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坤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像是一個有恐高症的人漂浮在高空的雲彩之上,思維如同死水一般堵塞了。
吃了晚飯,張小強還有劉堅兵把他拉扯著往後山走,說是一起去水庫遊泳,陳小坤本來不想去,可後來突然想去看看自己扔在水庫的錘子,也許能找到。
他想,如果能找到那把錘子,說明自己昨天晚上那不是一個夢,而是真實的,那麼,班主任也已經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個紙人。
聽老一輩的人說,紙人怕水,沾水紙就濕了,最後會爛掉;也怕火,一燒就沒了。因此陳小坤想想去水庫遊泳,應該沒多大的事,而且也不想讓其他人看出他有心事。
三個人走在路上,說說笑笑。
張小強說:“最近和你家的林小玲怎麼樣呀?”林小玲是他們的同班同學,也是陳小坤的女朋友。
陳小坤回答道:“還不是那個樣。”
劉堅兵賊笑起來:“班主任最近盯的很緊哦,你們可要小心點。”
陳小坤不露聲色的說:“別擔心,都是潛伏在國軍眼皮子底下的老地下黨員了,反偵察能力可不是蓋的。”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到了水庫,三人脫了衣服褲子,光溜溜地進了水,比洗澡堂可舒服多了。
三人水性都很好,於是相約一起遊到對岸去,然後再遊回來,看誰遊的快。
陳小坤估摸了一下昨天晚上扔錘子的路線和地點,於是挪動了一下位置,然後向對岸遊去。
三人像是三條黑白相間的大魚在水中沉浮,陳小坤到了事先估算的那個位置,猛吸了一口氣,然後紮向水底。
水庫是由山裏的泉水彙集而成,沒有遭受汙染,非常清澈,水底的卵石顆顆可見,偶爾有驚慌失措的魚從卵石上躥過去。
那把錘子靜靜地躺在水底,陳小坤將它撈了起來,然後繼續向前遊,到了一處長水草的地方,他又將錘子丟了下去。
他覺得這樣就沒人會發現那把錘子了。
但是,這也說明那真的不是一個夢。
陳小坤心裏一緊,差點抽筋,好在他水性不錯,馬上調整了過來,遊到對岸時,張小強兩人已經往回遊了。
陳小坤朝對岸看了過去,一個人影鬼魅般一晃而過。
像是班主任。
陳小坤不敢一個人呆著,於是馬上跟著遊了過去,快到岸時,他看到班主任突然出現在水庫的大壩上。
微風吹來,班主任的衣服包裹著他瘦弱的身體,顯得空蕩蕩的,發出“呼啦”的聲音。
陳小坤馬上意識到了:原來,他一直在跟著我。
班主任把他們的衣服抱了起來,他對水似乎保持著一種警惕,抱了衣服之後他往後退了幾步,離水遠遠的,麵無表情。
陳小坤馬上想了起來——紙人非常的怕水。
三人不禁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在水裏呆著不動,久了就感覺有點涼,張小強撐不住了,厚著臉皮說道:“老師,我們錯了,你把衣服還給我們吧,我們回去保證寫五千字的檢討。”
班主任搖搖頭,不為所動,他似乎想抱著衣服離開水庫,這樣的話,他們三人就隻能一直呆在水裏。
劉堅兵哀求道:“老師,求你把衣服還給我們吧,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身體有點涼了,我怕我會感冒。”
班主任冷笑了起來。
陳小坤覺得此時的班主任特別的冷酷,沒有一絲情感,而在以前,他是一個好班主任,一個護犢子的班主任。
可昨天晚上自從他變成一個紙人之後他就變了,毫無疑問,紙人是沒有情感的。
陳小坤斷定哀求是沒有用的,決定孤注一擲,他在水裏摸起一個農民噴灑農藥後廢棄的瓢,舀了滿滿一瓢水,突然向班主任猛潑了過去。
班主任的臉色變了,就像是紮紙人用的綠紙一般的綠,驚慌失措地躲避著陳小坤潑來的水,竟然仰麵跌了一交,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用他們的衣服蒙住了身子,才避免沾到了水。
陳小坤還想潑第二瓢,班主任卻已經飛快的跑了。
張小強和劉堅兵看到班主任狼狽的樣子不由得笑出聲來,笑過之後卻發愁了,三個光溜溜的人,怎麼回學校呢?
後來三人冒險跑到水庫邊上摘了幾片野芋頭的葉子,寬大如荷葉,一片遮住小腹,一片遮住屁股,狼狽不堪地向學校走去,他們祈禱著不要碰上女同學,但願能碰到班上的死黨。
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幾個女同學從對麵走了過來,眼看就要穿過樹林了,三人慌忙躲進了一旁的灌木叢中,雖然躲過了女同學,卻被灌木掛刺得傷痕累累,還被蚊子叮咬了好幾個大包。估計那蚊子樂得直蹦,好久沒喝得這麼痛快了,今天算是打了一次牙祭。
後來終於在樹林的一端扯開了喉嚨喊操場上的一個同學,直到他忍笑拿來衣服後才算是解了圍。
張小強嘀咕著說:“他的心太狠了,早死早超生。”
劉堅兵說:“我看他已經死了,拿走我們衣服的隻是他的屍體。”
陳小坤的心裏咯噔了一下,他決定晚上再去班主任的房間裏看一下。