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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魚

第六章 盡頭

就在景簷買了創可貼走出藥店的時候,一輛藍色的越野車停在了心雅麵前。景簷走上過街天橋時,越野車正好從橋下開過。心雅坐在車子的後座上,車內充斥著一種微妙的尷尬。她是被車的主人宋淮蕭強行拉上車的。

宋淮蕭開車經過,看見光著一隻腳坐在路邊石凳上的心雅,他立刻把車停了下來。他下車衝到心雅麵前,不由分說拉起她,先是問她要去哪兒,說要送她,接著他又小聲地補了一句:“跟我上車,江湖救急!”

心雅稀裏糊塗被宋淮蕭塞進了車裏,上車以後她才注意到,副駕駛位還坐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那女孩瓜子臉,丹鳳眼,燙著一頭時尚的卷發,妝化得有點濃,全身上下還都是名牌。

透過前排的後視鏡,心雅看到了對方臉上有一閃而過的不悅。

宋淮蕭一邊係安全帶一邊介紹:“鬱心雅,李璿。李璿,鬱心雅。”

李璿回頭衝心雅笑了笑:“嗨。”

心雅隱隱猜到宋淮蕭硬拉自己上車就是因為這個李璿,事實證明她的確沒有猜錯。宋淮蕭問她去哪兒,她說回學校,學校就在前麵不遠,宋淮蕭想了一下,對李璿說:“我先送你回家吧?”

李璿一臉茫然:“她不是比我近嗎?”

宋淮蕭說:“學校那邊還有很多寫字樓,我現在開進去,一會兒出來的時候就正好趕上下班高峰期,我如果先送你再送她,可以避開那段高峰。”

李璿說:“我不趕時間,堵車也沒關係。”

宋淮蕭立刻接了一句:“我討厭堵車。”

心雅隻是坐在後排察言觀色,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李璿回過頭來問她:“你還是大學生嗎?”

心雅點了點頭。

李璿又問:“你跟淮蕭怎麼認識的?”

心雅如實回答:“我是《風堂》的兼職編輯。”

李璿恍然:“哦,上司、下屬……”她又說,“我跟淮蕭是好朋友,我們認識很久了。”

宋淮蕭卻根本不接李璿的話,反而一個勁兒誇心雅:“我們心雅不但人長得漂亮,而且思維靈活,還特別有才華,剛來沒多久,就已經給了我不少靈感了。”

心雅被誇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知道宋淮蕭是故意說給李璿聽的,她擠了個笑臉說:“主編過獎。”

李璿也笑:“我認識淮蕭這麼久,還從來沒有聽他這樣誇過一個女孩子。”

宋淮蕭沒接李璿的話,回頭看了看心雅問:“你的鞋怎麼掉了?”

心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自己不小心……”

宋淮蕭趕忙說:“李璿,你剛才不是買了一雙鞋嗎,拿出來給心雅試試能穿不,能穿就讓她穿吧。”

李璿和心雅異口同聲:“不行!”

宋淮蕭故意問:“李璿,你不會這麼小氣吧?”

李璿嘟嘴說:“你不是要送她回學校嗎,直接送到宿舍樓下就行了唄。”

心雅也連連點頭:“就是啊。”

宋淮蕭心裏暗想,是你個頭,又衝李璿笑了笑說:“就算到宿舍樓下,一個女孩子光著腳跳上樓也不雅觀吧?萬一紮傷了腳那就更麻煩了。”

李璿的嘴噘得都快頂到鼻尖了:“淮蕭,咱們認識這麼久了,你對我可沒這麼細心過。”

宋淮蕭看了看擋風玻璃前掛著的一串琉璃珠,柔聲說:“好吧,你不是說喜歡這串琉璃珠嗎?就當補償,我送給你吧。”黑底黃紋的琉璃珠,色澤飽滿,做工精細,的確是一串很漂亮的琉璃珠。

李璿一聽,伸手輕輕地撫摸那串琉璃珠:“求了你好多次你都不給,不是說……是朋友從西藏帶回來,還開過光的……禮重情意更重嗎?現在……”她眼神向後排一瞟,“哼……居然舍得了?”

宋淮蕭笑笑沒說話了。

李璿下車的時候,沒拿走那串琉璃珠,隻是賭氣地把那雙鞋留在了車裏。宋淮蕭看她一下車,沒等她揮手道別,油門一踩,車就飆出去了老遠。

過了一會兒,他發現心雅從後視鏡裏冷冷地盯著自己,他問:“怎麼了?鞋子試了嗎?合腳不?”

心雅撇嘴問:“女朋友?”

“異性朋友。”

“怎麼認識的?”

“有必要跟你彙報嗎?”

“那她是想追你?”

宋淮蕭還有點兒得意:“不明顯嗎?”

她繼續保持著一種審犯的態度:“你不喜歡?”

宋淮蕭笑著說:“我有女朋友了,你也見過的。”

心雅知道宋淮蕭說的是他辦公室裏那棵綠蘿“信惠”,她拍了拍座椅背,說:“不喜歡就直說啊,這樣很傷人的!”

