歪腦袋的小女孩,習慣地朝口袋裏掏出薑糖。

莫英拉走到她跟前,朝她遞過薑糖,示意她出來拿。這招屢試不爽,小孩子們總是難擋誘惑,一雙極度渴望的眼神緊緊盯著莫英拉,看得出她已經做好了要拿到這顆薑糖的意思。

莫英拉微微笑著,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小女孩看得出幾個人從鎮裏來,長得皮膚白皙,衣服也很獨特,袖子和領口幹淨而時髦,指甲透明沒有半點汙穢,腳不穿勞動鞋,尤其這大姐姐,耳邊上還有玉墜,似乎還有一股香水味,這是在村裏難得一見的大美女了,而村裏的女人都極少去打耳洞打扮的。

小女孩猶豫了一下,便從門縫裏衝出來,在莫英拉的手心上抓起薑糖就往回跑。隻是衝出來的刹那,這個小孩實在……

小女孩跑出門縫裏的時候,整個身體竟然是歪的!上半身橫著,她的腰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折了,腦袋傾到一邊,肩膀也傾到一邊,她的腰椎幾乎是側麵折疊成九十度的形狀‘站立’著,為什麼從門縫裏看到她的臉是橫著的,本來就是她的腰椎導致她的臉是橫著看人的!

小女孩的畸形嚇了莫英拉一大跳,隨即明白了大概。

這是先天性脊椎胚胎發育不全,出現楔形椎體的身體,一般多發生在胸腰段或者腰骶段,沒想到一個幾歲的小孩畸形得如此嚴重,看得常人觸目驚心。

“哎,小妹妹……”莫英拉撇開內心的驚恐與反胃,朝她和藹地做了個手勢問道,“這家子的人還在麼?”

小女孩扭動著畸形的身體艱難地回頭看著她,大概也明白他們是來找村醫的,她便擺了擺手,然後伸手指著道路的遠處。

“村醫出門了,不在家。”西哈努把臉轉過邢教授說道。邢教授點了點頭。

“好嘛,咱們今天算是來著了,損失了兩顆糖不說,什麼消息都沒得到。”那瓦調侃著,把目光放到小女孩的腮幫上,表現出憐憫與無奈,小女孩已經把糖放到了嘴裏,然後貪婪地吸吮。

“這可咋辦,過一陣天黑了,咱們該住哪?”西哈努麵帶憂色。

“挨家挨戶的敲門,看誰能收留咱們。”莫英拉道。

“別妄想了,看這村裏人謹慎得很,感覺來人都是掃把星一樣,肯定是害怕什麼東西給他們帶來厄運,咱們還是幾個外地人呢,鐵定拒不接客。”那瓦看著小女孩禁不住添了一下嘴唇,貌似是他在吃糖,小女孩發現有個大哥哥盯著她看,一下子從門縫裏消失了。

“去找個廟宇暫時呆著!”那瓦建議。在書上各種綠林豪傑身無住所時,都是破廟免去了他們的後顧之憂,省得被風刮雨淋,因此他覺得在太陽落山之前尋找破舊祠堂是上乘之舉,當務之急。

西哈努則環顧四方最近的山麓,看看哪個洞穴能給他們容身之所。

“去找學校。”邢教授突然發話。

邢教授的話自然舉足輕重,既然教授發言,他們沒有理由不聽。

好在村落不大,找個學校不算費勁,村落方圓幾裏都是群山環抱,居民分布是集居,因此爬上一處高處便可一覽全貌。不過學校建地卻很偏僻,遠離居民區,畢竟育人之地,如此擇地自有它的道理,落個清幽雅靜。

學校很寬敞,是八間瓦房圍起來的扇形建築,類似典型的四合院形狀,圍牆的石灰粉已經發黴變黑,斑駁片片,背後是幾顆大榕樹,茂密的樹葉覆蓋到屋子的瓦楞上,看起來很陰涼。中間是操場,也兼做籃球場,卻僅有一邊籃筐,場邊三個用門板搭起來的乒乓球台,倒塌了一個。