宋淮蕭也拍了拍方向盤:“鬱心雅,什麼態度!”

心雅一臉不服憋著的樣子,攤手:“好,你是主編,你說了算。”

宋淮蕭沒出聲,平視著前方,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他扭頭看著心雅,求教:“真的很傷人嗎?”

噗!心雅看宋淮蕭這一臉真誠苦惱的樣子,突然繃不住笑了。

宋淮蕭直接把車開到了女生寢室樓前,心雅沒有接受那雙新鞋,她要宋淮蕭自己去把鞋還給李璿,如果還有什麼需要對李璿說清楚的,最好也一並說了,不要拐彎抹角、拖泥帶水。

回家的時候,宋淮蕭開著車想了一路,到底是說還是不說。以前遇到像李璿這樣主動追求自己的女孩,他都是用暗示來拒絕對方的,對方一般也都悟性很高,會主動放棄。隻有李璿比其她人執著,雖然她也明白他的暗示,可她總選擇視而不見。他想,也許鬱心雅那個丫頭說得對,遇到李璿這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他就該狠心一點兒,一次說個明白。

第二天,宋淮蕭去公司加班,看見綠蘿,他又想到了這個問題,便坐下來跟這棵植物女朋友交流了幾句。

“你說我應該聽鬱心雅的嗎?”

……

“嗯?你覺得一個黃毛丫頭說的話,我沒有必要放在心上?”

……

“對啊,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我為什麼要相信她呢?”

……

“好,信惠,你說不去就不去,我聽你的!”

……

當時說得斬釘截鐵,傍晚離開公司以後,他卻風風火火地帶著那雙鞋去找李璿了。

那之後,連續兩天,宋淮蕭都沒有到公司上班。心雅接到夏滿滿的電話,是在第三天中午。夏滿滿問她有沒有空替自己送iPad到宋淮蕭家裏去。聽夏滿滿說,主編這幾天都窩在家裏瘋狂趕稿,他有一部分資料存在iPad的裏麵,上午他打電話來讓夏滿滿送到他家去,夏滿滿答應得很爽快,但現在卻臨時有急事抽不開身,所以她隻好找心雅幫忙了。

心雅下午雖然還有課,不過三點半才開始,她看時間還來得及,便答應了夏滿滿。

宋淮蕭打開門時吃了一驚:“鬱心雅,怎麼是你?”

心雅也被他嚇了一跳,隻見宋淮蕭的左手被繃帶纏得密密實實,那張原本英俊的臉上不但嘴角微腫,右眼周圍還青紫了一圈,活脫脫的像隻國寶。

她關切地問:“主編,你這是怎麼了?”

宋淮蕭一邊讓她進屋,一邊說:“摔了。”

心雅指了指宋淮蕭的眼睛:“但這裏可不像是摔的。”

宋淮蕭無名火起:“還不都怪你!”

心雅不以為然,把iPad遞過去,說:“夏滿滿有事,讓我幫她送。怎麼怪我了?”

宋淮蕭接過iPad扔在沙發上:“算了。”

這時,心雅看見沙發上放著一個鞋盒,盒蓋是開著的,裏麵的一雙鞋高跟鞋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刮花了。她驚訝地問:“那不是李璿的鞋子嗎?你還沒還給她?怎麼弄成這樣了?”

宋淮蕭聽心雅哪壺不開提哪壺,不悅地說:“你還嫌我這張臉傷得不夠對稱是不是?”

心雅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麼:“李璿?你這樣子,是因為她……打……”她沒往下說了,隻露出一臉求證實的表情。

宋淮蕭指著自己的臉上的淤青,一字一字咬牙切齒說:“女、子、散、打、專、業、運、動、員!”

噗——

心雅再次在宋淮蕭麵前沒忍住笑了。她趕快撓著頭別過臉去。

宋淮蕭還鞋的那天,先是把自己路上打好的腹稿對李璿背了出來,然後李璿就很激動地向他亂揮拳,碰到了他的眼睛。“熊貓眼”是李璿打出來的,而身體其他地方的傷是宋淮蕭躲她的時候被茶幾絆倒摔傷的。

心雅還是有點兒好奇,問道:“你到底怎麼跟她說的,把她氣成這樣?”

宋淮蕭深深地瞪了她一眼:“需要向你彙報細節嗎?”

心雅微微一笑說:“好吧,我保證不會在公司跟別人說這件事情的。”她想他之所以這兩天沒去公司,肯定是想躲起來不被人看到他的窘態。

宋淮蕭聽心雅這麼說,覺得生氣也不是,不生氣也不是,拿她沒轍了,於是轉開了話題:“來者是客,要帶你四處參觀一下嗎?”

“可以嗎?”