窗牖好多都破了,被報紙和割破的布袋攔著,在第一間房子門前懸掛著一截鐵軌,做敲鐘用。不過通往校內的鐵欄門卻是被一把大銅鎖鎖著,門頂上焊有幾個生鏽的大字“青甾村小學”。

那瓦隔著鐵欄門朝裏麵觀察了一番,貌似還有朗朗讀書聲傳來,轉頭道:“看來已經有好些日子沒師生去上課了,裏麵看起來還不錯,教授,你說,咱們是爬進去,還是破門而入?”

“你強盜呢?鬼子進村啊?”莫英拉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說。

西哈努看了看大門,發現大門的兩側都有一米長左右較低的圍牆,上麵插滿了玻璃碴,玻璃渣很多都是酒瓶和農藥瓶敲碎的,還留著很多瓶底碎片,陽光凝聚在玻璃碴尖兒上,反射出耀眼的星光,便對那瓦道:“你這什麼想法,咱們這是來造訪,不是來大興土木的,依我看……我把那牆弄平了!”

那瓦:“……”

莫英拉:“……”

邢教授:“……”

其實西哈努是把上麵的玻璃碴給刮平了,然後幾人輪流墊著相扶爬上去。

這個法子最符合現實,因為圍牆不高,倒也好爬,如果不進校內,今晚他們可能風餐露宿,村裏野狗又多,保不定不出什麼意外,而且這夏季又是雨季多發季節,誰曉得今晚會不會瓢潑大雨呢?

所帶的物品多為醫療用品,並不是旅遊露營器材,因此邢教授雖知形象不好,但也是將就著了,沒幾下幾人都相持著翻進了校內。

那瓦最後一個跳下去,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看了看,還好,手沒有被刮傷。

西哈努挨個瓦房地看了遍,回來麵帶喜悅說道:“裏麵都是書桌,沒啥的。八間房子,正好一人住兩間!”

莫英拉也走了過來道:“我仔細看了,六間房是六個年級,還有兩間分別是老師辦公室和放置雜物的房間。”

那瓦道:“那麼開門的事情留給我了。”

稍許,聽得乒乓一陣嘈雜聲,那瓦拎著一根木棍回來,往地上一丟,大氣凜然道:“搞定!”

“開了多少扇門?”莫英拉問道。

那瓦狡黠地伸出拇指和小指晃了晃。

“六間?!你這是拆遷啊?!”莫英拉喝斥說。

“嘿,我說的是剩下的六間沒打開,教室挺大的,我們三個男的就住一間好了,你是女士,在隔壁一間。”

“搞定就好,這麼個大熱的天,我得去好好躺一會兒,累死我了。”西哈努被曬了一天,這兩個小時他滴水未進,整個人的精神都被透支了,困乏異常,背起行囊便朝一間教室走去。

兩間教室,也不用什麼分配,為了照應方便一些,他們選擇了兩間相連的教室。

教室裏學生們都打掃得挺幹淨,雖然那些桌子很多都是用木板或門板臨時做成的課桌,椅子也沒有統一的樣式,但是學生們還是把椅子統一地倒扣在桌子上,黑板也被擦幹淨了,看起來像是放假所做的清潔工作。在桌子上能看到一些頑皮學生用小刀或筆刻畫的一些圖案或文字。

“你們該幹嘛幹嘛,我去其他地方看看。”邢教授說道,他沒有立即去教室裏,而是放下行囊,走去教師辦公室的房子裏。

剛到門口就看到鎖頭的扣板被那瓦用暴力拆開了。

“這小子,還騙我隻開了兩間。”邢教授搖搖頭,覺得年輕人做事就是魯莽。

推開門,裏麵的物品很整潔,還有很多教材和資料整齊地擺放在桌上,在牆壁後,還有一塊用黑色墨水塗成的黑板,上麵潦草地寫著“恐慌,病毒,感染,邪門”等字樣,尤其邪門兩字用了厚重的粉筆塗成,似乎寫字的人更注重這兩個字的含義。