“不可以。”他一臉嚴肅。

“那我走嘍。”她嘴上雖然這麼說,人卻已經開始在客廳裏轉悠了。她背著手,一副領導視察的樣子,看客廳寬敞而雅致,無論是牆腳的踢腳線,還是天花板吊頂的紋飾,都做得很講究,室內的每一件擺設也都是主人精挑細選過,大多是獨一無二的孤品。她很滿意他家裏的裝修和陳設,讚賞地點點頭。

走到書房門口,心雅見書房的地上橫七豎八扔著一些碟片和雜誌,還有好多被揉成一團的廢紙。

和客廳的整潔相比,這裏儼然像換了個世界。

這兩天宋淮蕭的確是在家趕稿,一來手受傷打字不方便,二來靈感匱乏,稿子寫得也不順,心雅來之前,他還正焦躁著。

心雅看情形也猜他是寫稿遇到瓶頸了,便問他:“你在寫什麼?”

宋淮蕭說:“幫朋友的公司做一個推廣項目的文案。”他一想,又說,“對了,你是本地人吧?”

“嗯。”

“那你知道這裏六七十年代是什麼樣子嗎?”

“六七十年代你跟我都還沒出生呢。”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從一些長輩嘴裏聽到關於那個年代他們的生活風貌?”

“跟你要寫的文案有關?”

“嗯,我朋友的這個項目推廣計劃要從懷舊主題入手,主要的訴求對象是現在的中老年一代,推廣的效果是要勾起他們對舊時光的感慨……要能夠……憶甜、思甜……直指他們內心深處。”

他解釋得很詳細:“但我不是本地人,對這裏的過去也不了解。我查了很多資料,圖片資料太少了,大多數都是文字敘述,可是很難把那些文字具象化……”

心雅問:“你沒有去景樂城看看嗎?”

“景樂城?你是說城裏麵那條懷舊老街?”宋淮蕭搖頭說,“那裏我去過很多次了,商業化已經把什麼都掩蓋了。其它老街也看過,能捕捉到一些,但還是不夠激發我找到一個好的切入點。”

心雅想了想,說:“我爸爸以前倒是給我講過很多關於他小時候的事情。”

宋淮蕭一聽,來了興致,給她拉了把椅子:“那你給我說說?”

雖然心雅把她知道的都和盤托出了,但對宋淮蕭的幫助依然不大。他隻對她提到的圍牆街和以前流行的一種手工木偶很感興趣,隻可惜心雅也是一知半解,沒法給他描述清楚。

宋淮蕭說:“算了,我自己再查查這方麵的資料吧,謝謝你了鬱心雅。”

“都沒有幫到你什麼。”說著心雅忽然聞到了一陣清香味,有番茄和魚的鮮甜,她知道他有煲湯的習慣,不難猜到這香味一定是來自他家廚房了,“是番茄鱈魚湯?”

宋淮蕭笑了:“鼻子真靈。”

已經一點多了,心雅為了趕著送東西來,連午飯都沒吃,肚子正餓著,宋淮蕭問她要不要喝碗湯,正好合了她的意,她便背著手高高興興地跟他進廚房去了。

由於宋淮蕭左手扭傷了,不便使力,心雅看他什麼都是單手操作,便想幫他:“還是我來盛吧,你不方便,到外麵坐著等吃好了。”

宋淮蕭看了看她,開玩笑說:“你行不行啊?別把我廚房給拆了。”

“那你就準備搬家吧……”

天氣有點兒陰沉,宋淮蕭打開了飯廳裏的吊燈,燈罩裏透出的光線柔和氤氳,有一種暖洋洋的溫馨。過了一會兒,心雅端著兩碗湯小心翼翼地從廚房裏出來,一碗放在他麵前:“你的。”一碗給自己,“我的。”

喝湯的時候,他們邊喝邊聊。心雅問他:“主編,你為什麼這麼喜歡煲湯?”

宋淮蕭說:“因為一碗熱湯比一杯開水或者一杯咖啡更能給人溫暖的感覺吧。你沒有試過舉目無親、饑寒交迫的時候,忽然有一個人把一碗熱湯送到你麵前……哪怕那隻是一碗青菜豆腐湯,但也是我來這裏吃到的第一頓食物,而且是救命的食物,所以比任何佳肴美酒都來得珍貴。所以……一碗熱湯對我來講,存在的意義是特別的。”

心雅有些驚訝,追問:“來這裏?你說D市?”

他眼中輕輕閃過一絲異樣:“嗯。”

“那你老家在哪兒?”

“A市。”

她想了想:“挺遠的哦。”

這時,宋淮蕭的湯勺不小心撞到了碗邊,勺子裏的湯水濺了幾滴落在桌上。心雅趕忙抽出紙巾,用紙巾輕輕地沾著桌麵,又把碗朝他麵前推近了一點兒,說:“有油,一會兒凝固了就不太好擦了。”

宋淮蕭盯著她,突然有點兒恍惚,一時說不出是為什麼。

喝完了湯,心雅主動站起來收拾他麵前的碗:“主編大人抱恙在身,碗也我來洗吧。”走到廚房門口,她又回頭說,“不過你也可以把桌子擦一下,咱們分工合作。對了,記得先用熱水洗一下抹布。”