連教書育人的地方也都寫有邪門這些字眼,實在匪夷所思。指不定村寨裏真有一種用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

他一下子被吸引住,走過一個辦公桌前,上麵仍留有一些學生的作業,其中有幾本作業本被放到一邊,他撿起來一看,上麵布滿灰塵,他抖了抖,一冊冊從左手移到右手,幾本作業本的名字分別是:合明山裏,布拉吉,亞瑪。

小亞瑪?他略有一驚,這個小學生的名字似曾聽過。這幾本作業本放在一邊,感覺是放了很久,上麵鋪著厚厚的一層灰塵,看得出已經很久沒有人去動了。

他拉開一個辦公桌的抽屜,裏麵淩亂地放著各種文件夾和教材工具,無意中看到一本用塑料皮包成的冊子,打開一看,首頁赫然寫著“已亡學生名單:尼婉多,涅?可米,克久拉,小亞瑪……”

邢教授抬頭看了一眼附近桌上的那幾本作業,上麵的名字就是與這已亡學生名單相照應,一字不差,這幾個孩子已經不幸殞命!

他急忙又打開所有的抽屜,把一大堆文件材料都搬了出來,一張張一本本地翻看,甚至連垃圾簍都沒有放過,終於找到一些有用的材料。

有一本冊子明確地記載著學校學生死亡的內容,尤其對許小亞瑪記載得極其詳細:

19xx年x月x日,一年級甲班學生許小亞瑪連續幾天在課堂咳嗽,問其原因並不是感冒。一周後又呈間斷性咳嗽,但膚色與其他學生並無異樣,班主任發現其頸部有兩處細微的血槽和黯黑色斑點,疑為異物叮咬。又有學生反映,許小亞瑪的肚臍眼呈醬紫色,十三日,許小亞瑪曠課,得知被送往鎮中心醫院檢查病症。十三日後,該生再沒來學校上課。

這是建校以來發生的第一例學生意外患病死亡事件,一個月後,學生三年級乙班的賀東明,四年級乙班的李劍,六年級丙班的朱勝強同學都陸續患上了該生一樣的病症,同時,村裏不僅僅小孩患病,大人一樣被患上該病症,得知患者患病後七竅流血,體腔內五臟六腑融化成血水,人仍然有意識,痛覺不深,直到體內所有血水從人的漏洞裏傾泄而出,生理係統破壞殆盡而亡。

7月,數學老師尼宏金患病,當場在課堂上鼻孔流血而不知,直到學生騷亂,他才跑出教室,最後跌倒在操場。兩周後,該數學老師吳宏金再沒能來學校教書……

同月,村裏有亡魂攫命一說,不知真假,但是接二連三死人。

10月,學校宣布停課。告誡所有學生回家後盡量不要外出……

這素材倒給了邢教授極其有用的第一手資料,他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班主任發現其頸部有兩處細微的血槽和黯黑色斑點,疑為異物叮咬”這句話上。如果真是有異物襲人,那麼這異物到底為何物?這種生物在書籍上記載過嗎?

邢教授年輕時涉獵視野極其廣泛,可以說是博覽群書,見多識廣,在研究原生體引發病症的例子裏可以旁征引博,病原體治療原理亦是真知灼見,野生微小生物研究上也是略知一二,因此,他把目光轉向了該村很有可能存在的身形比較小生物上。

比如:貓,蛇,蜱蟲,蠅蚊,蜘蛛,跳蚤,虱子,牛虻,甚至生活在水裏的水蛭,馬鱉,螞蟥等等。

雖然要排查所有可能引起病因的動物種類量極大,但是隻要發現了一絲線索,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此外,他們還有個任務,就是把病原體載體的標本送往動物檢疫中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危言聳聽一點,此時他們已經完全踏入這個怪病死亡高發區域,所有遇到的一切很可能就是奪去他們生命的致命因素,所以他們隻能小心再小心,在調查出病因時保全好自己的生命,活著走出這個死亡村寨。