宋淮蕭望著她走到洗碗池邊,卷起衣袖,打開水龍頭,他突然明白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的恍惚是因為什麼了。以前,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桌子臟了是他自己擦,碗也是他自己洗,他雖然也有朋友,但是他從來不邀請他們到家裏來做客。這個家,從來都隻有他一個人進進出出。

他早就已經忘記了,和另外一個人麵對麵坐在一個叫“家”的地方一起吃一頓簡單的飯菜是什麼感覺。

原來,這種感覺這麼溫暖。

當她站在水槽邊洗碗時,他便在飯廳擦桌子。當她開始拖地,他便把她洗過的碗盤一隻隻擦幹放進消毒櫃。他們分工合作,搭配默契,那一刻,他恍惚覺得他們像是一對情侶,甚至像新婚的小夫妻。他為自己的這個錯覺感到有點兒心驚,有些尷尬地對她說:“你不趕時間的話,休息一會兒再走吧。我先去下洗手間。”說完,他匆匆地鑽進洗手間,摸摸自己的胸口,心好像跳得挺厲害。

心雅很喜歡宋淮蕭書房裏的原木裝修風格,收拾好廚房以後,她便又進了書房參觀。她走到書架前麵,開始打量他的藏書。他收藏了不少名家名著,也有熱門的快餐書,這些都在她的預料範疇中,她沒有預料到的,是他竟然還收藏了很多漫畫書!手塚治蟲、宮崎駿、尾田榮一郎,好多日本著名漫畫家的作品他都有,他還有國內漫畫家龍澤其的全套作品。

“他竟然喜歡看漫畫?”心雅自言自語,“要是說他幼稚他會生氣吧?”正嘀咕著,腳下忽然踩到了什麼東西,她低頭一看,是一本相冊。

相冊是宋淮蕭自己找不到靈感發脾氣扔在那兒的,還被扔散架了,裏麵的照片掉了一些出來。

心雅彎腰去撿,宋淮蕭也進來了,過來和她一起撿。

心雅看見他拿起了幾張散落的照片,塞進相冊裏,她瞟到其中一張照片,冷不防打了個激靈:“呃……”

“你呃什麼?”

心雅緩緩地抬起頭,嚴肅地盯著他的臉,一時間眼神複雜,心跳得也很厲害。

宋淮蕭見她神態怪異,問她:“你怎麼了?”

心雅的眼睛開始不停地在宋淮蕭臉上掃視,似乎在尋找什麼。她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一字一頓問:“這相冊裏麵的,都是你自己的照片?”

宋淮蕭不明白心雅為什麼問這麼奇怪的問題:“對啊……我可沒有保存別人照片的習慣。”

“那……我能看看你的照片嗎?”

宋淮蕭的嘴巴微微一噘,把相冊往懷裏攬,像個怕被人搶走糖果的小孩:“為什麼?”

心雅吞吐地說:“好奇,就看看。”

宋淮蕭還是不給:“沒幾張,都是很久以前的舊照片了,不能看,有辱我現在英俊瀟灑的形象。”他一向在意自己的外表,以前的舊照片在他的眼裏都算是黑曆史,他不願意給任何人看,他看了看表問:“兩點多了,你下午還上課嗎?”

心雅訥訥地回答:“上。”

“那走吧,今天不能開車送你,就送你到外麵路口打車吧。”

她拎起包走到門口,腦子裏忽然有一個念頭閃過:“主編!”

“嗯?”

“我突然想到可能還有一個辦法能幫你找到靈感!”這個辦法倒真是在這一刻冷不丁蹦出來的,大概急中生智了吧,“晚上你有空嗎?”

宋淮蕭點了點頭說有,心雅接著又問他:“要是我真能幫到你,可不可以要獎勵呢?”宋淮蕭不禁笑了:“你還想要獎勵?你想要什麼?”

心雅眼睛一轉,說:“你煲的湯很好喝,我要下次你再請我來家裏喝湯。”

這倒讓宋淮蕭頗為意外:“你這個獎勵要得很奇怪哦……”他打量著她,“你好像不是要喝湯這麼簡單吧?”

被他這麼一問,心雅頓時有點兒緊張:“呃,不然呢?”

宋淮蕭笑著說:“以前李璿也說想喝我煲的湯,可是我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湯……”

心雅的臉“刷”的紅了,一向伶牙俐齒的她這一刻卻不知道怎麼反駁,宋淮蕭看出她的窘態,暗暗好笑,說:“跟你開玩笑的,走吧,晚上下課後再聯係。”

“嗯。拜拜!”

離開了宋淮蕭家,心雅才緩緩地鬆了一口氣。剛才,被宋淮蕭撿起來塞回相冊的那堆照片裏麵,有一張像電流一般擊中了她。

那是一個十幾歲的男孩的照片,男孩站在紅綠燈下,望著馬路對麵。對麵是一個商業廣場,似乎聚集了很多人,都圍著一個露天搭建的舞台,舞台上可能有人在表演。不知道是誰從側麵拍下了他,他的頭發是金黃色的,爆炸式,他穿著深棕色的衣服,好像是獸皮——之所以說是好像,是因為心雅還沒有來得及完全把照片看清楚。他好像就是那天晚上被景簷追的那個“小野人”!

那一刻,心雅的心裏全亂套了。

她當然記得景簷是怎麼說的,這個男孩有可能看見了事發的經過,甚至有可能,他就是害死景簷爸爸的罪魁禍首!所以……現在……那個神秘人有可能就是宋淮蕭?

想到這裏,心雅突然打了個冷戰。

兩節課上她都心不在焉,老師說了什麼她也沒聽進去。她盡量說服自己平複情緒,在真相未明之前不做無謂的揣測。下課以後,她總算可以比較淡定地聯係宋淮蕭,約他在化龍橋見麵。

她說的找靈感,就是帶宋淮蕭去見畫家陶森。

由於宋淮蕭對圍牆街很感興趣,心雅便想起,那次她去訪問陶森,陶森給她看過自己以前的作品,他有一個係列畫的都是以前國營老廠的居民區風貌,而圍牆街便是老廠居民區的一部分。

心雅和宋淮蕭來到化龍橋,陶森很高興自己的舊作還能發揮餘熱,立刻便把畫都拿了出來,讓宋淮蕭和心雅隨便挑。

除了圍牆街,陶森正好還有一些反應過去人們生活風貌的作品,那些畫比宋淮蕭這兩天查到的所有資料都更為豐富和直觀,他空了兩天的腦海開始有東西填充了,他激動得對心雅說給她煲十鍋湯都沒有問題。

說到煲湯,心雅有點兒別扭。她的確是醉翁之意不在湯,她隻是想找借口再去宋家,再看看那本相冊,把那張照片看清楚,確認照片裏的男孩到底是不是她見過的“小野人”。

宋淮蕭隻顧著高興,沒有察覺到心雅的心不在焉。

告別陶森的時候,陶森把畫全都借給了他們。

宋淮蕭對陶森慷慨興奮卻還帶著很深的落寞的表情印象深刻,有點兒惋惜他的境遇。宋淮蕭問心雅:“你怎麼認識他的?”

心雅說:“我好朋友介紹的。”

宋淮蕭終於發現心雅的無精打采了,問她道:“你怎麼好像心不在焉的樣子?”

心雅依舊心不在焉地回答:“可能有點兒困了吧。”

兩個人順著路邊的人行道往停車的地方走。突然他們聽見背後傳來了灑水車的音樂聲。宋淮蕭剛想提醒心雅避一避,又聽身後嘀鈴鈴一陣自行車鈴聲,幾個騎車的年輕人為了躲避灑水車,把車騎到人行道上來了。幾輛車呼啦一下從宋淮蕭和心雅兩個人中間竄過,宋淮蕭被自行車的車把撞了一下,人倒沒事,手裏拿著的畫卻被撞掉了,散落了一地。

心雅見狀,急忙去撿畫,灑水車卻已經不緊不慢地開過來了。

從車前兩側噴出的水十分密集,宋淮蕭撿起腳邊的兩張畫,看灑水車已經近在咫尺,他喊道:“別撿了,心雅,讓車先走。”

“不行啊,畫沾了水就廢了!”

心雅堅持要撿畫,剛又撿起一張,一陣透心涼便從天而降,灑水車已經追上她了。

她趕忙把已經撿起來的畫往懷裏塞,用衣服外套護著,又繼續跑去撿地上其他的畫。

宋淮蕭也不知怎的就犯了愣,站在這場小範圍移動的雨幕裏,失神地盯著那個拚命撿畫的女孩。

路燈下,放射狀的水霧織成了一片橘黃色的網,將心雅籠罩在中央。她奔跑的時候,裸露的腳踝因為沾濕了水而反著光,皮膚晶瑩透亮,看起來竟然有點兒可愛。

宋淮蕭如夢初醒,一個箭步衝了過去,也跟她一起撿起畫來。

心雅看宋淮蕭說不撿還是撿了,她看了他一眼,沒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兩個人在水幕裏奔來跑去,東撿一張,西撿一張,雖然被淋得很狼狽,可是卻又都覺得這狼狽裏還帶著幾分有趣。

這晚,宋淮蕭回到家裏,把畫逐一攤開,擺在書房的地上,一張張看過去,每一張好像都多了一個笑臉。

那是心雅救畫成功以後,衝他揚著手裏的畫紙時露出的笑臉。

笑眼彎彎,如新月一般迷惑人心。

當時他還凶她說:“鬱心雅,到底是畫重要還是人重要?”她說:“當然是你的靈感更重要了!”