而外麵的幾個年輕人想得並不複雜,情緒也並不是那麼壓抑,年輕就是好,他們總有揮霍不完的激情,說累的西哈努其實並不想休息,他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已經癟了氣的皮球一遍遍地朝朝那個用人工鐵圈扭成的籃筐投去,在空曠的校園裏發出沉悶的噗噗聲。

那瓦則很耐心又好奇地去看小學生們在桌麵上刻畫的所有圖案和文字,發現一句天真的某某某我愛你便會如發現新大陸般笑顏眉開,然後很懷舊地想起自己小學的生活。

莫英拉回到一間教室,便很靦腆地用所有能找得到的報紙或布片,把透明的和有漏洞的窗口都遮攔了起來,好歹也就是一個孤單的女孩,黃花閨女,所有的事情都得是隱私的。以前在無所不見無所不摸的課堂上表現的是一回事,但是在現實生活裏又是一回事。

時間很快進入了傍晚六點。青甾村四麵環山,夕陽落得早,本來七點多天才會暗下來的,此時六點多鐘,整個村寨就籠罩在了山巒的陰影裏,名副其實的山旮旯村寨。

慶幸的是,在學校第三間教室還留有一角陽光,順眼看去,夕陽像是被兩邊的高山所擠碎,光線沿著縫隙傾瀉下來,這是正是整個青甾村最後的一縷光線。

“教授,學生教室裏都沒有安裝燈管,就隻在在雜物房裏有一根,估計是燒壞了,我怎麼弄都不亮,可能開關也損壞了吧,我去看看其他的地方有沒有供照明的設備。”西哈努拿著一條兩邊凝結了黑色殘渣的燈管,還有一個失去彈性的鎮流器,無奈地看了看,就丟到一邊。

邢教授點點頭,又補充道:“你去莫英拉教室那先幫她提供好照明設備,畢竟她是一個女孩子。”

西哈努道:“我記得我來的時候帶了一把微型防爆強光手電筒,還帶了六節幹電池,省著能用很久。”

這時,莫英拉正從教室裏走出來,剛靠近打完球不久的西哈努身邊時,她眉頭一蹙,不滿道:“喂,是男人一定要很臭嗎?你這身汗衣實在……都餿了!”

西哈努不以為然,低頭拎起胸前衣襟嗅了嗅,沒聞出什麼,聳聳肩道:“我有兩個星期不洗澡的記錄,而且還是在夏天。”

“都什麼人啊?”莫英拉聽得兩邊的嘴唇直往腮邊下沉。

“不奇怪,當時他打球四肢都崴了,我幫他包的紮。”那瓦不知道從那鑽出來,接著他們的話茬。

“學校裏有水麼,我想洗把臉。”莫英拉朝那瓦問道。

“喏,那邊有個破缸,裏麵的水有很多小動物在那沉浮得不亦樂乎,你去那邊洗吧。”那瓦調侃道。

莫英拉掄起拳頭就他身上擂。

“這個村寨的村民都是飲用池塘邊挖的井水,反正我們現在也需要清水,那瓦,西哈努,你們倆先去解決用水問題,到校外去找找有水井的地方,帶一些能用的清水來。在雜物房有塑膠水桶和水壺,你們去拿吧。”邢教授也感覺到沒有水的窘境比沒電還要糟糕,

兩人點點頭,奔去雜物房拿了塑膠水桶,原來是攪拌水泥的那種小桶,兩隻,把裏麵凝結的水泥塊都敲掉,用一把刷子刷幹淨了,將就著能接水。另外還有一隻十公斤製的白色水壺,不知道裏麵裝的什麼,都發黴了,找了些沙礫和細土,灌入壺裏,蓋上蓋,使勁搖晃一陣,再把沙土倒出來時裏麵便幹淨了許多。