宋淮蕭沒有想到她會把他的靈感置於人和畫之上,他心裏仿佛突然有一根弦被撥動了,正落在她臉上的視線忽然舍不得移開。他看見她的臉上還殘留著細細密密的水珠,其中有一顆特別大的,從眼角開始,緩緩地向下滑落,水珠墜向地麵,仿佛還墜進了他身體的某個角落裏,他聽見了“咚”的一聲,那聲音一直徘徊在他耳邊。

醒著睡著都在,徹夜都在。

他想,這大概是他的人生裏最奇妙的一天了。

很快,心雅便找宋淮蕭兌現了那一碗熱湯的承諾。她也成功地偷看到了他的相冊。雖然她還是不願意接受,但是也不得不麵對,照片裏的男孩真的就是那天晚上被景簷追的那個“小野人”的事實。

這個發現,讓心雅忐忑了一整天。她因而又回憶起了一件事情,那是在她麵試的那天,宋淮蕭帶她去精神病院,病院裏有位祖籍廣東的老太太錯把他當成了自己的不孝子,一邊罵他,一邊還用毛衣針戳他,可他非但沒有生氣,還笑嘻嘻地去摟著老太太,故意撒嬌哄她開心。第二天心雅再去精神病院的時候,恰好又看見她坐在花園裏吃茶果。聽說茶果是宋淮蕭托人送來的,因為前一天離開時,老太太一直纏著他說要吃茶果,他答應了會給她買。心雅還以為他是為了脫身隨口應付的,沒想到他真的有心做到了。

宋淮蕭是個善良的人,這是心雅在與他相處的這段時間裏發現的。他看見路邊有乞丐伸手要錢就一定會給;看見有老人摔倒了也一定會扶,哪怕轉過身就發現自己上當受騙了,但是,他還是覺得,一百次裏麵,總有幾次是真的能幫到有需要的人吧,那自己的行為也就有意義了。

為此,同事們還議論過,說主編是那種即便被詐騙一百次,也還是能對騙子無原則保持善心的人。他這個善心雖然有點兒泛濫,但是,在這個草木皆兵的年代裏,卻也是一種難能可貴了。

這樣的一個人,會是壞人嗎?

心雅發現她已經有好多年沒有用過“好人”“壞人”來定義一個人了。小時候看電視劇半懂不懂時就喜歡拉著爸爸問:“這個人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後來長大了,漸漸就發現人不能簡單地用好壞來定義。

好人的背後或許藏著一雙滿是汙垢的手,壞人的心底或許還深埋著無言的溫情。

那麼,宋淮蕭會是哪種人呢?他那幹淨清朗的外表背後,究竟是藏著滿手的汙垢,還是無言的溫情?

心雅暫時並不打算告訴景簷,她已經找到當年的那個男孩了,她有自己的計劃。

她計劃的第一步就是先從景簷那裏把羽毛筆要回來。

這天,景簷剛下課,他一個人背著書包從教學樓二樓跑下來,心雅在一樓看見他,趕緊追了上去。

“景簷——”

聽到自己的名字從鬱心雅的嘴裏喊出來,景簷心裏忽然有一絲微甜。他停下來,轉身盯著她。她小聲地問他:“那件事情有新進展了嗎?”

景簷明白她說的是尋找神秘男孩的那件事情,說:“沒有。”

心雅用更小聲的聲音問:“那你能不能把筆還給我了?”

對於心雅上次浪費了他的一番心意,他還頗有不滿,質問道:“那天你去哪兒了?”

“那天?”她想了想,“哦,那天!我坐我朋友的車,他直接送我回學校了。”

“什麼朋友?”

“我上司。”

“上司?你在打工?”

“嗯,在雜誌社。”

“哪個雜誌?什麼時候開始的?做編輯?”

“在風——”她頓了頓,笑了,“你幹嗎跟查戶口似的?”

景簷也覺得自己多問了,故作輕鬆地說:“隨口問問。”

心雅突然想起了什麼,問他:“那……那天你買鞋了嗎?買了的話我把錢還給你吧?”

景簷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說:“沒買。”

心雅發覺他心情似乎不太好,就想盡早結束話題:“那……筆?”

“我會還給你的。”

“就這幾天行嗎?”

景簷皺眉:“你有急用?”

心雅尷尬地說:“呃,也沒有……”

景簷便傲慢地說:“那就看我心情吧。”

心雅頗為不滿:“你忘了你說過什麼了嗎?”

景簷看她有點兒生氣了,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念,便說:“好吧,那就還給你。但是我把筆放在家裏了,周末給你吧,周末我再和你聯係。”說完也故意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大步走開了。

回到寢室後,景簷想起昨天他還見過心雅。當時是午休時間,心雅和阿梔一起,坐在教學樓後麵的小樹林裏吃飯團。景簷正好也和幾個同學在那附近聊天打發時間,跟他們隻隔了一排綠化帶。他聽心雅和阿梔聊到剛上映的熱門電影,阿梔說想看,心雅卻說她興趣不大。她說相近題材的電影在她那裏有珠玉在前,後來的都很難超越了。阿梔問她是哪部電影,她說,是八十年代的一部阿根廷電影,影片名叫《烏斯懷亞》。

烏斯懷亞是世界最南端的城市,也被人稱作“世界的盡頭”。電影講述了一對來烏斯懷亞旅遊的年輕男女相愛卻錯過的故事,十分淒美感人。心雅很多年前在外婆家裏看過這部電影,可是後來那張影碟卻不知道被誰弄丟了。而且因為年代久遠,又是小眾電影,她即便想重溫,也已經找不到資源了。

周六那天,景簷給心雅發了信息,約她晚上七點在景樂城見麵。

心雅收到短信,有點不情願,問他:景樂城那麼遠,不能在市區找個地方見麵嗎?

景簷看她在這句話後麵還加了一個憤怒的表情,他卻不生氣,反而覺得那個表情有點兒可愛。他回她:就不能。

心雅哭笑不得,覺得他那個“就”字又強又幼稚。她知道在他麵前抗辯通常無效,隻好回他:別遲到!

他回她:那邊氣溫比市區低兩度。

這句話剛發出去他就後悔了,他為什麼要提醒她?他是吃錯藥了才會說出這種完全有損驕傲的話來吧?

他想把消息撤回來,對方卻已經眼疾手快地回複了:我知道!

他隻好衝那條回複瞪了瞪眼睛,便扔掉手機,走到衣櫃前麵開始挑衣服。

一個小時以後終於收拾妥當了,看看時間還早,但是想起心雅叮囑的不要遲到,景簷便背上了包,準備出發了。

剛走到一樓,大門正好開了。

景國霖第一個走進來,身後跟著藍倩,還有一對年輕的男女。

景簷頓時愣住了。

這時,那個脖子上掛著一副耳機、反戴著一頂棒球帽的年輕男生已經張開雙臂大笑著走過來了。

“景簷!”

“景皓?”景簷也笑了,“不是說後天的飛機嗎?”

景皓是景簷大伯的兒子,論輩分,景簷應該喊他堂哥。但是景皓隻比景簷大兩歲,這兩歲的差距早就被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填平了。他們之間,有血濃於水的親密,也有管鮑之交的無間。

景皓的爸爸景乾早在景皓出生的那年就患胰腺癌去世了,景皓也和景簷一樣,是由景國霖和藍倩照顧著長大的。這幾年景皓一直在德國讀書,上個月他打電話回來說已經提前完成了學業,打算回國,訂的是後天的機票,可是沒想到他竟然提前回來了。

跟景皓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漂亮的短發女孩。女孩和景皓年紀相仿,她皮膚很白,化著精致的淡妝,烏溜溜的眼睛顧盼生姿,顯得人很機靈。她笑起來的時候臉上還有兩個小酒窩,十分俏皮可愛。她和景皓一樣,也是被父母送到德國念書的,跟景皓同校。她直接走過來衝景皓背上戳了一指,說:“這家夥騙你們的啦!說是要殺你們一個措手不及,所以謊報是後天的飛機。”

景皓一聽,丟給女孩一個白眼:“樂詩,什麼殺不殺的,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吧?”

樂詩踮腳瞪他:“我要是狗第一個咬你!”說著還做了一個咬人的表情。

藍倩聽著樂了,說:“這倆孩子,都二十多歲的人了,還老拌嘴。”

樂詩忙說:“阿姨,遇到他,我五行就缺拌嘴。”說完,眼神又飄到景簷身上,“喂,三年沒見,你想我了沒?”

景簷攀著景皓的肩膀,說:“我要是想你,我大哥可有得頭疼了,未來大嫂。”

“我不是她女朋友!”

“我不是他男朋友!”

樂詩和景皓同時反駁道。

樂家和景家是世交。景家有景樂集團,而樂家的海域酒店集團,也是本市知名的企業之一。海域的老板就是樂詩的爸爸樂君海。而景樂和海域多年來一直保持著合作關係,海域酒店也是唯一被準許入駐景樂城內的酒店。

樂君海和景國霖不僅是生意上的夥伴,私交也很好。樂詩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跟景家的兩兄弟玩在一起了,而且,為了兩家能夠強強聯手,藍倩一直極力撮合樂詩和兒子景皓。兩家就像有默契似的,雖然沒擺在明麵兒上說,但景家儼然已經把樂詩當成了未來的兒媳婦,而樂家也認定,等孩子再成熟一點兒,就幫他們安排的婚事。也是因為這樣,景皓出國,樂詩也被送去了同一所學校。

現在,因為鬥氣冤家的歸來,平時冷清的景家別墅突然就熱鬧起來了。藍倩看晚輩們你一言我一語,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對景國霖說:“爸爸,小皓回來了,以後咱們這家可就熱鬧了。”

景國霖也很高興,說:“把行李放下,一家人出去吃個飯吧,給孩子們接風。”說著看景簷是一副正要出門的打扮,又問他,“你要出去?”