出去時,他們又找來一個桌子墊在攀爬的圍牆下,省去了不少麻煩,跨過去時方便多了。

此時停駐在校內的最後一縷太陽光線消失,村寨開始逐漸沉入霧靄迷蒙的黃昏,天空上偶爾一聲烏鴉啼鳴。

夕陽的餘光像是被折斷在了山的另一頭。饒有一些巍峨的山巒尖上,鍍有一層金黃,俯瞰剩餘的世界如同拓印在複古的膠片裏。

那瓦與西哈努不敢怠慢,兩人急匆匆各提著兩隻水桶朝可能有水的地方奔去,打算在天完全黑之前趕回來,如果有可能的話,還可以在有水的地方洗個爽身澡。

莫英拉回到自己的住處,回想白天的所見所聞,趁著天黑前用筆記載到一本日記上,她有寫日記的習慣。

“這裏有些蠟燭,如果天黑前,他們倆還沒回來修好燈管,那就先用這將就著。”邢教授走進來給莫英拉遞了幾根蠟燭,“我去看看其他地方有什麼可用的物品。”

“謝謝,教授。”莫英拉接過蠟燭,對邢教授笑了笑。

邢教授沒有什麼表情,從白天到現在,他似乎一直古板著麵孔,當上教授的人總是這般態度。莫英拉想。

七時,山麓下的青甾村很快被另一種氛圍籠罩起來,即便在華燈初上之時,也不見村落裏有多少盞燈光從宅內映出。幸虧是夏季,冷天時,這個村落早就漆黑一片了。

時間的流逝,僅有蒼穹氤氳的雲霧映出渾濁不清的光線,而重巒疊嶂下的青甾村,錯綜複雜的一層層山巒,影影綽綽,已經讓人幾乎失掉了視線,能見度也就十幾米了。

那瓦與西哈努兩人倒是逐漸適應了夜幕降臨時的視覺,此時眼前的的光線還足夠用,尋覓了周圍半裏多的地方,總算發現一隅有水光反射的池塘。

“看,那邊!”西哈努隻覺得眼鏡片有幽幽暗光晃動,果然,在附近發現了一處池塘。

兩人大為振奮,拎著水桶風馳電掣而至。

來到近處卻是大失所望,本就光線不足,此時看得池塘裏的水黯黑一片,看不出有多肮臟,而且靠近池邊似乎還能隱約聞到一股腥臭味,不知這池水能用不能用。

忽地聽得‘砸啦’一聲,那瓦隻感覺下身一沉,一個趔趄,他趕緊把水桶扣在地上,按住作支撐,好不容易站穩了才發現自己的兩腳陷入了泥淖。

“你說我今天怎麼這麼狗屎運呢?這臭腳什麼都能踩到!”那瓦自我解嘲,苦笑了一下,嘗試著把腳往回縮。

“沒,我注意到了,你今天踩中的都是右腳,還有一邊腳好好的呢。”西哈努在身後幸災樂禍。

“還在廢話什麼,趕緊拉我一把,臭死了!”那瓦似乎能感覺陷入淤泥的地方還有一些氣泡冒出,淤泥下指不定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腐爛,發出的惡臭聞得自己是七暈八素,恨不得有離開此地逃到天涯海角的衝動。

“噗!”一聲活塞運動,那瓦總算抽出自己的泥腳。

“快把鞋抖抖,看看有什麼黃鱔螃蟹的沒,做今晚的美味。”西哈努繼續挖苦。

那瓦沒有理會,悻悻地趕緊又找地方蹭鞋。

兩人環顧四周,這池塘不大,但地勢較低,也許隻是個窪地而已,夏季雨水多而積成,池邊高高地長著蒿草,低垂在水麵上,有風拂過,整片蒿草如一把梳子梳篦得柔柔順順,一排黑色的影子發出簌簌聲響。

“看來這池塘的水不用討論能不能喝了,洗你的泥腳都嫌臟。”西哈努說道。

現在打口井更不可能,一沒工具而沒時間,當務之急是找找附近有沒有舊井。如果這池水曾有村民使用過,肯定挖過一些井水。

果不出所料,兩人沒尋覓多久,便發現了一個用泥沙和石塊圍成的土井,壘砌的井沿不算高,主要是防止一些臟物落入,不過按兩人看來,這口井裏麵的水其實用不用攔,效果都差不多,黑不溜秋的。

那瓦摸來一顆小石礫朝井下投去,很快就聽到了輕微的回聲,井水挖得不深,最多兩三米深。

“讓開,我手比較長。”西哈努提著水桶放到井裏使勁往下摁,竟發現手中的桶無法夠著,便繼續加大俯身的難度,頭拚命地往上昂,差不多都貼到地麵了,肩膀一側努力伸到井裏,臀部翹的老高,又加長了一些手臂下沉的距離。

那瓦剛蹭完鞋,看到西哈努銷魂的打水姿勢,莫名的腳癢癢……

“怎麼,還沒夠到嗎?”那瓦等得不耐煩,見西哈努踮著腳尖翹著屁股顫顫發抖,百般使勁仍不見井下有水聲,便道,“要不我從後麵抓住你的褲腰,你把頭伸到井裏麵試試?”

“就快了,我感覺水桶已經貼到水麵了。”西哈努極力昂起的腦袋讓他說話都感到無比困難,聲音甚比便秘。

聽得井下有水聲,西哈努感覺有水灌入了橫在水麵的桶內,提手一沉,他便放開了提手,整隻桶往下陷去,一會,提上井口總算裝了點水。

“聞聞,這是池塘水的臭味還是井水的臭味?”西哈努抱著水桶往裏嗅了嗅道。

“你覺得我的能聞得出嗎,附近都是這池塘的腥臭味。”那瓦的鼻孔貫通的都是一股腥臭味,指不定池塘裏有多少死魚死蝦呢。

西哈努看了看水桶裏的水,感到有些說不上來的異常,又朝井裏看了看。

“怎麼有股屍臭的味道?”西哈努嘟著嘴,人中鼓起一團肉,特意做出嗅的聲音。

“你不說還真有。”那瓦也感覺到了,似乎是什麼動物掉入井裏淹死腐爛了。

西哈努把手朝水桶裏麵撈了撈,什麼都沒有,便道:“天都要黑死了,不管怎麼樣,先提點回去再說。”

一人按穩了水壺,一人緩緩把水桶裏的水往水壺裏倒。稍許,都裝滿了,兩人便急匆匆往回趕。

兩隻小水泥桶並不能裝多少水,就好比垃圾簍那麼深,那個十公斤製的水壺還有點分量。因此提在手上沒什麼累贅,兩人走得飛快。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前麵的路幾乎看不見了,幸好那瓦記得來時的路,不然在這個黑不隆冬的村寨裏迷路是天經地義的事。

“哎哎,停,停下來……”走在前麵的那瓦突然低聲對西哈努說道,“快看,前麵是人是鬼?”

這一話說得西哈努毛骨悚然,手中的水桶都溢出了不少水,急忙道:“哪、哪?”

那瓦拉著西哈努躲入路邊的障礙物,壓低聲音道:“前麵二十米的榕樹下……”

西哈努放下水桶,扶了扶眼鏡框,確實是發現前方有白色的人形物體晃動,若隱若現。

“人,肯定是人,這村裏人白天都不出來的,晚上才出來覓食的。”西哈努仔細地觀察了一番,沒能甄別出來,但是為了壯膽,壓了壓神蓋棺定論道。

“覓食?你說那是耗子。”那瓦按下西哈努的頭顱,“噓——別出聲,它朝咱們走過來了……”

對麵的白色物體晃晃悠悠,沒有覺察到前邊有兩個外地人躲在路邊,它手裏似乎還拿著什麼東西,這東西在他的手裏發出尖銳的金屬物品摩擦聲。

“媽呀,白衣幽靈!”西哈努目瞪如雞蛋,那瓦也是目瞪口呆,半分鐘,對麵走來的竟然是一團白布!