景簷看了看大家,說:“沒什麼事,就一起去吃飯吧。”

依舊是華麗的餐廳,精致的菜肴,景簷剛一落座的時候,還以為這頓飯不過是他的人生裏無數次尋常飯局當中的一次,可是後來,他才漸漸地意識到這頓飯有多麼的不尋常,意識到,因為這頓飯,他到底失去了什麼。

係著領結的服務生將第一道熱菜端上桌的時候,時間是傍晚六點。景簷以為他還來得及在散席以後趕去景樂城,所以隻給心雅發了一條短信:見麵時間延後到七點半吧,你如果早到的話就在景樂劇院對麵的咖啡館等我。

發送了以後,又覺得自己的語氣太生硬了,雖然那就是他一貫的語氣,但他還是給心雅補發了一條:抱歉。

第一條信息令心雅一陣冷哼,但看見第二條信息她又心軟了。畢竟,以景簷的脾氣,他是不會輕易對任何人說這句話的。於是,她依照約定,七點半到了景樂劇院對麵的咖啡館,她站在咖啡館外麵左顧右盼,景簷卻還是沒有出現。

景樂劇院是由一間歐式教堂改建的,有紅磚的外牆,彩繪的玻璃窗,入口以複古的招牌和門楣做裝飾,裏麵有時會上演歌舞劇,有時會播放電影,都是供入城的遊客免費觀看的。

劇院頂上的霓虹燈一直在變換著顏色,從紅紫到藍綠,最後變成銀白色。

當霓虹燈第二次轉為銀白色的時候,心雅突然發現,劇院門外的那塊放映公告牌上,赫然貼著一張她熟悉的海報。

海報上,男女主角背道而馳的剪影在茫茫大海與一座燈塔的映襯下顯得有點兒突兀,那是電影《烏斯懷亞》的海報。

播映的時間就是當晚八點。

心雅看了看表,已經七點四十五分了。

七點四十五分的景簷仍然坐在餐廳裏,明亮的光線映得他的臉色有點兒僵白。景皓和樂詩有說不完的異國經曆,逗得景國霖和藍倩開懷大笑。席間景簷的寡言顯得有點兒離群,屢屢拿出手機來看時間也引起了景國霖的不滿。爺爺一聲令下,他隻好把手機調到靜音放進了背包裏。

到八點半的時候,大家總算有了離席的意思。

景皓第一個站起來請示:“爺爺,景簷陪您和媽媽先回家行嗎?我還想去找我的一個朋友。”

景國霖故作嚴肅:“剛回來就約好朋友了?那小詩呢?你得負責把人家送回去吧?”

樂詩也站起來:“景爺爺,不用啦,其實現在還早,我也想四處逛逛。”她衝景皓做了個鬼臉,“不稀罕他送。”

景簷一聽,立刻接話道:“爺爺,景皓既然約了朋友,那我送樂詩吧?您們先回家。”

景國霖想了想,說:“也好,一個女孩子,別玩太晚了,你早點兒回去陪父母,這剛落地家門還沒進呢,回頭到家了代我問候你爸爸媽媽。”

樂詩點了點頭:“好的,景爺爺。”

景國霖走了以後,景簷才把手機拿出來給心雅撥了很多通電話,可心雅卻沒有聽見。

樂詩見景簷好像跟電話有仇似的,戳屏幕上的撥號鍵戳得很用力,她湊過去問他:“想送我是假的吧?約了誰?說!”

景簷臉色一沉,說:“走吧,送你回家。”

樂詩說:“我不回家。”

景簷問:“那你要去哪兒?”

樂詩噘嘴說:“說了想四處逛逛嘛,反正現在時間也還早,就去景樂城吧?那個夜間索道……還在吧?我最喜歡坐那個了,景簷,你陪我坐唄?”說話間,林僑生已經把車開到餐廳門口了。

景簷心想,他終於可以去景樂城了。不知道為什麼,心裏有一點兒淡淡的惆悵。一路上他都沒怎麼說話,倒是樂詩和林僑生聊個不停。

到了景樂城,林僑生把車開進地下停車場,還沒有停穩,樂詩突然深吸了一口氣,抓著景簷的胳膊說:“你聞到沒有?是烤紅薯的味道!”

目之所及全是冷冰冰的私家車,景簷好笑:“哪有烤紅薯?”

“肯定有的!絕對是烤紅薯的味道!”樂詩一下車就蹦蹦跳跳地往停車場外麵衝,景簷無奈地跟在後麵。出了停車場,遠遠望去,馬路邊真的有一個小販在吆喝賣烤紅薯。

樂詩直接拉起景簷的手,說:“在那邊,那邊!給我買烤紅薯!”

景簷不動聲色地撥開她的手,輕輕地回應了一聲:“嗯。”

就在這時,他忽然看見烤紅薯攤的旁邊正有一個戴白色圓帽的女孩經過,和女孩並肩走在一起的,還有一個風度翩翩的年輕男人。一群打打鬧鬧的中學生走了過去,差點兒撞到那個女孩子,她身邊的年輕男人便張開手臂圍著她,她則抬頭望著對方的眼睛笑了。

景簷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鬱心雅。那一刻,她是燦爛的、驚豔的,她溫柔而俏皮,她的眼睛明亮得好像天上的星星,那裏麵有兩道顯而易見的光芒。

景簷突然站著不走了。人來人往,他一動不動地望著她,他覺得他沒法再往前多走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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