這,這村寨裏竟然還有這等詭異奇事,好歹兩人學多了好多年的醫學理論和科學發展觀,現恪守多年的無神論信仰此刻間就在這團挪動的白布轟然瓦解,他們不由不信,因為這種鬼神傳言、第五維空間、靈異現象竟然都是確有其事,它就貨真價實地發生在自己的麵前!

信或不信,鬼就在那裏。

兩人屏住呼吸,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那瓦則機械地把西哈努的腦袋深深掐入地麵,西哈努緊閉雙眼,眼鏡框貼在地上歪了一邊,他用力掐著那瓦的大腿,保持僵硬了兩分鐘,等到那團白布遠去,兩人這才猴急躍起,腳下生風,淩波微步奔回校內。

“教授,教授!”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聽到校園大門外兩人的呐喊,邢教授和莫英拉都慌忙跑了出來,看得那瓦西哈努兩人動作敏捷,亡命奔逃,左顧右盼身後卻是空無一物,兩人未免滿麵困惑。

那瓦和西哈努以特種兵的身份出現,以最快的速度越過圍牆,又以百米短跑冠軍速度奔到邢教授麵前,桶裏的水都灑了,上氣不接下氣道:“村,村裏,有有……”

莫英拉低頭一看他們手中的水桶和水壺,接過話:“哦,有水。”

“不,不是,是有……”西哈努兩眼一閉,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終於憋出那個字,“鬼!”

邢教授和莫英拉都一怔,但看得兩人表情驚駭,口氣嚴謹,不像玩笑話,邢教授趕緊問道:“你們都看見什麼了?”

“我們在打水回來的路上看見一團能移動的白布,千真萬確,真的是一團能在路上移動的布!”那瓦的聲音依舊是驚魂未定。

“白布?能動的?”莫英拉滿腹狐疑道。

“是真的,村裏有鬼的傳言是真的!”西哈努看到教室裏有蠟燭,兩眼放光,慌忙奔到教室裏趴在蠟燭前死死盯著蠟燭。

“他,這是怎麼了?”莫英拉覺得西哈努的態度未免誇張了些。

“哦,受夠了黑暗而已,他想見到一點真實的光。”那瓦解釋道,接著他把如何見到白色幽靈的原原委委詳細地跟兩人說了出來。

兩人聽完麵麵相覷,這話不像一個學醫的人口中說出來的。

那瓦急躁起來,看得兩人還在半信半疑之中,心裏已經搗騰出數十個超毒的誓言來發誓他的所見所聞無半點虛言。

“也許就是有人在村裏裝神弄鬼罷了。”邢教授抬頭看看天際,隱約有一點月光從山穀映出,但是月亮要爬上峰巒,還得等一陣子,便繼續道,“現在是晚上,視線不是很好,想必在這種情況下,心裏作用還是挺大的。”

聽到邢教授的話,那瓦情緒大泄:“我發誓,我見到的真的是一團白布在飄……”

莫英拉岔開話題,道:“好了好了,你們不是打來水了麼,來,拿來給我。”

“等等!”教授看了一眼那瓦的水壺道,“讓我來看看。”

邢教授一把自己的白色長袖從肩部使勁一扯,整隻袖子就被扯斷了,繼而把袖子的一段擰死,撐開另一端,打開水壺的蓋子,然後翻起水壺把水壺裏麵的水朝袖子裏灌。

袖子的布料還是挺結實的,一會兒就撐滿了,但是露出的水還沒能流出多少。邢教授放下水壺,把袖子的另一端也擰實了,就像是灌血腸一樣,使勁把裏麵的水都擠了出來,有布片的遮攔,水溢出得很慢,好一陣,衣袖裏麵的水終於被擠幹。

邢教授緩緩解開袖子的一端,把袖子往外翻,用手電筒一照,餘下的殘渣都過濾到了衣袖上,用手指撥動了一下,散開的濾渣裏竟然什麼都有,動物的毛發,淤泥,紅線蟲,腐敗的葉梗,甲蟲的翅膀……

莫英拉先是吸了口涼氣,又轉為憤懣道:“那瓦,你這是從哪給我們打的水啊,你自己用吧!”

“這……”那瓦眉頭一蹙,睜大著雙眸把濾渣重新看了一遍,回想剛才打水的時候貌似不見這麼多雜物呢?這西哈努怎麼搞的……

“沒關係,都倒去吧,這些水不能用,我行囊裏有幾瓶礦泉水和壓縮餅幹,你們節約著用。所有的事明天再說,今晚早點休息。”邢教授道。

“剛才打水的時候好像沒有這些東西的……”那瓦來回忖思,總覺得百思不得其解。

入夜。

在異地留宿確實是有感水土不服,幾個年輕人睡得並不踏實,那瓦與西哈努不斷輾轉反側,邢教授則是過來人了,他能將就著過去。

而莫英拉最難以忍受,一遍遍地朝自己身上擦驅蚊劑,而且聽到半點風吹草動便睜大眼睛看究竟,最後連黑暗也接受不了,便把蠟燭點燃,睡了一夜,燃掉了四根蠟燭。

幽幽的燭光晃動在悶熱的房子裏,總算熬過了一夜。第二天起來,她發現睡的地方留下了一個汗印。

莫英拉兩眼惺忪,而且一夜之間竟然浮腫出了黯黑的眼袋,看是昨夜的一覺折磨得異常滲人。剛打開門,就見邢教授和那瓦幾人不知道從哪裏提來了清潔的水源,而且把能裝水的器皿都盛滿了,大感好奇:“嗨,你們怎麼起床這麼早。”

西哈努瞥了她一眼,豎起中指朝天上的太陽指了指,示意現在已經上午九點鐘了。後又發現豎起中指不合適,又改為食指。

莫英拉白了他一眼,兀自去拿清水洗漱。

“這是去村民家裏借來的水。”邢教授從口袋裏掏出一根溫度計摩擦了一番,又放回去。

莫英拉把抹在臉上的毛巾往下一沉,露出一雙大眼睛,朝著教授驚詫道:“村民?他們肯見咱們?昨天……”

那瓦也用了一捧水灑在臉上,舌頭舔了舔唇邊清涼的水道:“那是個是小學老師,知識分子呢。”

莫英拉暗喜,看來村裏有文化的人還是挺容易接觸的,能有不拘束或者不排斥的人就行,如果有人肯幫忙或者哪怕提供點線索也好,那麼他們的任務就能達到事半功倍。她突然想起一件極其重要的事,腦袋一閃而過,剛要說話,那瓦就朝著大門指了指:“已經開了,他給的鑰匙……”

莫英拉朝校門口看去,果然,那個鐵門已經掰向兩邊,大敞開著呢。一個穿著白色襯衫叉腰的中年男子站在鐵門旁邊,顯得很拘謹。正看著她發神,莫英拉一怔,心思忖這應該是那個教師,看著對方凝視自己突然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大家都準備準備吧,今天我們得好好走訪這個村寨。”邢教授把幾節幹電池放入相機裏,啪地扣上蓋。

“嗨,我是青甾村的小學老師,我叫訇磊老師。”站在門口的男子突然朝莫英拉打了聲招呼。

莫英拉趕緊轉過臉去,對著他微笑:“您好,今天有勞你了。”同時莫名的臉上一抹緋紅。

西哈努則是斜視著訇磊老師老師,心裏盤算著這家夥估計對莫英拉怎麼樣,肯定是看見莫英拉小家碧玉,細皮嫩肉的閨秀一個,另有企圖地搭訕她的。

其實訇磊老師年紀並不大,也最多長那瓦他們幾歲,隻是在青甾村土生土長,後來去城裏讀了進修,回來做了支教,村裏環境惡劣,一麵務農,一麵教書,還沒到三十歲,就皮膚偏紅,手繭粗糙,聲音粗獷,看起來才有錯覺成中年男人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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